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知道秦時世界的太乙山應該就是自己熟悉的那個終南山。
相傳周大夫函谷關令尹喜曾于此結草為樓,以觀星氣,故名草樓觀,后來簡稱樓觀。道家祖師爺老子在樓觀南筑臺為尹喜授經,故臺稱“說經臺”。
道家于是在這里扎下了根。
終南山地形險阻、道路崎嶇,大谷有五,小谷過百,連綿數百里。動物資源、植物資源、礦產資源豐富,匯聚天地之靈,簡直是崇尚“道法自然”的道家的一塊天賜寶地。
由于道家的存在,這里的小鎮幾百年間發展得不錯,規模也漸漸擴大,頗得道家韻味。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的男男女女,不慌不忙,怡然自得。
陸言穿越過田畝,觀察到這些普通百姓臉上純樸自然的笑容,不由地對道家的印象好了不少。
抵達小鎮集市的時候,他更是瞪直了眼睛。最為重農抑商的秦國,這里的市集也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足以與桑海媲美。
隨即他反應過來,五年一次的盛事即將到來,諸子百家來這兒可都是出手闊綽的,有這樣的情況也理所應當。
陸言找了一家客棧,安排下幾天的住宿,剛跟掌柜的吩咐完事情,就聽到對面傳來陣陣喝彩。
“掌柜的,對面酒樓怎么這么多人?”陸言看著飄揚的酒字旗下滿滿當當的人,不由詢問。
掌柜的剛收下陸言的錢,笑瞇瞇地捋著胡子,“先生,這幾日名家的公孫先生在對面大擺辯合擂臺,吸引力非同凡響。呵呵,我的生意也被他帶起來了。聽到剛剛一聲鑼了嗎,看來這位公孫先生今日已經連勝六場了。”
名家公孫?
這是一種營銷手段吧,他估計跟酒樓合伙了
陸言的好奇心上來了,秦時世界最不可思議的存在公孫玲瓏,當年可是好好地驚嚇了他一把,這個公孫先生,又如何呢?
他把房牌拿在手里,招呼幾個人問:“我想去見識一下這位公孫先生,你們要一起嗎?”
“名家公孫?據說他們嘴皮子很厲害,我倒想看看他們能不能說得過先生你。”焰靈姬裊裊走到陸言旁邊,饒有興趣。
無雙和小驅對視一眼,搖了搖頭,一方則已經拿著房牌走上了樓。
陸言眉毛耷拉一下,“走吧。”
兩人就去向對面酒樓。
酒樓足有三層,辯合的兩人就坐在二層臨街,讓過路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位羽扇輕搖,一襲白衣,氣宇軒昂,頭扎的巾帶隨風飄揚。
似你,諸葛孔明?
而對面這人剛剛坐下,身穿棕色的長服,束發戴冠,腰封的禮結顯示,他是一名儒生。
想必那位孔明兄就是公孫先生,儒生應該是新的對手。
公孫以扇指著樓下街上的陸言,開口道:“兄臺可曾見到那匹白馬?”
陸言茫然,你指我干啥?
“噠噠噠”
“借過一下。”這時一位牽著白馬的將軍模樣的人走過,馬上坐著一個白發女孩兒,看著四周的眼神亮盈盈的,煞是可愛。
“好眼熟啊。”
陸言后退一步,看著眼前這對奇怪的組合走過去,卻想不起來哪里不對。
儒生回應:“看到了。”
公孫將羽扇放至腿上,“我們便以此為題,如何?”
儒生點頭,“好,就以馬為題。”
公孫輕笑搖頭,“錯了,是以白馬為題。”
“這么巧?剛來就能見識到白馬非馬。”陸言心里興趣盎然。
焰靈姬單手叉腰,朝陸言拋個眼神,挑釁道:“來了,白馬非馬之說,先生有把握破解嗎?”
陸言不屑:“看他對自家祖師的學問掌握得如何,如果只會詭辯,虐他如虐狗。”
焰靈姬聽了嬌笑不已。
儒生主動請問:“先生說以此馬為題,在下也同意以馬為題,何錯之有?”
公孫嘆氣:“本次辯合是以白馬為題,并非以馬為題。”
儒生反問道:“難道對于公孫先生而言,這白馬與馬之間有區別?”
公孫反問回去:“難道對于兄臺而言,白馬與馬,這兩者之間沒有區別?”
“世人皆知,白馬也好,黑馬也好,原本都是馬。”
“錯了錯了,簡直是大錯而特錯。白馬怎么會是馬呢?”
公孫這話說得甚是大聲,羽扇揮出殘影,似乎對方說的話,滑天下之大稽。
此言一出,吃瓜群眾驚呆了。
“天啊,這個公孫先生瘋了吧。”
“就是,白馬不是馬,不是胡扯嗎!”
“你懂什么,這是著名的白馬非馬之說,據說天下無人能敵。”
“那,他也是胡扯呀。”
“讀書人的事,怎么能叫胡扯呢?”
“那你說叫什么?”
“詭辯不能說胡扯……詭辯!讀書人的事,能算扯嗎?”接著便是什么聽不懂的“命也,形也”之類的話,周圍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陸言卻敏銳地看向這個說出“命也,形也”的落魄書生,此人年紀已經不小,似乎還是個跛子。衣衫襤褸,挑著拐杖,不知道是巧合,還是……
就在陸言因為跛子出神的時候,樓上的辯合繼續。
儒生不解:“白馬非馬,公孫先生何出此言?”
公孫卻換了個話題:“這世上馬的顏色繁多,白、黑、褐、紅、黃,各色皆有,關于這一點,兄臺知道嗎?”
“當然知道。”
聽到對手的回答,公孫笑得很輕松,“如果你的坐騎是一匹白馬,別人借去,騎了一天,還給你一匹黑馬,告訴你說都一樣,反正都是馬,你能同意嗎?”
儒生頓時僵住,他知道自己中計了,呆呆地點頭,“這個額,不能同意。”
公孫趁勢追擊道:“反過來看,如果有人說馬等于白馬,或者馬等于黑馬,那豈不是說白馬等于黑馬?所以馬不等于白馬,這話對嗎?”
儒生已經徹底失去言語。
“既然說馬不等于白馬,那我說那匹白馬不是馬,有什么錯誤嗎?”
公孫羽扇輕搖,站起身,這句話他刻意朝著全街的人說,引起大批的騷動。
儒生也被言語激起,“先生的道理貌似有理,實則荒謬。”
“哦?”公孫轉過身,與他面對面,目對目。
儒生慷慨激昂,“所謂白馬非馬之說,雖然聽上去無懈可擊,但是世間許多不變的事實,并不會因為一場辯論而改變。即使先生言之鑿鑿地說白馬非馬,但是,馬并不因為這場辯論就在這個世界消失。這樣的天地大道理,才是我輩讀書人修行的目標。”
公孫聽了以后,仰面大笑,良久才反應過來,拱手告罪:“兄臺之言,數典忘祖,在下一時失禮,莫怪莫怪。”
“你說什么?!”
儒生這次真的憤怒了。
數典忘祖,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承受這樣的責難。
陸言聽得眉頭皺起,要說到數典忘祖,名家公孫,天下無人能出其右。
他沒有注意到,那個跛子,長長地嘆息一聲,從人群中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