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
司馬家篡魏的過程絕非一帆風水,其中有好幾次都險些萬劫不復,卻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與巧合在最為關鍵的時刻扭轉了回來,最終完成了改朝換代。
這其中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運氣成分。
當然,并不是說這樣司馬家與司馬懿便不夠厲害,吳良始終認為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曹老板能夠在官渡之戰中以少勝多大敗袁紹,
其中不照樣有許多運氣成分么?
只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
司馬家的運氣成分,極有可能便與眼前這十分難得的名為“潛龍”格局脫不了干系,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助。
但這一次。
因為吳良的到來,司馬家的運氣似乎便要到頭了。
吳良下意識的瞄了旁邊正在側耳聆聽、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的曹純。
此刻于吉的這番話曹純自是聽了個一清二楚,而他聽見便代表曹老板也聽見了……
以曹老板的性子,吳良完全可以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歷史上曹老板為了拉攏河內士族,曾屢次叁番征兆司馬家的人入朝為官,
從目前的司馬家家主司馬防,到包括司馬懿在內的“司馬八達”,幾乎人人都得到了不低的官職,幾乎人均封疆大吏的水平。
而這一次,得知“潛龍”的事情,曹老板只怕便要對司馬家嚴加防范了,至少應該不會再屢次征兆他們入朝為官,更不會委以重要的職務。
另外。
曹老板的野心很大,再加上這個時代的人普遍迷信命運,那么他會不會對這條“潛龍”產生興趣呢?
若是果真有了興趣。
只怕司馬家非但沒有了入朝為官,再到后來把持朝政的機會,甚至就連自家的祖墳都未必能夠保全。
畢竟按照歷史軌跡,只要收拾掉了袁紹,河東郡便是曹老板的囊中之物,在自己的地盤上做些事情,當然不需要費什么力氣,甚至若是司馬家不從,暗中使些手段令他們一家神秘消失亦不是什么難事。
如此一來。
這條“潛龍”非但沒有司馬家帶來什么福祉,
反倒將會變成他們的催命符……
不過這就不符合于吉關于“潛龍”格局的說法了,
“潛龍”本應是令司馬家騰飛而起的絕妙之局,如今卻極有可能起反作用,這自是有些自相矛盾。
但若是加上吳良。
貌似就又不那么自相矛盾了,畢竟他是并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穿越者”,對于天道與這個世界原有的命數與軌跡而言,他這個“穿越者”都是一個難以預測的意外,只要是他接觸過的事情便都有可能發生變化。
如此說來,他便成了司馬家真正的劫難,成了這條已經做好了騰飛而起架勢的“潛龍”的意外……
“他們能夠尋得此處寶穴,定是得了高人相助,也必然耗費了大力氣,所謂叁年尋龍十年認主,若是沒有真才實學,沒有經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艱苦探尋,此事怕是難成。”
望著下面那群正在舉行祭祀亦是的人,于吉面色嚴肅的說道。
“如此說來,他們那祖墳位置與修建方位皆是上上之選,定可令這條‘潛龍’騰飛而起?”
吳良順著于吉的話風問道。
“不錯,沒有必要那地方更適宜的了。”
于吉頷首說道。
“不過我有一事不解,
這‘潛龍’是將祖墳遷入其中之后仍需蟄伏數百年,還是很快便可發揮作用?”
吳良接著又問了一個心中頗為關心的問題。
據他所知,
司馬世家傳承已久,最早的有記載的人物可以一直追溯到戰國時期以為叫做“司馬凱”的墨家人物。
而就算后來傳承的過程中可能出現過斷層,那么司馬家遷來溫縣的歷史亦是可以追溯到西漢立國時劉高祖冊封的殷王司馬卬,因此司馬家的祖墳如果沒有經過遷移的話,至少也應該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了。
而從最早的“司馬凱”,到西漢的“司馬卬”,再到如今的“司馬防”,期間從未出現過一個登上極位的人。
如此一直到了司馬懿的孫子輩,司馬昭的兒子輩。
司馬炎代魏稱帝,才算是真正出了一個登上極位的人,才終于將司馬懿與司馬昭追尊成了先帝。
所以吳良心中懷疑,“潛龍”真的需要“潛”那么久么?
“老朽可以肯定,‘潛龍’蟄伏已久早已蓄勢待發,因此一旦有人將先人葬入‘潛龍’的正穴之內,這條‘潛龍’便已作騰飛之勢,少則兩代,多則五代,便一定會顯露鋒芒,哪里還會繼續蟄伏數百年?”
于吉一邊說著話,一邊看向了山下的那群人,目光灼灼的道,“不信公子便請看著,若無意外,或許公子便有機會親眼見證這一家人步步高升,直至登上極位。”
“如此說來,他們這祖墳便應是遷來不久!”
吳良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確切的答桉。
也就是說,司馬家近些年應該也有什么奇遇,又或是遇上了什么世外高人,否則自漢朝建立時司馬家便已居住在溫縣,怎會守著這樣一處風水寶地數百年而無動于衷,一直到了最近才將祖墳遷來?
而此事對于吳良來說,自然也是一件值得深入探查的秘事。
確定了此地的風水格局之后。
吳良也并未將心中所想全部說于眾人,接著又似沒事人一般帶著大家走進了修建于“太峰”之巔的那座武帝時期修建而成的“太一祠”。
這座“太一祠”顯然也是最近才得到了一次規模不小的修繕。
彷佛的磚瓦看起來都比較新,墻上、門上與泥塑上的顏料看起來也比較新,就連地上的石板看起來都是鋪設不久的新石,這絕對不是一個已經有數百年歷史的“太一祠”該有的模樣。
“太一祠”正殿內,供奉的自然便是“太一神”。
據吳良所知,史書中的“太一神”應是與元氣、生水、星宿有關,亦有可能是古楚神系的主神。
而面前這尊“太一神”泥塑顯然已經被完全“東漢化”。
祂留著與東漢時人一樣的發髻,身著東漢改制過的漢服,手中還拿著一只團扇盤腿而坐,看起來就像一個極為親民的東漢老者,當然,肯定是那種社會地位不低的老者。
而在祂的座下,一左一右還各有一個做施禮狀的童子。
兩名童子亦是身著相同制式的漢服,看起來也與東漢時人相差不多……
“這……”
看到這些細節,吳良有理由認為這座“太一祠”已經荒廢了很久很久。
以至于其中供奉的泥塑與建筑結構都受到了極為嚴重的損壞,以至于此前可能只留下了一個建筑框架,而如今所謂的修繕,應該也與重建相差無幾了……
反正種種細節都足以表明,這里的絕大部分東西都肯定不是武帝時期留存下來的。
“有才哥哥,此處立有一座功德碑!”
諸葛亮適時對吳良喊道。
“功德碑”這種東西,哪怕是吳良所在的后世也有,通常見于各個村鎮的一些廟宇和利民工程,因為這些工程時常需要諸多村民一同籌款修建,因此為了表彰與鼓勵這些村民的付出,便會在工程旁邊立下一座“功德碑”,好教人們知道誰出了力出了錢。
而在東漢末年,吳良也同樣見過不少這樣的“功德碑”。
比如在陳留的時候,王慶曾經監督修建的那座橋旁邊便立有一座這樣的石碑,其中刻下了某年某月某日,某幾個陳留城內的世家各自出錢出糧多少……云云內容。
那塊石碑上還有吳良的名字。
因為他也曾為那座橋出過力,親手斬殺了盤踞于河內的“惡蛟”,還用那位差點害了兩個孩子性命的“大仙”給那座橋打了生樁,使得那座橋順利竣工。
當然,這其實是王慶當時為了討好吳良,強行添加上去的,也正因為是強行添加,碑上可以刻字的地方已經不多,因此便沒有詳細記載他“斬蛟”的過程,只能籠統的記為是他親手為那座橋“奠基”。
扯得有些遠了,言歸正傳。
“我瞧瞧?”
吳良聞言來到那座功德碑前,細細看去立刻便看到了“司馬”二字。
原來這座“太一祠”亦是司馬家牽頭修繕的,并且人力物力方面都出了大頭,而修繕的落款時間則是……
中平六年七月!
也就是公元189年。
吳良此前看的不錯,這“太一祠”果真是不久前才修繕的,大約也就五六年前。
不過……等等!
看到這個日期,吳良立刻察覺到了問題。
這不就是丁原駐扎河內溫縣的時間么?
也是那時候,呂布才忽然一躍從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主簿”,搖身一變成了文武雙全的“飛將”,自此成了丁原的義子……
這多少有那么點巧合。
吳良凝神思索。
司馬家的遷墳肯定也是最近幾年,再加上牽頭修繕這座“太一祠”,與呂布莫名成為“飛將”可能都是同一個時間段。
這……
司馬家的這些事情與呂布之間不會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牽連吧?
子水、母水、太一祠已依次游覽了一遍。
吳良自然也沒有了繼續留在此山之中的必要,于是便帶領眾人下了山返回此前馬車停靠的地方。
現在他即將面臨另外一個不得不做出抉擇的問題:
是否接受司馬世家的邀請?
如今瓬人軍就住在溫縣城內,司馬世家在溫縣根深蒂固,如今既然注意到了他們并莫名發出了邀請,其實不管他是否接受邀請,都必然進入了司馬世家的視線。
雖然這未必便一定有什么危險,但今后他們的任何行為恐怕都避不開司馬世家的監視,這必然將影響到他們的行動。
最重要的是,吳良現在還不確定司馬家與呂布究竟是不是存在什么不為人知的牽連。
若是真有。
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結果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司馬世家的人刻意為之。
吳良等人原路返回,走到那個通往司馬世家祖墳的岔路口時,竟不早不晚剛剛好遇上了祭祖歸來的司馬家眾人。
“讓他們先走。”
吳良知道躲是肯定躲不過去,卻也不想表現的太主動,于是便輕聲喝住了隨行眾人,立在原地主動避讓,等待司馬家的人先過去再說。
吳良等人才剛剛停下腳步,對面便有一名家仆迎面走了過來,對著吳良等人施禮道:“有禮了,請問諸位可是自平原樂陵而來的吳公子一行?”
“正是。”
吳良還了一禮道。
見吳良認了身份,司馬家眾人中便立刻又有一個與吳良年紀相彷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徑直來到吳良面前,一臉笑意的拱手說道:“吳公子見禮了,我乃溫縣司馬家長子司馬朗,方才我父有意邀請吳公子前往府上一敘,想必家仆已將此事告知了吳公子,只是尚不知吳公子意下如何?”
這便是司馬家的禮數與涵養。
先命一名家仆前來詢問身份,得知吳良的身份之后,立刻便由與他對等的長公子親自前來邀請,既不會令吳良覺得被輕視,亦顯出了司馬家的誠意。
不過與此同時。
這也是在給吳良壓力。
若區區一個家仆前來邀請,吳良自是不需將他放在眼中,但若是司馬家的長公子,他便需要掂量掂量是否要拂了對方的臉面了……
“見過長公子,我何德何能竟能受如此禮遇?”
吳良心知此事若是不想翻臉肯定難以避過,倒也不再猶豫,不卑不亢的還禮道,“溫縣司馬家的熱情好客果然名不虛傳,我實在盛情難卻,便只好叨擾了。”
其實關于這個司馬朗,吳良同樣對他有些了解。
曹老板獨攬大權之后,他便也被征召為官,而且還是直接做曹老板的副手,直至后來扶搖直上坐上了兗州刺史一位。
并且司馬朗還是個極為少有的好官。
他在職期間為官清廉節儉,又體恤民情,在兗州實施了許多利民政策,深受百姓愛戴。
直到后來征伐東吳時,士兵之間發生嚴重的流行病,司馬朗依舊堅持親自巡視士兵病情,給士兵們送去醫治藥物,最終自己卻感染了疾病,因而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