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板會“挾天子以令諸侯”,吳良自然也會這一招。
吳良很清楚,孫寶乃是壽曹道的精神領袖。
自己初來乍到在壽曹道內沒有任何群眾基的,就算有辦法將孫寶殺死,也不可能代替他的位置,說不定還會令自己與瓬人軍的處境變得更加糟糕。
因此最穩妥的做法就是將孫寶挾持,使其變成自己的傀儡。
然后利用孫寶繼續穩定壽曹道的局勢,如此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與瓬人軍,安心等待曹老板大軍前來接管千乘縣城。
只不過,如果能安穩的捱過這些天的話,吳良并不太想冒這個險,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結果沒想到孫寶大半夜將他找來,竟也想考驗于他,而且還要他與瓬人軍去送死。
有道是“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亂動”。
這就令吳良沒辦法繼續蟄伏了。
畢竟,聞人昭已經對吳良有了一定的了解,他是一個經不起一丁點考驗的人。
正因如此,吳良見眼下內殿只有孫寶與黃景二人,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得勉為其難的動了手。
怪只怪孫寶與黃景小算盤打得太精細,居然把注意打到了吳良與瓬人軍身上……
“既然你已領命,便先下去好生準備吧,只要你一心為我辦事,我不會虧待你的。”
孫寶滿意的點了點頭,擺手說道。
“多謝天師抬舉。”
吳良又躬身應道。
但是卻并未立刻轉身離去,而是待在原地不動。
“你怎么還不走?”
孫寶本來已經打算回身,但見吳良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便又側過臉來,微微皺眉問道。
“回稟天師,屬下心中仍有一事不明,希望天師能夠為屬下答疑解惑。”
吳良低眉順眼的說道。
“哦?說來聽聽?”
孫寶并不知道吳良其實是在拖延時間,駐足問道。
“屬下雖險些被右護法害了,對她是恨之入骨,但卻不知天師為何也要將她擒下,難道天師是在為屬下主持公道?”
吳良頗為“迪化”的問道。
“哈哈哈……你說的不錯!”
一聽這話,孫寶當即又與黃景相視一笑,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意味,點頭說道,“天師我向來剛正不阿,聞人昭不但險些害了你,還是險些害了金里長,你們皆是道內砥柱,我又豈能坐視不理?”
“天師這么一說,屬下就明白了,再謝天師。”
吳良再次躬身拜謝。
“明白就好,明日莫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便是,去……”
孫寶又擺了擺手。
結果這次只說到一半,他的聲音便已是戛然而止,接著仿佛石化了一般立在當場,挺了一秒鐘之后仰面向后倒去。
“天師,你這是……”
見此狀況,黃景神色一變,連忙上前攙扶。
但也僅僅只是扶住孫寶的同時,黃景便也忽然說不出話來,更加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就那么被孫寶靠著,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此時兩人尚能動的便只有眼睛。
眼中盡是驚異之色,直到現在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呵呵……”
吳良知道這是“失魂香”起了作用,此刻已經直起了身子,一邊揉著自己不習慣彎著的老腰,一邊笑呵呵來到了兩人身前,然后突發奇想的說了一番后世恐怖片里的經典臺詞:“天師,我想與你玩個游戲。自你創立壽曹道后已經為許多人降福,改變了許多人的生活,但你做了這么多‘好事’,應該還不曾有人為你降福吧?那么現在就由我代表天道來為你降下一次福報。”
說著話。
吳良又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瓷瓶和一顆此前從“陰兵將軍”韓呈的衣物中搜出來的藥丸,在二人眼前展示了一番,接著說道:“這里有一瓶奇藥與一顆藥丸,這瓶奇藥只需服下一口便會在少傾之間化體而亡,而這顆藥丸,與這瓶奇藥擁有相同的功效,不過卻能夠延遲十日發作,十日之內若是服下得到我的解藥,便可暫時安然無事。”
“看得出來,你與左護法情同手足,不過現在你需要做一個選擇。”
“你是想服下這瓶奇藥,還是服下這顆藥丸。”
“眼睛向右瞥,便代表你選擇了奇藥,眼睛向左撇,便代表你選擇了藥丸,現在請做出你的選擇。”
聽了吳良的話,孫寶與黃景眼中露出驚疑之色。
二人從未聽過這樣的奇藥,自是懷疑吳良所言的真假。
不過此刻他們已經落入手中,就算這奇藥是假的,吳良也可以輕而易舉的致他們于死地,二人心中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吳良想干什么。
在這之前,他們與吳良無冤無仇,甚至如果不是聞人昭搞了這一檔子事,他們就算知道有吳良這么一個人,也完全沒有將他放在眼中,否則此前又怎會任由聞人昭將他帶回聞人府?
更重要的是。
他們甚至都不明白吳良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就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一下,這可比孫寶的那些“仙術”厲害多了。
所以,這奇藥……
“我給你兩個呼吸的時間考慮,倘若兩個呼吸過后你仍未作出選擇,那么我便默認你選擇了奇藥。”
見孫寶目光極為復雜的望著自己,吳良又笑呵呵的道。
孫寶這才終于回過神來,而后立刻將自己的眼珠子向左側瞥去,不停的瞥。
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嘗試那瓶奇藥,萬一吳良說的是真的,那他可就是先死的那一個人了,傻子才會選擇奇藥。
一看孫寶居然如此選擇,黃景眼中頓時劃過一抹恨意,也是拼命的將眼珠子向左側瞥去,一邊瞥還一邊向吳良投來哀求與討好的目光。
你既不仁,便休怪我不義!
黃景此刻眼中哪里還有什么所謂的“天師”,通過這一件事,他更加看透了孫寶的為人。
若是真只能活一個人,而他能夠行動,手中又有一把刀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將孫寶這個自私自利的混蛋宰了。
然而,吳良并沒有打算與黃景玩游戲。
“既然天師已經做出了選擇,那我就只好照辦了。”
吳良笑了笑,果斷拿著瓷瓶來到黃景旁邊,一邊拔下瓷瓶的塞子,一邊一臉歉意的道,“左護法,這是天師做出的選擇,與我可沒有半點關系,你要恨就恨他好了,來,喝藥。”
黃景眼中的目光更加復雜,恐懼、慌張、憤恨、不甘、絕望……
無數種情緒混雜在他眼中,但他卻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吳良扒開他的嘴巴,將瓷瓶之中那有些粘稠但卻夾雜著些許肉香氣的液體倒入其中,而后還將他扶起了一些,讓那些液體順利的進入了他的食道,順著食道向胃部劃去。
肉香氣?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黃景又有些不明白了,到底什么樣的奇藥會是這樣的味道,竟還有些美味,勝過平日吃過的一切肉食……
他又怎會知道,這其實正是吳良在海昏侯墓中得到的“三足鱉”熬制出來的肉湯。
雖然在這之前吳良還從未使用過,但廉石的《香經》中記錄的明明白白,這玩意兒熬制出來的肉湯,非但經久不壞,人在服下之后便會在短時間內化體而亡。
所以,吳良沒有說謊。
他并未打算對黃景手下留情,最近幾日在總壇內待著,黃景在壽曹道內所起的作用他自是早有耳聞,這種變本加厲助紂為虐的人,不配活著。
而讓他當著孫寶的面化體而亡,也足以令孫寶心神俱震,絕不敢質疑“藥丸”的真假,從而老老實實的做自己的傀儡。
孫寶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也是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
黃景渾身已是變得通紅,眼珠子兀的凸了起來,所有裸露在外的血管也都如同蚯蚓一般暴起。
可惜,在“失魂香”的作用下,他非但無法扭動,甚至連呼喊都無法做到,只是那樣直挺挺的躺著。
布滿血絲的眼睛望著吳良,眼中盡是痛苦與哀求的神色。
即使不能說話,也不能掙扎,孫寶也完全能夠感受到黃景此刻承受的痛苦,那絕對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幾個呼吸之后。
他的身體又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確切的說,應該是在融化。
孫寶清楚的看到黃景裸露在外的皮膚開始溶化,身體漸漸塌了下去,血水不斷自其身下流出,越流越多,甚至已經蔓延到了自己身下。
孫寶心中驚恐萬分。
他此生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情景,迫切的想要遠離這灘溫熱的血水,可是他現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安靜的躺在地上承受這份恐懼……
與此同時。
浮屠仁祠之外。
“諸位今夜舍命隨我放手一搏,你們的忠心我全都記著,你們都是聞人家的忠義之士,倘若能夠成事,今后聞人家便是只剩下一口吃的,也絕不會少了你們!”
聞人昭已經帶著兩百來名護衛到了此處,遠遠望著大門對身后眾人沉聲說道。
別看她此前費盡心思將聞人府護衛從四百多人發展到了六百多人,但能夠指使并且信任的也就只有后來加入進來的這兩百來人。
現在她已經顧不了那么許多,無論如何都必須賭這一次。
否則等到了明天,壽曹道信徒紛紛集結而來,她與聞人家便一點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
可惜,父親竟還對孫寶抱有幻想。
她已經聽說了。
就在她向父親稟報了情況之后,父親便立刻跑去見了孫寶,雖然并未將此事放到明面上去談,但卻主動將一半的家產分與孫寶共享,想以這樣的方式令孫寶感受到聞人家的誠意。
不過聞人昭覺得這或許也是一樁好事。
沒準兒孫寶此刻已經被此舉迷惑,從而放松了一些警惕。
如此一來,她今晚要做的事,便又提高了幾成勝率……
“女公子放心,我等已下了必死的決心,誓與女公子共存亡!”
眾護衛紛紛大聲表態。
已經到了這個地方,他們立刻便會向著天師殿沖殺,已經沒有繼續隱藏的必要,說話大聲些也沒關系。
“好!今夜我們便同生共死,隨我沖殺……你們?!”
聞人昭一雙美眸亮晶晶的環視眾人,順勢抽出腰間小劍,剛打算下令進攻,聲音卻又戛然而止。
因為此時此刻,護衛們手中的兵器已經齊刷刷的對準了她。
一柄長刀也自身后遞來,架在她了的脖頸之上。
鋒利而又冰冷的刀刃,正刺痛著她勃頸上那細膩潔白的肌膚……
聞人昭回過頭去,難以置信的望向身后的那名護衛,那是她最信任的護衛,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將其帶在身邊,自己實施的計劃也不曾回避于他。
但他。
卻在最關鍵時刻,將刀刃架在了她的脖頸之上!
“對不住,女公子,天師給的實在太多了,我真的沒辦法拒絕……”
那名護衛大概還對聞人昭有些愧疚之心,說話的時候盡力避開了她的目光。
但既然做了這件事,他便已經不可能再回頭。
“你們也是?”
聞人昭又看向了其他的護衛。
護衛們也是偏過了腦袋,盡可能不去看她。
“我明白了……”
聞人昭手中的小劍垂了下來,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俏臉之上露出一抹令人心疼的慘笑,聲音也瞬間沙啞了許多。
她敗了……
還沒有開始,她便已經敗了。
她的驕傲,她的自信,她的決心……
一切的一切,現在看起來,根本就是一個可笑的笑話。
直到現在聞人昭才明白,一直以來她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間,她所有的計劃,在旁人眼中不過是小孩的過家家。
她敗了。
那么,聞人家最后的希望便也徹底沒了。
她現在能選擇的,恐怕只是有尊嚴的去死了吧……
聞人昭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來露出了修長的脖頸,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護衛們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嗯!”
聞人昭忽然抬手去抓架在脖頸上的長刀,將喉嚨狠狠的壓向刀刃。
“女公子!”
最受她信任的那名護衛卻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將她制住,“天師要抓活的,所以你現在還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