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壑斂幽色,山水含清輝。
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
陸言沒有給自己加戲,這四天過得就是這樣的快。
此時他們已經行走在上山的路上。風煙俱凈,天山共色。行走間有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心曠神怡之下,頓覺憂慮漸去,愜然自得。
尤其是言兒,桑海出生,這還是頭一次出遠門,一路上又多荒涼,太乙山的景色讓她很是歡喜。
不過到底是小孩子,上山對于她還是過于艱難,沒走一會就眨巴著亮晶晶的雙眼,央求陸言抱著她。具霜在后面看著女兒跟陸言互動,輕輕掩嘴。
儒家一行人,人數約莫二十。地位最高的是孟思、荀子、顓孫夏,后面跟著各自的親傳弟子:顏路、陸言、子蹈,然后就是小圣賢莊其余弟子十多人。
因為百越幾人實在扎眼,陸言就沒有帶上他們,一方和魏纖纖也留在了客棧。
子蹈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朝著前面引路的清虛問道:“清虛先生,除了我們幾家,那些江湖散人就不能上山觀禮嗎?”
清虛給出解釋:“祖師創立妙臺論劍,意在道法交流,既然歡迎百家觀禮,又怎么會把天下人拒之山下。不過江湖人士眾多,為避免混亂,道家早已用奇門陣法籠罩太乙山,擁有一定心智或者機緣的人,自然都能到達觀妙臺。”
陸言聽得暗暗點頭,他走上來的時候已經注意到,太乙山的樹植隱隱有一種不同的感覺,想來這就跟清虛所說的奇門陣法有關。
陣法除了有這些樹植,應該還有人,籠罩這座山的陣法,出動的人數不會少,應該是人宗弟子居多。
不過,說到不同尋常的樹,陸言把目光給到自己懷中的小家伙。
好像言兒盯著看得地方,就是我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沒有這么巧合的事情吧。
陸言輕輕地問姬言:“言兒,你為什么盯著那棵樹看啊?”
姬言小鼻子翕了翕,搖頭,“不知道,就是覺得它跟旁邊幾棵樹長得不一樣。”
好強的觀察力,后期發展成“秋水明眸”,擁有看穿人體筋脈、內力流動的能力,是一個非常恐怖的天賦。
現在娃還太小,很難讓陸言把她跟以后那個農家女管仲、羅網新任驚鯢聯系起來。
這不同尋常的觀察力,倒是提醒了他,這個小侄女可不是一般人。自己責任重大,可別給她養廢了。
陸言跟言兒的交談不過是個插曲,眾人也就驚訝一下小孩子的感覺敏銳,便沒有在意。
隊伍繼續向山上走。
儒家這里二十人;
公孫一家五人;
陰陽家一行十七人;
作為江湖弟子眾多的農家和墨家,自然不會把此行的弟子都帶上山,各自的頭領帶了十個人,百家上山的人一共也不過聚集了六十不到。再加上道家奇門陣法對江湖散人的阻攔,估計能夠觀禮的人不會過百。
陸言在心里計算了一下,雖說是盛大,但墨家跟農家也就各自帶了百十人,小鎮匯集的江湖人應該不會超過五百。
在戶籍制度相對嚴格的秦國,有幾百外來江湖人士流動,想必秦國也派出不少人監視這座小鎮。這么算起來,人數聚集的不多,可這勢力是真的不少。
“諸位,前方就是觀妙臺了。”
清虛身為長梧子大師的弟子,率先從隊伍中走出,身化云氣出現在前方不遠處。
陸言見清虛這一手化云閃現,立刻想起來這招的來歷,“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道家祖師老子感悟道之空虛無形,演化出的道家至高心法,和光同塵。”
“陸言先生果然對我道家典籍也有所涉獵。前方過了這二十八宿石,就可以見到觀妙臺。”
古代人們觀察天象,認為恒星相互間的位置不會改變,可以用來標記日、月、五星的運行位置。
百家中陰陽家、道家都擅觀星,經過長期的觀測之后,選擇了赤道附近的二十八個星宿作為坐標。因為它們環列在日、月、五星的四方,又將其按方位、季節和四象,分為東、南、西、北四宮,每宮七宿,分別將各宮所屬七宿連綴想象為一種動物,以為“天之四靈,以正四方”。
眾人繞過二十八宿石不用清虛做任何解釋,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玄妙。
“這二十八宿石居然是純天然形成?!”田虎瞪著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見田虎這么失態,田光出聲贊嘆道:“二十八宿石,久聞其名,果然鬼斧神工。”
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這二十八宿石沒有任何人工痕跡,卻依稀組成天之四靈,不得不叫人感嘆自然之神奇。
清虛將眾人的驚訝看在眼里,輕輕點頭,“不錯,此處乃我道家重要所在,從二十八宿石所在遠眺,可以見到當年祖師老子傳授經書的草樓觀。”
陸言循聲望去,果然看到對峰的樓觀,不由細說典故:“傳說周代函谷關令尹喜,在此修道,接草為樓,以觀星望氣。后老子西行途經此處,并在此為尹喜傳授《道經》,后人將它稱為草樓觀。”
清虛朝著他笑道:“先生又替清虛把話講完了。”
陸言頂著眾人奇怪的目光,有些尷尬,連聲抱歉:“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無礙,這些諸位前輩都已知曉,我本就贅述,有先生開口,清虛樂得自在。”
田虎看得直嘀咕:“風頭都讓他一個人出了。”
田光聽見瞪了他一眼,讓他頓時變成乖乖虎。
“此處,即為觀妙臺。”
清虛帶著眾人又前行好一會兒,最終停住,以手邀視。
這一次即便是陸言也有些失神,喃喃道:“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這個觀妙臺居然,一半有,一半無?!”
這座觀妙臺,雖然呈陰陽魚狀,但不可思議處在于,它就是一塊整體,不是強行拼湊組合。
而其中一半透明無暇,目可直視,通過它看山色沒有半點不同,若非淡淡輪廓,陸言幾乎以為這一半不存在。
清虛見陸言這次也失態,一時失笑,“祖師修為深不可測,這座觀妙臺正體現了有無轉化之道。”
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意思就是:要常從“無”中去觀察領悟“道”的奧妙,要常從“有”中去觀察體會“道”的端倪。
這座觀妙臺,“無”的那一半仔細得辨輪廓,“有”的那一半仔細卻發現少了一點。
陸言揉了揉眼睛,再看時,又回復到最初的樣子。
他真心感嘆:“觀妙臺,真就是玄之又玄,以觀眾妙啊。”
“確實玄之又玄,看得我眼睛都花了。”子蹈也剛剛揉完眼睛,聽到陸言的話十分贊同。
荀子捋了捋胡子,對陸言的表現不太滿意,“大驚小怪,觀妙臺、觀妙臺,本身還是給人坐在上面觀其他之妙的,你們這些年輕人不要本末倒置了。”
清虛接著荀子的話說道:“荀夫子所言極是。坐觀妙臺,二十八宿石映引星象,草樓觀留祖師道韻,太乙山呈天地之精,眾妙之妙,皆在眼中。”
田虎這次學乖了,湊到田猛耳邊悄悄地問:“大哥,這妙啊妙的,說得到底是什么妙?”
田猛沒好氣地暼了他一眼,心想:我要是知道這些妙妙妙是什么妙,我還能在農家?
班大師輕輕嘆了口氣:“唉~說得我都想去坐一坐這個觀妙臺了。”
六指黑俠笑了笑,“班大師能令木石走路,但你想要讓那石頭開口,恐怕是不行的。”
“觀妙臺,見之更甚聞名,道家祖師確實深不可測。勾連天地人,以觀日月星,這樣的玄妙之處,只有東皇閣下的觀星殿可與之比較。”
月神的話讓班大師吹了吹胡子,“你就吹吧。”
月神看也沒往墨家方向看,幽幽補上一刀:“有些事,墨家做不到,并不代表陰陽家做不到。”
就在眾人說話的工夫,以清虛為首的接引弟子,紛紛站到兩邊——天人二宗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