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
護衛匆匆趕來,對著韓氏道:“老夫人,外面來了一個算命先生,自稱是之前給大公子算過命的,日前,府上還差人找過。”
“此人說是,算出咱們余府度過死劫,特來恭賀!”
“哦?”
韓氏聽聞此事來龍去脈,心頭震撼,連忙讓人去將余子貴找來。
“娘,我來了!”
余子貴大步而來,心情頗為不錯。
畢竟,不用再面對那焦尸,甚至,服個軟,表現好一點,說不定就能讓自家娘親心軟,撤銷懲罰呢!
“孽子,我且問你一事。”
韓氏冷著臉,將護衛的話簡略說了一遍,皺眉問道:“有關那算命先生,可確有此事?”
“有的!有的!”
余子貴小雞啄米般點頭:“上次我歸家,遇到一個算命先生,說我鬼氣纏身,命不久矣。”
“當時,我……咳咳,沒當回事,將此人轟走了。”
他撓撓頭:“現在想來,那算命先生,怕是和荀仙長一樣,是個有真本事的。”
想到此事。
余子貴就暗暗后悔,當時,若是信了那算命先生的話,說不定,就能請之誅鬼,或許也就沒有后面的事了。
那般,自家爹爹、夫人,也許就能幸免遇難。
當然,話又說回來。
那算命先生或許真有本事,但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惡鬼、鬼嬰,真要選擇他,沒了荀仙長、城隍陰司的幫助,還真未必就能成事。
相反,打蛇不成,反遭其害,說不定還會連累整個余家。
而且,對方是否愿意幫忙,去上門除鬼,也不一定呢!
畢竟,他轟了一下對方,對方就真走了,這種見死不救的態度,心性未必真的良善。
短短時間。
余子貴心中,就閃過這么多想法。
“是有真本事的就好,不可怠慢了。”
韓氏詢問護衛:“那位算命先生,現在何處?”
“在門口候著呢!”
護衛連忙答道:“小人前來通稟,李三就在門口,招待那位道長。”
“做得不錯。”
韓氏點點頭,想了一下,看向一旁的大兒子,道:“子貴,你隨我一道,去大門口,將那位道長迎進來。”
“是,孩兒遵命。”
余子貴興奮地答應一聲,連忙跟了上去。
他興奮,是有緣由的。
畢竟,這般一來二去,拖延下去,說不定,就讓母親忘了懲罰呢!
以前,可并非沒有這般先例。
“哼!”
韓氏看出他的小心思,卻是冷笑道:“別高興得太早,我是看你,與那道長有過一面之緣,故以才帶你過去。”
“等見過那道長,此事了結,你還得給我關回去,日夜面對那焦尸,至少一月。”
“母親,我……嘔……”
余子貴一聽聞那焦尸,下意識地,就感覺胃中一陣翻涌。
“不過,還好了,之前面對那焦尸,是無限期……現在,至少有了時間,一月……”
他心中這般自我安慰道。
母子二人,帶著丫鬟護衛,很快就來到了正門,看到了悠然而立的張紫云。
“閣下便是為吾兒算命的道長?老身韓氏,見過道長。”
韓氏行禮道。
而余子貴,剛剛經歷了一遭大變,不說別的,至少心氣上有所收斂,特別是面對奇人異士。
無它,見過惡鬼、鬼嬰、仙人、城隍陰司后,知道了敬畏。
此時。
他就將姿態放得很低:“早前,是子貴怠慢了,今日在此,特為道長賠禮,并感謝點撥之恩。”
說罷。
余子貴深深一揖。
“勿用,勿用。”
張紫云笑著,轉過頭來,上下打量著余子貴,以相面之術觀測吉兇禍福,發現其此災已消,但本命未改,日后另有坎坷。
想了一下。
他笑著提點道:
“早前之怠慢,貧道并非放在心中,就讓它隨風而去,至于點撥之恩,公子并未相信,卻也說不上。”
“公子真要謝,卻是該謝那位相助之貴人。”
“再者,平日若有余暇,公子可多去城隍廟上香,供奉香火,也算是還愿了。”
“子貴必謹記。”
余子貴慎重點頭,答應下來。
這時。
韓氏在一旁道:“不管如何,道長曾經點撥過吾兒,卻是做不得假的……煩請道長入內,讓我余家盛情招待一番。”
她是個曉得人情世故的,知道這世上,并非普通人看到的那么簡單,有鬼神、仙人。
并且,還有祖上那位先例在。
所以,遇到奇人異士,下意識就想結個善緣。
只是,余家想結下善緣,張紫云卻是來了結善緣的。
“不了,無功不受祿,貧道就不進去了。”
張紫云笑笑,道:“說來,此行余府,確認一下貴府情況,只是其一,另還一件有要事。”
說著。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月牙形玉佩,散發淡淡柔和的白光,問道:“你們……可認得此物?”
“這……這是?”
韓氏瞳孔一縮,走近兩步,仔細看了看那玉佩,又抬頭看向張紫云,震驚出聲:“閣下,您可是當初那位仙人?”
她從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仙凡之別。
要知道:自家公公都逝去多年了,可沒想到,當初那位仙人,卻還是如此年輕。
真神仙手段也。
“不錯。”
張紫云頷首,坦然承認:“昔年,余家祖上,曾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贈以一部武道功法,并一塊玉佩相贈,以之為憑,承諾一段仙緣。”
“今日,貧道特來了結因果。”
“我聽聞,余家二公子曉事明理,素有慧心,愿收其為徒!”
“這……”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都是懵了。
丫鬟護衛們,聽出了個七七八八,心中暗暗震驚于余家的深厚底蘊。
余子貴驟聞此言,聽到自家祖上有恩于仙人,仙人今來收徒。
但——
卻不是自己,而是……小弟。
他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卻是燃起了熊熊妒火:“為什么?為什么是我弟弟,不是我?我才是嫡長子啊!”
倒是韓氏,神情先是激動,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是一陣惋惜、失落,最后,似乎是想開了,又變得釋然。
“造化弄人哪!”
她沉沉嘆了口氣,才整理情緒,開口道:“仙長,晚啦……城中有位荀仙長,今日救我余家……我聽聞那位荀仙長,喜好仙物……于是,在盞茶功夫前,已差遣子安,去找荀仙長,以那半塊仙玉相贈。”
原本。
張紫云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淡然地捋著胡須,可聽聞此言,激動之下,差點沒一把將胡子給薅下來。
要知道:
當年,他送出的那半塊玉佩,可不僅僅是玉佩,更代表著一份承諾,一個因果,一份大人情!
那因果,在余家手中,還好說,畢竟是凡人家族,還好報答。
但——
玉佩若是落在那位荀仙長手中,就代表著因果轉嫁,那……就麻煩了!
對方同為修仙之人,誰知道會要求他做什么事?
若是要他赴必死之局,應是不應?
應,則死;不應,則因果反噬,日后修為很難寸進,并極易誕生心魔。
想到這里。
張紫云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那……那位荀仙長,住在城中何處?”
他臉皮抽搐了下,深吸口氣,飛快詢問道。
“住在本縣鐘縣令,鐘府之中。”
韓氏下意識回道。
“善!”
張紫云聽了,微微點頭,身形飛快消失。
只余下,身后心思各異的余家眾人。
“仙緣難求……不得緣分,縱然仙人當面,也難求啊!”
韓氏望著張紫云離去的背影,悠悠嘆了一聲,看向眾人:“走,回去吧!”
“喏!”
一眾護衛、丫鬟,都是齊聲應諾。
原本,余府經歷今日之事,人心動蕩,但在見證了先前那一幕后,又飛快安穩下來。
畢竟,能和仙人拉扯上關系的家族,怎能不讓人放心?
“對了,將大公子拉下去,繼續關禁閉。”
韓氏沒忘了自家大兒子,又是吩咐道。
這次。
余子貴沒有慘嚎掙扎,任憑下人,將自己給帶了下去。
話說,他此刻的心情,復雜非常。
屬于自家弟弟的仙緣,很有可能失去,余子貴心中,快意、失落、愧疚、嫉妒,種種情緒交融,復雜難言。
卻說張紫云,離開余府后,就一路疾行,風馳電掣向鐘府而來。
至于鐘府位置,一縣縣令居所,很好打聽,這個并非難事。
只是。
一路行來,始終不見余子安身影,這讓他心中一個咯噔。
但——
真到來到鐘府,確認了那種結果發生,張紫云反而不急了。
此時。
他沒有急著敲門,而是立于鐘府門外,先運轉法眼向內觀看。
只見:
整個鐘府附近的清靈之氣,都在緩緩向院內匯聚,同時,一股浩大陽剛的氣息凝而不散,如煌煌大日。
“如此動靜的靈氣吞吐,當為法師位業不假。并且,法力凝聚至極,如大日熾陽,當為正道無疑,多半還是出自名門大派。”
張紫云微微點頭。
同一時刻。
鐘府,后院。
余子安、鐘堯、荀沐,三人分列而坐。
“……事情就是這般。”
余子安講述了這塊玉佩的來歷。
“種善因,得善果,真是一樁好緣分啊!”
鐘堯對這些異聞頗感興趣,聽得津津有味,感嘆出聲。
“是件好寶貝。”
荀沐把玩著這塊玉佩,贊賞道:“它能交融靈氣,其上的光芒就是此因,佩戴者可延年益壽……并且,若能激發,也算是一件法器。”
“余子安,你當真要將它贈我嗎?”
“自然。”
余子安肯定點頭:“若非仙長,我余家怕是都不保,又何吝一件寶貝。”
“善。”
荀沐正要說些什么,突然,眉頭一皺:“咦?那人來了!”
“仙長,怎么了?”
“誰來了?”
鐘堯、余子安驚奇問道。
“這件玉佩原本的主人來了,并且,是位道友呢!”
荀沐說著,笑了一笑,直接運轉真元,朗聲開口道:“道友有禮了,何不入內一敘?”
這聲音清亮,凝而不散,徑直傳出府外。
并且。
話音剛落。
余府的大門,徑直打開。
“這是吃了個下馬威啊!”
張紫云原本正準備鼓動法力,敲門開口,卻沒想到,被人先了一籌,不由在心中苦笑。
不過。
他不愧是修仙之人,轉瞬之間,就調整好了心緒:“那就打擾了。”
進門。
鐘府老仆在前帶路,很快,就來到后院。
鐘堯、余子安,都是對這新來的疑似仙人大感興趣,下意識抬頭。
“終于等來了一個山海界的本土修仙者。”
荀沐心下也是一喜,不過面上不露,淡然望去。
只見:
這卻是一個中年道士,面容方正,胡須長而雪白,頭發用一根青竹簪扎起,身上一身青色道袍,雖然有些破舊,但很是整潔,一塵不染。
特別是,如今氣勢全開,身上縈繞著一股飄然出塵的‘仙氣’。
嗯,總體來說,四個字:仙風道骨。
荀沐三人大量張紫云的同時。
張紫云也在觀察三人,他的目光,先是從鐘堯身上一掠而過,旋即,在余子安身上頓了一頓,最終落向荀沐,滿是鄭重。
“這般的氣息,怕是有法師位業巔峰了,與那平康坊的惡鬼都不相上下,果然是一個仙道大修!”
“最恐怖的是,此人生機勃然,似乎只有表面的二三十歲,是服用仙果返老還童?還是真的天賦使然?”
“若是前者,要么背景深厚,要么大氣運加身;若是后者,那更恐怖,妖孽都不足以形容,多半是大能轉世。”
“唉,無論哪種可能,都不是我這個小胳膊小腿能招惹的……麻煩,大麻煩,若非因果牽扯,貧道說什么都不會來此!”
他心中暗忖著,轉念之間,就想到了這許多。
“貧道張紫云,一屆散修,見過道友。”
張紫云心中苦笑著,率先行禮,算是示弱。
“在下荀沐,亦是散修,有禮了。”
荀沐起身還禮。
鐘堯、余子安兩人,更是早早站起,立于荀沐身后兩步,跟著行禮,卻沒說話。
畢竟,人家是見過道友,自家非是修行中人,不好舔著臉開口。
“還真是……散修?!”
張紫云聽聞荀沐自稱散修,瞳孔猛地一縮,卻沒說什么,只是心下更凝重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