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淤泥與白蓮
“本社訊,昨晚八點發生在泰格鎮的騷亂已造成66死25傷,據悉,此次騷亂是一小部分別有用心的邪惡分子的鼓動的……”
“三角洲安全部隊已經進駐貧民窟,將對那里實行軍事管制……”
“哈勃會長于今早發表了線上講話,目前騷亂已完全平息,一個小小的插曲不會影響三角洲居民的正常生活,任何意圖破壞三角洲團結穩定的行徑都是癡心妄想,全體安全部隊有信心,有能力保障三角洲的安全,絕不姑息任何一個暴徒,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將其繩之以法……”
和早間新聞不同的是,線上社群里罵戰四起,離開三角洲的機票價格漲了十倍不止。
如果說美容中心爆炸案是個引子,押送直播點燃了炸藥,那么現在……這團火已經徹底燒了起來,任誰都無法熄滅。
那所謂的66死25傷,是計算的泰格鎮的傷亡,貧民窟的死傷不在其中。
和舊時代不同,如今這個世界上99的地方都不算和平,死人這種事大家都司空見慣,問題是在這種地方,這種死法……
信息時代,像昨晚那種大事件是瞞不住的,即便大媒體都沒有報道事件的細節,可外來者針對原住民的虐殺視頻廣泛在線上社群里傳播。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而種族爭端,和任何一個人都有關系。
線上罵戰的根源,是三角洲居民對對方的敵視,和對自身的擔憂。
瘋漲的機票,則是游客的大規模逃離。
先前的抗議活動不算什么,這年頭在哪兒沒有抗議活動,有合法入境身份的游客是不在乎這種事的,因為城市安全系統會保障他們的安全。
但昨晚的騷亂的確延燒到了泰格鎮,這就引起了恐慌……
不過好消息是,離開的只是游客。
本地的商人的資方還沒有動作。
他們還相信三角洲即便不安全,起碼是穩定的,一夜之間控制住局面就是證明。
事實的確如此,沒看到哈勃的口吻已經變了么?
真實存在的‘別有用心的邪惡分子’,而不是莫須有的‘荒土武裝集團’。
他要出手了。
資本跑不跑,怎么跑,還得看他怎么出手。
——不過這暫時都和安迪沒有關系。
早上七點,琳達還在睡覺。
靈能武士有精準的作息時間,昨晚深夜才睡下,估計怎么也得九十點才起床。
安迪爬上房頂,接通了霍格的視訊,跟他說明了一下自己今天估計還回不去,囑咐他注意實驗室的安全。
還沒說幾句,他突然注意到,霍格的背景有些搖晃,顯然是不在實驗室。
“你在哪兒?”
“車上。”
“車上?”
“艾倫博士要去一趟硅石產業園。”說著,霍格把攝像頭對準了身旁的艾倫。
安迪把艾倫也拉入視訊:“先回去,艾倫。”
“怎么了?”艾倫問。
“先回去,等我回去再說,總之,沒我陪著,你哪兒都別去。”
艾倫點點頭:“你那邊呢?”
“有突破,我回來了一起向你報告。”
然后安迪對霍格道:“下午來找我一趟,我到時候會發定位給你。”
從利維坦特工的腦機資料可知,今晚在產業園也會有一場暴動,當然,即便沒有,艾倫在這個節骨眼上也不宜出門。
而那些腦機資料,有必要向上面報告。
作為海德拉情報人員,這本就是安迪的工作。
不過他不可能遠程傳輸給霍格,這種東西,一向都是物理交接,除非是萬不得已才會走線上。
吃了兩塊能量膏,和那些孩子聊了聊,問了問安東尼的情況。
關于安東尼本人的資料漸漸補全了,可都沒什么價值。
安東尼失蹤,最急的應該是這些孩子,他們都是在貧民窟里成長起來的人精,如果那么好找,他們早就找到了。
九點左右,大孩子們基本都出去了。
安迪知道,他們是去討生活。
在這個鎮暴部隊滿街跑的時候去討生活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沒有辦法,總得生活。
安東尼的女朋友一早就走了,她有齊備的三角洲社保賬號,只要主動找到鎮暴部隊,經過一系列篩查后,會有人保護她離開。
老鼠窩里只剩下一些需要照顧嬰兒的小孩子,其中就有昨晚的那個呵呵。
他八歲了。
這是個偏大的年齡,照理說,他應該也出去討生活。
“你怎么不出去?”
“我……我沒用,跟不上他們……”男孩的聲音越說越小,“而且安東尼哥哥也不喜歡我們這樣……”
安迪看著他那種‘弱弱的’眼神,心中明白,那其實是很有底氣,卻因拿人手短而直不起腰桿的眼神。
人是社會動物,會因社會環境的不同孕育出不同的道德,其中被絕大部分人擁護的,便是普世價值。
但社會環境并不是孕育道德的唯一要素。
淤泥之中,依舊能長出清蓮。
這孩子挺像安東尼,雖然安迪沒有見過他,可從這幫孩子的描述中,大抵可以猜測那是個什么樣的人。
有一套和環境格格不入的道德準則。
所以佩佩對他的態度如此惡劣,也就合情合理了。
——這朵白蓮花是這灘淤泥的負累,十足的禍害。
“但安東尼已經不在了,”安迪說,“以后這里佩佩說了算,沒人再保護你了,你總得有點兒用,小朋友。”
“我可以幫他們看家、掃地、做、做飯……”呵呵小聲道。
“這就是你吃白食的理由?”
呵呵低著頭,像是想了想,這一次他的聲音里有些底氣:
“可如果我們都去偷,去搶,總會有人餓肚子的。”
安迪笑了笑:“那你就餓著吧。”
琳達是九點一刻起床的,不多不少,剛好八小時,靈能武士的生物鐘就是如此精準。
拒絕了安迪的能量膏,她給老鼠窩的孩子們留了一些錢。
出門之時,安迪打趣道:“多留一點兒啊,這點錢還不夠他們吃一周呢。”
小姑娘只是默默在前面走著,完全不搭話。
“其實……琳達小姐,我也是個苦命的孩子,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個孩子,八老婆得了疳油癥,現在還躺著起不來,要不……您也給我一點兒……”
“你要臉嗎?”琳達冷聲道。
“得看你出什么價,如果合適,可以賣。”
“無恥!冷血!”
“謝謝夸獎。”
琳達氣憤跺腳,大步而去。
安迪轉身看了一眼,破爛的窗戶后,面黃肌瘦的小男孩正朝自己揮手再見。
安迪微微抬了抬手指,然后又放下了。
就像沒看到一樣,他轉身離去。
安東尼的思路沒錯。
這幫孩子在這種環境中出生、成長,變成今日這副模樣,好心幫不了他們,好心只會害了他們,就連安東尼自己……
他們雖然尊敬安東尼,可彼此之間的觀念已經南轅北轍,如果無法改變環境,給他們提供正常的生活,安東尼,遲早會成為懷抱毒蛇的農夫。
這不是什么新鮮事,荒土上死于背刺者數不勝數。
所以他到職業賽場上去賭了一把,他想改變環境。
——思路,是對的。
“喂!你等等我!你知道地方在哪兒嗎走這么急!”
安迪急忙追上琳達,后者還是沒給他好臉色看,不過她的處境就像是呵呵在老鼠窩里的處境一樣。
拿人手短。
“我得先跟你交代一些事情……”
兩人一路走,一路交流下午面見大川翔太的細節,中午時分,他們接受了好幾道檢查,通過了鎮暴部隊的重重哨卡,返回泰格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