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青冥
2078年1月8日，晚8點半。
安迪與福斯驅著車，疾馳在出城的道路上。
他們是十分鐘前從運輸通道里出來的，列車軌道連接著白銀城的地下運輸網，這是一個錯綜復雜的巨大地下構建，在駛出生命科學部的干擾范圍后，安迪用環區監控權限屏蔽了兩人的信號。
現在在數據層面上，他倆還在生命科學部里。
但剛才在列車啟動后，通道后方傳來了巨大的響動，還伴隨著一陣沖擊波，可以肯定，安迪擲出的那枚電漿炸彈絕對發揮不出這樣的效果。
再加上后面沒有靈能武士追擊——照理說，應該會有人追的，列車時速為530km/h，靈能武士在短距離沖刺下完全可以超過這個速度……
那顆滾球獸，估計是鬧出了大動靜。
不過那地方太深了，安迪不確定白銀城能否察覺到什么。
他已經悄悄連入了特勤部的通訊網，一切正常，也就是說，那些靈能武士的確是悄悄潛入的，起碼特勤部還沒收到消息。
可事情今晚一定會爆發，這很麻煩。
那么多靈能武士殺進生命科學部，這恐怕是海德拉歷史上頭一遭，一旦事發，休伊馬上就會受到調查，到了這一步，那里面的事情已經不是她壓得住的，公司再傻也該反應過來了，而在前世，安迪只知道休伊是人間蒸發的。
至于是不是今晚這事導致的，執行長交接是正常交接還是非正常交接，他一無所知，站在公司的角度上，哪怕安息是今晚成為的執行長，也完全可以等到交接日那天再宣布。
還有生命科學部里的事，前世有沒有發生過，他也不知道。
這種級別的東西，他還沒資格碰，即便前世生命科學部也像今晚這樣被徹底毀掉了，出了再大的事情，只要不在明面上，公司完全可以不告訴下面這些工具人。
畢竟月面工程的事情剛落下帷幕不久，此時不宜再生事端。
但唯有兩點是確認的：
第一，事發的那一刻，就是特勤部滿世界抓福斯的時候，現在的情況和中午完全不同了，艾娃副主管有1000%的動力搞清楚福斯身上的事情。
第二，我麻煩了，我有一大堆麻煩！
把麻煩按照輕重次序排列，那么現在首先要解決的是……
藤壺鎮的洋館。
我的時間沒有那么多了，公司發現生命科學部的真空期不會太久，在沒有搞清楚洋館的事情之前，所有麻煩都是薛定諤的麻煩。
我不知道會有什么麻煩，也無從猜測麻煩的大小，更不可能擬定對策——除非我現在就收手。
還有……
安迪看了一眼身旁的福斯。
剛才為了讓它上車，他使用了法術，直接把他凌空拽了過來……
“我們到了。”
大約十來分鐘的時間，福斯把車停在了城外的一個農場旁。
兩人下車，穿過齊腰深的牧草。
福斯掏出鑰匙打開農場中央的一座小木屋，里面的景象讓安迪稍微愣了愣。
各式輕重武器滿屋都是，不大的屋子里堆滿了一看就是違禁品的機械裝置。
這是個不一般的特務呢。
福斯從屋角拉出了一臺機器，安迪隨便掃了一眼。
這是利維坦出產的‘蝠式聲波探測儀’。
在前世，這東西是非常流行的監聽設備，而現在這個時間點，應該是剛發布的初代產品。
福斯說得沒錯，這的確是世界上最頂級的監聽設備，幾乎沒有辦法用技術手段防備，只能用物理手段。
它的效果說來簡單，定向捕捉某一區域的空氣震動。
聲音的本質就是空氣中的壓力波，如果能捕捉壓力波的頻率，就能反向還原出聲音，對，最原始的監聽設備‘墻邊聽筒’的原理和它基本一樣。
福斯從墻上拿下一把槍，壓彈上膛，安迪看到他的動作，同樣從墻上取了一把槍。
看來我們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呢……
時間緊迫，福斯沒有過多停頓，直接啟動設備。
設定坐標，捕獲坐標范圍內的壓力波，調節探測強度……
在一整刺耳的雜音后，他漸漸找到了那里的幾個信號源，謝天謝地，洋館在半山腰上，那里人跡罕至，符合人類頻率的聲音很少，如果是鬧市區，這東西根本起不了作用。
在鼓搗了七八分鐘后，模糊而斷斷續續的聲音漸漸出現：
“梅……芙……超級……靈能……敏感者……”
“靈能之主……是……我養的……橘貓……”
“全都……遠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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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5年1月8日，下午5點。
漢森把盛滿食物的餐盤放在木門前，起身之時，他注意到了智能門鎖上的綠點稍微亮了一瞬。
休伊很聰明，可惜那些聰明從來不用到正道上。
用家居設備監視自己的確天衣無縫，因為這些設備設計出來的機制就是這樣，人走過去它就反應一下，這是正常的。
可屋里沒有任何監視設備，反倒是自欺欺人，屋主在自己家里裝兩個探頭天經地義，如果你什么都不裝，那太客氣了。
不過這毫無意義，對于77這種程度的靈能使用者來說，她已經可以用靈能影響現實中的一切，沒有任何人能‘看見’她。
洋館的唯一一個客人是谷幽，可她就沒進過屋。
“77？”
“嗯？爺爺。”
“吃點兒吧。”
“77不餓……咯咯咯……嘎吱……嘎吱……”
她在磨牙。
漢森嘆了一口氣，從一年前開始，她就是這樣，腹中肉丹堆積了過多駁雜的藍能量，那種混亂的意識已經開始影響她本人。
隨機的混沌化，也就是賽博精神病狀態，有時持續幾小時，有時是幾天。
唯一還算好消息的是她始終還認識自己，但漢森本人也不確定，如果繼續發展下去，會怎么樣……
“爺爺……77肚子餓……嘎吱……嘎吱……”
“77不吃這個，爺爺，77……想吃肉。”
門后伸出一只毛絨絨的手，推開了餐盤。
意識決定肉體，藍能量的混亂導致了她身體隨時都處于不確定狀態，而又因為擁有強大的靈能，她能將這種不確定控制在一個不傷害自己的范圍內。
換句話說，她是個變形人，她可以把自己變成任何形態。
這種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變形會一直消耗靈能，盡管她的靈能儲量很大，可自從谷幽將她送回來后，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補充能量了。
在靈能消耗到一個限度后，會觸發生物的自保機制。
你知道家犬在餓極的時候會吃掉主人么？
漢森握住那只又變成鱗甲覆蓋的手，輕輕拍了拍：
“爺爺明天就帶你去吃肉。”
“說好了喲，爺爺。”
“說好了。”
漢森回到屋里，沏上一壺茶，拿了一本書，坐在院子里，靜靜等待。
谷幽警告了他，靈能教派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蹤跡——怎么說呢，他現在都不知道她的哪句話是真的。
但這一句，他相信。
她總不至于害我。
漢森一直沒走，他在等人。
今天早上，他從白銀城通訊網的新聞里看到了一則消息，總公司那邊來人了，也就是說，休伊被調走是板上釘釘的事。
她壓不住了，就一定會去生命科學部。
然后會來這里。
卡爾說過，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敵人也好朋友也罷，他愿意給任何人無數次機會。
她怎么選都行。
漢森看了一眼花園盡頭的木門，只是千萬不要……
靈能教派也好海德拉也罷，他現在不懼怕任何人。
——他們對靈能一無所知。
兩個小時后……
“吃飽了嗎？77。”
漢森打開門，看著屋里噴濺得到處都是的血液，老實說，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但他已經不是那個留著寸頭的少年了……休伊，知道的太多了。
“77……還是很餓……”
不見光明的角落里，只能依稀看到一張長滿尖牙的大嘴。
“我們走吧，77。”
他朝女孩伸出手，最后一件事情了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沾滿血跡的手從黑暗中伸出了一瞬，然后又縮了回去。
“來人了，爺爺……”
沒有半根頭發的腦袋從黑暗中探了出來，上面的那張嘴在哭，下面的那張嘴在笑：
“是好吃的，我……可以吃嗎？”
漢森擠出一個干澀的笑容：
“再等等吧，好嗎？”
“好……吧，77……聽爺爺的話。”
漢森關上門，坐回了花園的椅子上。
2078年1月8日，晚8點整。
一陣怪風在花園里刮過，氣浪將滿園的花朵吹得支離破碎。
光學迷彩自暗金色的裝甲上褪去，33朵‘白蓮’矗立在殘花中。
為首的武士取下頭盔，露出一張精致的臉，她揚了揚金色的頭發，對著漢森笑道：
“好久不見，U博士，上次您替我采血，是40年前的事情了吧。”
漢森看了她一眼：“哦，是奧莉薇婭啊。”
“跟我回去吧，U博士，索倫大人很想念您。”
“但我不想他。”漢森板著臉道。
“索倫大人相信您一定會回去，教派現在能為您的研究提供許多幫助。”
“幫助？”漢森笑了笑，“他現在對靈能知道的還沒我多吧？”
“跟我回去。”
在奧莉薇婭身旁，另一名金甲武士向前了一步，她的聲音空靈，冰冷，讓人心生寒意。
漢森掃了她一眼，對奧莉薇婭道：“現在靈能教派已經這么沒禮貌了？裁判長說話，下面的人還能插嘴？”
“不，U博士，我已經不是裁決之鐮的裁判長了，”奧莉薇婭攤手向身旁的武士，“這位是梅芙裁判長，教派歷史上第二個超級靈能敏感者。”
超級靈能敏感者。
這幾個字讓漢森的瞳孔猛然一縮。
超級靈能敏感者，意味著許多。
比如，卡爾·利維坦。
比如，被譽為傳奇武士的巔峰八脈。
比如，完美靈能特質。
再比如，體修的未來……
漢森心中一動，靈能的研究比起四十年前已經大不相同，如果擁有超級靈能敏感者……
“我不是赫曼·海德拉，”漢森搖頭道，“我沒那么愛靈能。”
“沒關系，U博士，我可以先把您帶回去，我相信您一定會和梅芙裁判長相處得很好的。”
奧莉薇婭抬起手，正想把漢森抓過來，突然聽到了智能作戰系統的報警聲。
確切說，是在場的33名武士都聽到了那個聲音：
「嚴重警告：天神武裝：青冥，已進入您的戰斗序列！！！」
「嚴重警告：天神武裝：青冥，已進入您的戰斗序列！！！」
「嚴重警告：天神武裝：青冥，已進入您的戰斗序列！！！」
——蒼翠的劍光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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