歷經千年的鋪子,古清照自然明白在海市有多不容易,漫長歲月導致的又何止是世事無常,物是人非更是海市那些商鋪的常態,商鋪更迭流轉,能做到三百年不易主的也是極少數,更何況是千年。
那些所謂的少數也大多是世家,或是有底蘊的在修行界數得上的真正傳承大派。
思及此,古清照自然要問,“這靈犀齋是哪個世家或是哪個大派傳承下來的鋪子嗎?”
青牙搖頭:“應該不是,若是的話,有名有號有傳承的,狗探花還用得著找我幫忙去查嗎?”
古清照頓感稀奇,“背后沒點傳承,一家不起眼的鋪子怎么可能流傳這么久?”
青牙:“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況,狗探花怎么剛好就查到這鋪子上去了?”
古清照越發驚奇,“連你都不知道情況?這怎么可能?你若覺得這鋪子有蹊蹺,你能忍到現在不去查它的底細?”
青牙手中剝出的花生米慢慢納入口中,用固定的一邊牙口咀嚼,人也重新躺下了,“干娘不讓我碰。”
“干娘?不讓你碰?什么意思?”
“早年,我剛立足擔事時,干娘怕我胡亂沖撞到某些人頭上,就交代了一些事情,其中就有一些持續年代久遠的老鋪子。干娘提醒了,那些鋪子能傳承千年,背后必有緣由,是我招惹不起的,惹出了事連干娘也未必能保我。
干娘列舉的鋪子當中就有這家靈犀齋。
我雖不敢碰,卻也忍不住好奇,暗中觀察過靈犀齋,甚至是暗中觀察了好長時間,但并未看出任何異常,只發現這靈犀齋看似地段偏僻,買賣冷清,其實生意還是不錯的,做的大多是多年來憑信譽一點點慢慢累積下來的老客戶的生意,不少甚至是看不到主顧的定期送貨的買賣,但貨物的流向是清晰的。
觀察過后,我當年其實也有了和狗探花一樣的疑惑,只知靈犀齋背后另有東家,卻不知東家究竟是什么人,隔壁鄰里的也沒人見過。背后的東家很神秘,我也想知道是誰,但干娘有交代在先,我也不敢深查下去。”
古清照蹙眉,“原來如此,不知那位探花郎又是因何盯上了那位神秘東家?”
“鬼知道他想干什么,總之他惹出的事是屢屢讓人防不勝防,找上門來就沒好事。”
“那怎么辦,你查還是不查,我該怎么給他交代?約好了三天內給他答復的。”
青牙慢慢咽下口中的東西,沉默了,也猶豫了,他本能的是想拒絕的,怕又會被庾慶連累,但他同時也好奇上了,既想知道庾慶想干嘛,自己也想知道靈犀齋的背景。
琢磨了一陣后,徐徐道:“既然是干娘交代過的,那就問問干娘的意思吧。”
看了看自己的斷腿,“我腿腳不便,你走一趟吧。”
古清照回頭看了看外面天色,點頭起身了。
她也是說走就走,下了樓就直接讓人準備了一輛不張揚的馬車,鉆入車內悄然離開了驚鴻殿……
星月移位,大約一個多時辰后,那輛馬車又回來了,車簾子掀開,古清照又鉆下了馬車,聽著依稀還未散場的歌舞動靜,穿過不時彎彎轉轉的連廊,再次登上了樓閣與青牙會面。
剝著花生的青牙抬眼問了句,“怎樣?”
在他的躺椅旁,掉了一堆的花生殼,一天到晚不知道要吃掉多少花生。
古清照在他邊上坐了,搖頭,“干娘說,讓你別碰的就不要去碰,不該知道的就不要多想,給自己留點余地。”
青牙聞言輕嘆了一聲,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很好奇那個靈犀齋是怎么回事,本以為可以借著那狗探花的由頭查一查,沒想到還是被否了,只能是微微點頭道:“知道了,那你也只能是這樣回那狗探花了。就怕那廝自己不樂意,但愿那廝不會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交代又跑來找事。”
古清照:“大概是不會的。”
青牙嗤了聲,“我才跟他見過幾次,他就以為跟我很熟似的,就那廝的尿性,你以為他會客氣?他恐怕是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才子,覺得能跟我來往是給我面子,媽的,什么東西!”
古清照:“我也擔心這個,干娘說不用擔心,說他這次沒空計較,說他近期會去趟冥海深處,說是你下手的好時機。”
青牙訝異,“干娘連他要去哪都知道?”
古清照略聳肩,“有什么好奇怪的,干娘既然這樣說了應該就不會有錯。”
青牙默默點頭,表示認同,疑問:“讓我去冥海下手?”
古清照:“你又忘了干娘的交代,要你親自下手的話還用等到現在嗎?還是老樣子,你不是說赤蘭閣那位少閣主即將來到嗎?你既然能把他給唆使來海市,再把他給唆使來驚鴻殿找你,應該不難吧?”
“把人誘來倒是簡單,干娘的意思是讓那位少閣主去冥海深處動手?”
“是這個意思,到了冥海深處,那位少閣主可以肆無忌憚的動手,在這里他多少也得收斂一點,不可能完全無視千流山和海市的規矩。”
“這恐怕不好辦吶,狗探花和冥寺的關系,你也看到了。有了冥寺的關系,自然就有了海族的關系,有海族的支持,想在冥海中搞贏那狗探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怕我去了沒辦法從冥海里走出來,估計龍行云也不敢冒這險吶。”
“所以你要先帶他先去一趟冥寺,先爭取到冥寺的支持。”
青牙頓時驚了,“爭取冥寺的支持?這怎么可能,我以前又不是沒去敲過冥寺的門,我連冥寺的大門都進不去,更不可能說服冥寺支持我們去搞那狗探花。”
“所以要讓你帶那位少閣主去,他去了,你自然就能進去,自然就能說服冥寺。”
“這不可能吧?赤蘭閣在千流山那邊是有點名堂,但冥寺只怕未必會放在眼里,也不是未必,而是肯定不會。在冥寺眼里,龍行云算個什么東西?冥寺犯不著給龍行云面子。”
古清照嘆道:“我也覺得奇怪,覺得不可能,可干娘既然說能行,那想必就不會有什么問題。干娘既然這樣說了,不管行不行,你也得硬著頭皮去試試。”
青牙皺了眉頭,最終也只能是默默點頭……
天際微微亮時,冥寺白骨塔最頂層的窗口內,突然綻放出了柔和白光,光線并不強烈,也照射不遠,溫溫吞吐著。
早起的長空正在潔凈自身,準備做早課,突見塔頂異常,神情一肅,喃喃一聲,“佛光!”
旋即扔下手中的毛巾就快步疾行到了正殿外。
他剛要進去通報,里面便傳來了師父的溫和聲音,“我知道了。”
下一刻,手上捻著念珠的冥僧已經從黑漆漆的殿內赤足走出,走到了屋檐下,抬眼看向了白骨塔上的柔光,做了個合十禮敬的動作,才邁步走下臺階,一路徐徐走去。
此時,白云也從后院跑了過來,見狀也回避在了臺階下,和長空并排合十禮敬著,口中念念有詞地面對白骨塔,并沒有跟師父一起過去。
與此同時,正殿內又走出兩個身穿潔白僧袍的身影,正是那兩位長須雪白貌似一直枯坐參禪的老僧人,兩個老和尚也站在了屋檐下面對白骨塔合十禮敬,口中喃喃有詞著,皆一臉虔誠。
冥僧步入塔內,走上塔內白骨臺階,一步步拾階而上,途徑窗口時,或見海市的璀璨燈火,或見窗外的星辰若隱若現,或見天際的魚肚白,一路環繞而上。
到了快到塔頂的樓梯上時,他身披黑色金格袈裟的身影便已被上面滲透下來的潔白柔光所籠罩,登至最頂層時,連背影也被潔白柔光所包裹。
他未停步,向著最明亮的潔白柔光中心走去,中心柔和白光最濃烈之處依稀有個柔光濃縮的人形身影,根本看不清形態,更不用說看清面目。
冥僧走到人形光影跟前,緩緩跪地,虔誠著,合十叩頭而拜……
傷后的師兄弟三人靜養休整了一整天,屋外陽光明媚,屋內的師兄弟三人也呆不住了,又蹦跶下了樓,往北市方向而去。
至于小黑,三人已經懶得管了,反正他們帶小孩就知道逼小孩練字,小黑自然也不喜歡跟他們在一起,干脆讓胡尤麗帶去街頭巷尾做生意去了。
沒了拖油瓶也輕松,此時三人游逛在街頭,不管有錢沒錢,也不管之前遭遇了什么或干了什么,三人如今的心情不錯,起碼身心是比較放松的。
那天晚上雖沒找到青牙,但也算是從古清照口中知道了他們想知道的一些答案,冥寺出手了,他們身上的干系便被撇清了,王雪堂的死,地母的帳算不到他們頭上,百分之百就是遮羅山長老屠休魁殺的。
因為有司南府的人參與了審訊,所以證據確鑿。
至于為什么,古清照沒解釋透,只隱約提點了一下大圣逼死地母弟子的事,師兄弟三人頓時懂了,明白了為什么這么快就查明了屠休魁是兇手。
所以此時的師兄弟三人可謂是在海市輕松逛街。
看看街頭的種種繁華,南竹突然別有感慨地嘆了聲,“不做虧心事就是好啊!”
庾慶和牧傲鐵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前者道:“能不能別亂放屁?”
牧傲鐵也給了句,“我們從不做虧心事。”
南竹迅速前后左右看了看,干笑一聲,“放心,不會有人聽到,聽到了也聽不懂。”
走走逛逛,又到了北市,又到了老井坑一帶,輕車熟路地進了巷子,三人又到了“靈犀齋”的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