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洗號
2077年12月26日，凌晨5點50分。
希羅把車停在了昧光大廈背后的一條小巷子里，這是輛箱式貨車，車皮上印著‘飛魚炸雞店’幾個大字。
下車，拿著信號探測儀在周圍轉了兩圈，確定此處是個監控死角后，他小心翼翼的撬開了車旁自動販賣機的外殼，從車廂下拉出一條光纜，接在販賣機的主板上。
做完這一切，他敲了敲車廂：
“搞定了。”
漆黑的車廂里，安迪打開移動電腦，把事先編寫好的木馬傳入自動販賣機。
所有的基建設施都屬于公司，而這些設施中99%的部分又都鏈接著公司的智能城市系統。
城市在網絡層面上被分為許多片區，每一個片區都有自己的終端服務器，找到一臺監控死角里自動販賣機，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入侵到這一片區的服務器。
當然，這說來簡單，做起來可沒這么容易，先不說如何找到一臺監控死角的自動販賣機，即便找到了，公司的外網服務器，豈是一般人能入侵的？
事實上，作為特勤部員工，安迪不用這么麻煩。
他可以使用自己的程序員權限直接從主網入侵，一秒內就能搞定一切，可如此一來，公司很容易查到他。
在白銀城，‘黑客行動’需要盡可能使用原始的手段，有線聯網、老式移動電腦、用芯片物理傳播病毒……
在尖端科技的戰場，任何黑客都斗不過公司。
進度條緩慢加載，大約十五分鐘，木馬終于滲透進了片區服務器，安迪敲了敲車廂，抱起電腦，躺進了事先準備好的木箱子里。
…………
昧光大廈，坐落在外城區和環區的西北交界處，半個小時前，蘿拉助理從環區駕車進入外城區，根據她的行動軌跡推測，她極有可能進入了昧光大廈。
找到她，就能找到那東西。
希羅打開車廂，扛起那個巨大的木箱，緩緩走出巷子，此時已是早上六點十分，天邊已露魚肚白，這座城市，就快蘇醒了。
走到街對面的另一座大廈下，繞了半圈，找到貨運電梯，希羅敲了敲箱子。
幾秒后，電梯門打開。
希羅把箱子放進電梯，轉身返回車里。
…………
電梯緩緩上行，一分鐘后抵達頂層130層。
安迪從箱子里爬出，走消防通道上到天臺，電梯的監控在進入電梯前就被他關閉了，這棟樓的天臺有一個太陽能電池板陣列，只要趴在電池板下，就不用擔心被衛星所拍攝的超高清城市圖像識別出人臉。
現在在公司的中央電腦，那個叫‘冥河’的AI的認知中，安迪正和杉山莉映躺在情人酒店里，他不能在網絡上留下自己的痕跡，甚至無法使用不記名的移動電腦和希羅通訊，因為音頻數據會被冥河分析，即便使用變聲軟件也有可能被分析出自己的聲線。
總之，在高度網絡化的城市里，‘智能’是一把雙刃劍。
智能可以讓安迪憑借自己的專業知識輕易混進外城區的任何地方，也讓他在作出任何行動之前都必須慎之又慎，因為即便是一次不起眼的磁浮列車投幣也有可能暴露自己的存在。
對于坐擁龐大數據庫的公司來說，一旦你出現在它的關注列表里，就意味著game over。
趴在電池板下，用高倍望遠鏡看向昧光大廈的八十二樓，剛才在箱子里，他已經調取了昧光大廈的監控，確定蘿拉助理進入了82041房間。
昧光大廈的80層以上，是一家隸屬于公司運輸部的高檔酒店。
因為鍍膜玻璃的緣故，安迪無法確定82041房里的情況，但從房間里的熱感儀看，現在屋里應該有三個人。
…………
希羅在車里等了大約十分鐘左右，手邊的對講機傳來了安迪經過處理的聲音：
“地下車庫。”
這句話的全部意思應該是‘我就位了，你現在先把車開到地下車庫，等我指示’。
使用短波對講機通訊不易被公司監控，但仍舊要注意通訊的內容，最好把話說得盡可能模棱兩可，總之，不要讓人一聽就能感覺到你有什么意圖。
希羅發動汽車，繞了一圈，駛入地下車庫，通過閘門時盡管監控并未識別出他的人臉，可門依舊打開了，這意味著安迪已經黑進了昧光大廈的控制系統。
“B區電梯口。”
照著安迪的指示，把車停在了B區電梯口附近，等了大概兩三分鐘，對講機里再次傳來模糊的沙沙聲。
因為處于地下，信號不太好，但仍舊能大致聽出，那是一句：
“23分鐘。”
時間還剩下23分鐘。
白銀城的智能城市系統每天會進行48次自檢，每半小時一次，下次自檢在23分鐘后，那之前，安迪必須從網絡里撤出來。
…………
安迪密切注意著82041房里的熱感圖像。
他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那東西就是82041房里，可那三個人不出來，后續的工作就沒有辦法展開。
心里有些焦急，前世只是大約知道他們在26號早上6點左右去了環區，可是準確時間并不清楚，如果恰好和智能城市系統的自檢時間撞上……那就麻煩了。
突然，熱感圖像有了變化，他們似乎移動到了走廊里，安迪看了看時間，還剩下15分鐘，急忙對著對講機道：
“位置？”
“82。”
位置的意思是問希羅電梯停留的樓層，82，那看來沒錯了。
“不要和他們對視。”
…………
不要和他們對視？
希羅有些摸不清楚情況，安迪讓他來昧光大廈偷一個箱子，他說那箱子里裝了非常值錢的東西。
可有趣的是，在鉛屋時，他并沒有過多講那箱子的事情，而是一遍又一遍強調，不要用肉眼看那些人，更不要和他們對視。
到底幾個意思啊？
為什么不能對視？
心里很疑惑，但他還是選擇相信安迪，干脆閉上了眼睛。
…………
熱感圖像在緩緩移動，在那三個光點進入電梯的一刻，電梯監控突然黑屏了。
很好，沒錯，就是他們了。
安迪無法通過昧光大廈里的設施看到那三個人，但卻能準確掌握他們的位置，因為很簡單，他們走到哪里，哪里就黑屏。
終于，又過了幾分鐘，昧光大廈地下車庫B區電梯口的監控黑屏了，這意味著他們已經下到停車場，準備駕車離開。
“82041。”
安迪發出了最后一道指令，心中長舒一口氣。
還有十分鐘，足夠了。
…………
希羅坐上電梯，直奔82樓。
一路上因為有安迪的照顧很順利，走到哪兒哪兒的門就自動打開，他其實沒做什么事，就是走了走路。
進入82041房間，他有些驚訝。
這不像是人住過的房間，一眼掃去，屋里幾乎什么都沒動，甚至連床上的被褥都疊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褶皺。
這更像是才剛被整理過，準備迎接賓客的房間。
走進衛生間，打開通風管道。
安迪說過，那箱子就在通風管道里。
果然，往里看了一眼，希羅看到了一個白色的皮箱。
把皮箱拖下來，大約四十厘米寬，一米五長……等等，為什么還有兩個？
通風管道里還有兩個。
安迪沒有說過這事兒，他就是說昧光大廈里有個很值錢的箱子，如果是三個……
“三？”他打開對講機問道。
“芯片。”安迪回答。
感覺……有點不對勁，但轉念一想，自己從小和安迪一起長大，他不會坑我。
拿出一枚芯片，在箱子上摸索著，安迪說過，找到箱子后……
等等，這是什么？
安迪說過，找到箱子后把芯片插進箱子側面的插槽，在找插槽時，希羅摸到了地上的粉末。
那是一堆，灰白色的粉末。
在粉末上扒了扒，希羅用小指挑起了一塊淡黃色的，半透明晶體。
這玩意兒……為什么看起來這么像個人腦機的處理器？
這東西嵌在頸椎骨的神經中樞上，不做手術根本拿不下來，還有……這堆粉末又是什么？
“芯片。”對講機里再次傳來安迪的催促。
希羅扔下‘處理器疑似物’，繼續在箱子上找插槽。
找到了，原來在這里。
…………
「遠程鏈接已建立」
「信號識別中……」
「無法識別信號，錯誤代碼：691」
移動電腦上彈出了加載界面，這意味著希羅已經把芯片插進了箱子。
安迪迅速在電腦上輸入一個網址，很快，屏幕上出現了蓮花手印圖案的網頁。
那個箱子，是無法用常規方式盜取的。
一旦開啟或是移動超過50米，它就會自動報警，然后箱子的主人甚至都不用回來，只要遠程開啟自動戰斗模式，希羅活不過半秒。
盜取它的唯一辦法，是物理插入一枚聯網芯片，確切說，是一張額外的網卡。
此時箱子上會有兩個信號，一個是它的主人，另一個是這張網卡。
這張額外的網卡能讓你鏈接上這個箱子，卻不能訪問，因為你不知道賬號密碼啊。
那怎么辦呢？
很簡單。
安迪移動鼠標，輕點蓮花手印中間的位置。
「請輸入賬號密碼」
‘賬號：administrator-3’
‘密碼：guyou1996.02.29+++’
用管理員賬號就行了。
「請驗證語音密鑰」
輸入管理員賬號后，屏幕上彈出了驗證語音的要求，安迪拿起麥克風，念了一段冗長而古怪的‘咒語’。
「歡迎回來，管理員：谷幽，您已登錄靈網7452天，距離上次登錄3812天。」
「網絡中的設備：1」
「天神武裝RⅢ型（編號：T1368）」
「所有者：琳達·討伐之劍」
「是否注銷‘琳達·討伐之劍’的天神武裝RⅢ型（編號：T1368）訪問權限？」
‘是。’
你看，不知道賬號密碼沒關系，把號主刪了就行了。
不過這還不算完，因為號主只要一上號就會發現自己沒了，然后她肯定會找‘客服’申訴，接著層層上報，賬號是沒了，可號里的裝備還是能找回來的。
為了避免裝備被找回，還得做點別的事。
「是否恢復出廠設置？」
‘是。’
「是否清空所有內存。」
‘是。’
退群刪好友能給號主幼小的心靈以成噸的傷害，但還是不夠徹底，靈網數據庫仍舊能根據固件編號查到裝備所在。
所以……
「請選擇固件版本？」
「NUI9.0為實驗版本，目前還無法鏈接靈網數據庫，是否要升級NUI9.0？」
‘是。’
屏幕上彈出了升級固件的進度條，得益于靈網專線的高速與安全，6000T的數據應該能在五分鐘內傳輸完成……
「琳達·討伐之劍（靈網編號：2075-T1368）請求加您為好友？」
安迪的臉色一黑，這不合理，管理員賬號的所有操作都是隱身進行的，她沒道理發現。
“你在干什么？”
安迪拿起對講機問道。
…………
插入芯片后，不要打開箱子，不要離開房間，等我消息。
這是安迪在鉛屋里的原話。
希羅相信安迪，要不他也不會不問緣由就和安迪干這一趟活兒。
對他而言，只有一個要求：這活兒不能觸及三大公司的底線。
安迪信誓旦旦的保證，這活兒絕對和三大公司沒有關系，但的確有一些危險。
大生意嘛，都是有風險的。
希羅理解，可安迪始終不愿意說箱子里到底是什么，這讓他稍微有些在意。
這不合規矩。
在幫派里，活兒不怕難，就怕來路不明，特別是這種讓你去拿某個東西卻又不告訴你是什么的活兒——鬼知道箱子里是不是一顆電磁脈沖炸彈。
希羅就聽說河谷城發生過類似的事情，荒土抵抗分子高價雇本地人運了一枚電磁脈沖炸彈，導致半個河谷城停擺，利維坦重工最后派出機動部隊，殺了整整兩天兩夜……
可說到底，安迪總不至于坑我吧……
自嘲的搖頭笑笑，希羅拉開窗簾，望了望已經車水馬龍的街道，腦子里盤算著待會兒的撤退路線，這是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了。
突然，對講機里傳來了安迪的聲音。
“你在干什么？”
“沒干什么啊。”
“你打開了？”
“沒有啊，我就在屋里轉了轉，看了看外面的風景……”
“等等，你往街上看了一眼？”
“你放心，我把臉遮住了，而且這玻璃是鍍膜玻璃。”
“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