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無言的侮辱
‘快跑!’
霍格看著信息板上的消息,很是疑惑。
發生什么了?
為什么要跑?
往那兒跑?
沒時間詢問了,頭兒的口氣這么急,想必是有原因的。
霍格端起自己的杯子,離開咖啡館,在穿過大門時——這是個旋轉門。
玻璃隔板的另一側,有個……有個可愛的男孩子正走進來。
的確可愛,長得白白凈凈眉清目秀,五官有幾分柔媚的味道,就是個子有些高,要比霍格稍稍高半個頭。
兩人隔著一道旋轉門對視了一眼,就是陌生人迎面走來的那種對視,對霍格來說,這像是人群中我看了你一眼,沒什么特別的,那一眼之后,他就移開了目光。
而對可愛的男孩子來說,這同樣是人群中我看了你一眼,那一眼之后……
他的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
霍格感受到了那種奇怪的目光,他又看了回來。
——接著便走出了旋轉門。
“這位先生,等等!”
可愛的男孩子扶著旋轉門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回旋,追了出去。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應該沒有吧,你認錯人了。”霍格說。
沒有,絕對沒有,這么可愛的男孩子,如果見過一定不會忘記。
“哦……不好意思,那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霍格剛開口,又頓住了,不知為何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抱歉,不方便。”
他報以歉意的微笑,轉身離去。
一直走到街角的背光處,這地方能同時觀察到咖啡館與大川農貿公司。
怪人。
真是個怪人。
不過這年頭怪人到處都是,不搭理就行了。
他又再次抬起頭,看著大川農貿公司——同一時刻,安迪也在樓里看著他,但因為光線的問題,彼此都不在對方的視野里。
看了有那么幾秒,霍格把目光投向了大川農貿公司的頂樓。
他沒想到安迪約的見面地點會是這里。
他知道這兩天安迪在進行一項艾倫指派的特殊任務,而任務的細節……整個三角洲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
如果是這個地方……會不會……
霍格喚醒信息板。
屏幕的左側是一個定位:緬爾鎮,大川農貿公司新址。
發信人:安迪。
時間:2078年5月31日,下午一點,也就是三個小時前。
屏幕的右側同樣是一個定位:緬爾鎮,大川農貿公司新址。
發信人:哈勃·戈登艾普。
時間:2078年5月30日晚七點,是昨天貧民窟暴動的時間。
‘他剛才跟你說了什么?’安迪又發了消息過來。
所以那句快跑,指的是剛才的那個怪人?
‘沒什么,感覺就像是……搭訕,他是誰?頭兒。’
‘你先回去,在我回來前,你和艾倫都不要出門。’
‘收到。’
——對專業的情報人員來說,有的東西最好不要線上談,安迪沒有解釋,霍格自然也不會問,他理應聽從安迪的指示,先回去。
可他看了看屏幕右側那條昨晚收到的定位消息,又抬頭看了看大川農貿公司的頂樓。
現在,那地方正在進行一場決定三角洲命運的會談。
霍格想要親眼看到結局。
就這么靜靜的,躲在街角的陰影里,直至夜幕降臨,遠方硅石產業園的方向傳來了爆炸聲,接著,他收到了一條消息。
安迪親眼看著霍格和奧古斯都在……不,應該說‘賓·斯旺’。
兩人在旋轉門前擦肩而過,接著賓回身追上了霍格,兩人似乎有幾句交談。
活見鬼了!
哪怕要接觸賓,安迪也毫不擔心,因為賓的喜好是‘金發碧眼雀斑點點’,要質樸,要陽光,這和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嚴格來說,帥到一定程度,就會失去那種質樸感,他反而不會在意你。
所以就憑安迪的顏值,非常安全,絕對安全,世界上沒有比他更安全的人!
——原因并不是霍格完美契合了他的性癖。
萬一賓對霍格產生點兒性趣,犧牲色相是小……
就像海德拉特勤部知道利維坦特工的部分前線人員資料,從而使安迪能在三角洲注意到他們一樣……這種資料當然是絕密,可對利維坦董事來說,不是。
我和艾倫現在在干什么事?
我和艾倫現在干的事不能引起三大公司注意,他要是因為對霍格的性趣而深入調查……我的天,一想到我會出現在人間之神的關注列表里……
安迪看著賓買了咖啡往回走,在路過那輛轎車時停下來,對著車里的人說了兩句話,然后他便心里發毛了!
他說了什么?
會不會是……
“十分鐘內,我要那個男人的全部資料。”
沒錯,賓的確是這么說的。
“十分鐘內,我要那個男人的全部資料。”
“好的,老板,咖啡館那個我……”
“不,是樓上那個。”
“我們不缺錢,羅塞先生。”
廢話,你們當然不缺錢。
在確定奧古斯都就是賓之后,許多疑問都解開了,在他去買咖啡時,安迪跟先回來的琳達交代了一番,他原本不打算直接從賓這里問詢白鴿戰隊的事情,可在與他洽談一番后,又改變了主意。
動機。
堂堂公司董事扮演職業選手的動機是什么?
愛好?體驗生活?又或者是單純的,角色扮演?
應該都有。
從洽談中可以感覺到,他是真的對這游戲感興趣。
公司董事出手可以收購最好的頂級戰隊,可那樣就失去了換換口味的意義。
所以跑到三角洲這種偏僻地方,假借大川翔太之手,從頭開始搞個業余隊……這的確是鬧著玩,但不是假的,就連BB戰隊的隊員,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誰。
他是真的,在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人間之神嘛,普通人的完美生活已經不能讓他們感到刺激。
“那您看您需要什么?”安迪說,“你們的成績很好,琳達小姐是真的有誠意和你們合作,錢對于搞職業比賽來說其實沒那么重要吧,我們總能找到合作的方向。”
“羅塞先生覺得步兵藝術的玩家最想看到的是什么樣的比賽?”賓反問道。
“是酣暢的勝利?”
“不不不,”賓笑著道,“是黑馬,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在絕境中切斜勝負天平的強者,是勵志,是從草芥中走來的英雄,他們懷抱理想,有神乎其技的操作,通過重重險阻,在最黯淡的角落,一路殺向冠軍獎杯……競技追求的是勝負,是絕對理性的數字,而觀眾看的是結局,結局不一定得完美,但一定要刺激,要傳奇,充滿了赤裸裸的感性。”
“而要做到這些,得有最優秀的選手,這就是我們需要的,羅塞先生,我們要真正萬中無一的絕世天才,您能給嗎?”
賓眼含笑意,一邊看著安迪,一邊輕輕揮動手指,那應該是投影在他視網膜上的信息板。
這讓安迪有些猶豫。
這是個很好的話頭,他說他要頂尖選手,我就順桿子問問線上預選賽同樣99勝1負的白鴿戰隊。
‘你們是老對手了吧?’
‘安東尼和克莉也是天才選手,你們有接觸過嗎?’
‘現在他們沒能通過預選賽,我們可以想辦法整合兩支戰隊的資源……’
這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比起剛才琳達那樣突兀的問,幾乎沒有破綻,不,還是有的,如果他足夠敏銳,那么剛才琳達一問,就足夠起疑了。
所以安迪格外注意他揮動的手指,他到底在看什么?
不不不,雖然剛才大川翔太的秘書在門口摔了一跤,打斷了琳達的問詢,可話這東西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的。
克莉現在還在游戲里開掛,沒有那么多時間了,既然話題到了這里,那就有必要試探試探。
“我注意到打線上預選賽時,”安迪說,“你們有個對手,叫做白鴿戰隊,那也是支很有潛力的戰隊,可惜你們被分在了一個區,他們沒通過預選賽,你們之間有接觸過嗎?奧古斯都隊長?”
賓笑了笑,眼中的親和漸漸冷卻:
“所以,你們是為白鴿戰隊來的?”
大川翔太端著紅酒,站在窗邊,看著遠處的硅石產業園。
天快黑了,夜幕降臨之后,那里將發生一場暴動。
而暴動的正反雙方,哈勃會長和乃猜副會長,現在就在隔壁的會議室里,他們想必會談一些重要的東西,不過那和大川翔太沒有關系。
盡管他知道這里發生的事情,知道那些事情里的人,他們的目的,可他本身,和這些事無關。
因為有靠山。
如果沒有這座靠山,他現在應該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時刻觀察著三角洲的未來。
而有了這座靠山,靠山將這里的一切當做一場游戲,那這就是游戲。
其實很簡單。
乃猜先生背后有利維坦的支持,乃猜和利維坦是一伙的。
大川翔太隸屬于緬爾鎮利益集團,所以大川翔太、乃猜、利維坦是一伙的。
他本來牢牢的綁在了乃猜的戰車上。
——直到那位人間之神的到來。
因為在業務上與白天鵝集團有諸多往來,人間之神成為了大川翔太的客人,他替那位神明做了一些小事,比如給他弄個戰隊,提供訓練場所。
他攀上了自己原本絕對不可能觸摸到的高枝。
這將他從乃猜的戰車上解放了下來,現在,他是人間之神大腿上的掛件。
人間之神無意插手三角洲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就是來這里玩兒的。
利維坦重工和緬爾鎮的乃猜之間有合作,這關利維坦董事什么事?
伺候好那位神明就是了。
至于為什么哈勃和乃猜談判會到大川翔太的地盤——談判,不是得找個中立的第三方么?
不管他們在談什么,估計都黃了。
大川翔太看了看時間,快七點了,如果沒記錯,暴動的發起時間是七點半,但凡有一點成果,乃猜都會撤回命令。
來不及了,暴動一發起,談判自然破裂。
那兩位三角洲大佬會老老實實離開這里,各自回家,大打出手。
大川翔太搖晃著杯中的紅酒。
反正和我沒關系,現在這棟樓,就是整個三角洲最安全的地方。
伺候好人間之神就是了。
他遙望著下方街道上稀疏的行人,發現了那兩個主動找上門來的投資人。
昨天忙著搬遷的事情,他給忽略掉了,這讓人間之神很惱火。
因為他真的對戰隊很上心,簡直是完全代入了他的新角色,這是一場100真實的生活體驗,關于戰隊的事情,他不動用任何自己的力量,否則大把撒錢把整個步兵藝術最頂尖的選手都買了,馬上就能拉起一支銀河戰艦。
他只動用大川翔太的力量,換句話說,一個三角洲農貿商人能提供什么條件,這支戰隊就有什么條件,超過那個極限,就算作弊。
所以他一聽說有投資者,興沖沖的去了。
但愿還談得不錯。
——老實說,樓下的那場對話,比隔壁這場,含金量高太多了。
安迪和琳達抬頭看著大川農貿公司,都沉默不語。
剛才那十幾分鐘,是安迪自重生以來最心驚肉體的十幾分鐘。
被侮辱了。
那位人間之神在桌上投影出了兩堆文件。
“羅塞先生,你的檔案滴水不漏,好像真的在三角洲生活了四十年一樣,不過一些具體的細節上還有有錯漏,你不是投資顧問,而是一個尋人偵探,但即便是尋人偵探這個身份,也有些疑點,不管你來自海德拉還是羲和,我只有一句話送你:告訴你的上級,我只想安安靜靜度個假,無意摻和這里的事情……”
“至于琳達小姐,合法的旅行入境簽證,但新洲根本就沒有一個‘拉摩梅’家族,你也不是什么投資商人,你的檔案很干凈,要么來自靈能教派,要么來自秘密的荒土武裝集團,我應該把你送給中央情報局,不過鑒于你沒有惡意,我就不這么做了,克莉奧帕特拉和我沒關系,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哦,另外,你知道你被這位羅塞先生利用了嗎?”
賓笑了笑,把一份文件發給了兩人:
“你們之間的問題,就留給你們自己解決吧,這是安東尼的資料,他是我親密的友人,不過很遺憾,他已經永遠離開了我,我祝福你們能通過他找到克莉奧帕特拉,但我希望,從今往后,你們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線里,好嗎?”
這就是人間之神。
想必是琳達的那句話讓他起了疑,然后稍微花了點工夫查了查……
海德拉和靈能教派都不是省油的燈,所以他沒有辦法完全掌握我和琳達的真實身份,但大體上能猜到方向——還好換了臉,要不然‘安迪’就真的出現在他關注列表里了。
而我們的目的……琳達在三角洲找了克莉整整一周,所留下的痕跡太多了。
面對公司董事,只能掩蓋動機,絕不可能掩蓋事實。
要么他不起疑,要么就什么都瞞不住。
而在他了解情況之后……
壓根就不屑于跟你玩什么動機事實那一套,上來就直接攤牌。
漠視,是最大的侮辱。
他似乎沒有情報中說的那么殘暴,大發慈悲……
琳達看著戰隊休息室的窗口,從隨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件銀光閃閃的長袍,披在身上。
她攤牌了。
穿上秘袍,女孩木著臉,轉身離去。
“等等,琳達!”安迪叫住了她,“最好不要。”
安迪知道她想做什么,賓給的資料里清楚的標記著安東尼埋在哪里,她要去把他挖出來,可是……沒有那么簡單。
這家伙不僅用兩句話就離間了我們,還在坑前豎好了牌子——這是坑,別跳。
陰謀詭計在絕對的暴力面前,就是這么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