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余波散盡,清樂單膝跪倒以劍撐地,清觴緩緩將劍收回劍鞘,抹去嘴角的血跡。
這一局,人宗清觴勝。
北冥有魚,朝發昆侖,暮宿孟諸,修以量江海之大。典出宋玉《對楚王問》,是說鯤這種大魚可以用自身的長度度量江海。
在正面對撞中,這種力量磅礴的沖刺型招式還是更占優一點。
清樂垂著頭,羞愧地走回到赤松子身后,拳頭攥得很緊。
他是赤松子的弟子,老師剛就任掌門,身為弟子的第一戰就輸了。
清虛注意到他的情緒,眼睛微閉,嘆了口氣。
接下來就是掌門對決了,赤松子對戰川虛子。
如果沒有記錯,連同這一屆,三屆天人論劍都是赤松子獲勝,但是陸言仍然充滿期待。
前幾天剛突破到大成境,現在就可以近距離旁觀高質量的大成境對決,這簡直再好不過了。
“赤松師兄,開始吧。”川虛子將劍橫在身前,主動開口。
“川虛師弟,請!”
瞬間,太乙山的山頂成為黑白,而所有觀戰的人依舊明艷。
這招天地失色的范圍與控制力看得陸言瞳孔一縮,“好強!而且使得這么輕描淡寫。道家不愧是道家啊。”
天人論劍出場的不過是掌門和一兩個親傳弟子而已,長老們和其他弟子都沒有出戰。而有多少前輩隱居,又有多少前輩云游去了,根本無人知曉。道家的隱藏實力才是真的恐怖。
赤松子發動天地失色之后就靜靜地站定,“川虛師弟,還不使出真本事嗎?”
“好,那就用人宗的萬物回春,一敬師兄的天地失色。”
川虛握劍鞘的手波動了一下,從手心開始,劍鞘、手臂、胸膛……全身恢復色彩。
他把劍鞘一轉,金色的星云匯聚在前,形成陰陽魚。
赤松子則將劍鞘懸浮在身前,同樣匯聚出金色的陰陽魚。
兩人使用的招式儼然一模一樣。
金光對金光,這兩人的對波實在是刺眼,陸言看得眼睛有些花。
在僵持不下的對波中,川虛子首先做出改變,頂住壓力,雙腳刻畫兩步,周身陰陽八卦顯現,無數字符排成排。
“這是:天下神器,不可為也,不可執也。語出《道經》,天下的人民是神圣的,不能夠違背他們的本意強加統治。”
陸言認出川虛子刻畫的字符,大概有些理解了,人宗為什么后來會走上反抗秦帝國的道路。
赤松子雙手施為,同樣刻畫出無數字符,兩人的氣勢猛漲。
“這是《道經》里的: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拋棄欲念,放下桎梏,忘記越多就越能接近無為的境地,無為而順應天道,自然無所不為。”
陸言雖然讀懂了赤松子刻畫的字符,卻不太認同這樣的道。
兩人書寫完畢,金色字符環繞,對波猛然爆發的威力,讓他這個近距離觀戰的,不得不運起內力形成防護。
而在場沒有大成實力的,都被勁風刮得有些站不住腳。
“這就是大成高手對戰的,余波?開什么玩笑!”
田虎咧開嘴吼了一聲,那個陸言還穩穩當當地站在那里,我居然被余波吹的站不住,混蛋!啊啊啊——
田光早已撤開一步,擋在十個農家弟子身前。留下田猛和田虎,應對這場對決的沖擊。
百家中人的動作都差不多,長輩護住實力弱小的,被看中的晚輩都在承受這樣的壓力。
至于江湖散人則有道家弟子組成的陣法護住,當然也有心智堅定的硬生生走出陣法,直面沖擊。
師曠把所有人的表情、表現盡收眼底,筆耕不輟。
窮薪子看著這兩位新任掌門的對波,眼里有了些擔憂,“看來,天人二宗的關系,要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了。”
長梧子自然知道對方的意思,不過他并不在意,“在其位,謀其事。我們維持了平衡,自然也會有人打破平衡。這跟我已經沒有什么關系了。”
“或許我該去見一下北冥。”
“從老師那里,你得到的答案,應該跟我一樣。”
面對長梧子這話,窮薪子一時語塞,有些惱怒:“這就是我不喜歡你們天宗的地方。”
長梧子淡淡地看向場中,“在我眼里沒有什么區別,無論天人之爭的結果如何,最后依然是道家。”
“赤松師兄!”
“川虛師弟!”
原本一直對波的兩人已經無比接近,長劍也已出鞘,勝負應該就在這一劍了。
川虛子使出夢蝶之遁,釋放蝴蝶萬千,移形換影隱藏其中。
赤松子用上善若水心法,和光同塵暗自準備。上善若水講究一個“收”字,赤松子握著的長劍劍氣內斂,靜待對手到來。
他等待了片刻,對手卻遲遲沒有進攻,于是出言相激:“師弟,剛剛你至少露出了三處破綻,是想引誘我放棄優勢,輕率出手嗎?”
川虛子沒有答話,破綻一說,他也吃不準對方說的是真是假,一時難以決斷。
他這一點遲疑,赤松子即刻瞬移出劍,“找到你了。”
劍擊破的蝴蝶化作虛影消散,顯然不是真身。
川虛子現身一劍抵在赤松子后脖頸,“師兄,我贏了。”
“很可惜,你差一點就贏了。”
“什么?”
這個赤松子化作云氣消失,而真身,用劍抵住了川虛的后脖頸。
勝負已分,天宗赤松子勝。
陸言回味了一下最后兩人的心法、身法、心理的戰斗,對道家的武功有了更深的體會。
他看了眼窮薪子,對方朝著他點頭。
于是陸言走到中央,朝著赤松子行禮,將雪霽奉上,“赤松大師。”
赤松子略微低頭,“陸子。”
他接過雪霽,御劍出鞘,周身金文環繞,釋放了一招雪后初晴,“今日起,雪霽由我天宗執掌。”
長梧子和窮薪子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天人二宗在掌門的帶領下各自退去。
天宗的六位長老,出來安排百家及江湖散人下山。
“所以,這次的天人論劍,就算結束了?”陸言回到儒家隊伍里,覺得道家辦事真的好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
荀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還不知足嗎?這次就屬你撈到的好處最多。陸子,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不把我老頭子放在眼里了?”
陸言連忙賠笑,“那哪兒能啊,老師您永遠都是我的老師。”
“走吧。你也就是在道家人宗這里能討一點好。你的《論人生在世》要是真的發表出去,你準備好迎接風暴了嗎?”
“我會發的,不過不是現在。”
“隨便你。”荀子把手一背,走上最前。
窮薪子想著赤松子剛剛得到雪霽的發言,搖頭嘆息:“赤松的個性跟你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啊。”
“這沒有什么比較的必要。”
見長梧子這樣漠然處之,他也只能道一聲離別,“那就此別過吧。”
“聚散離合,彈指一瞬,我去也。”長梧子悠然而歌,走在山路上,人影漸漸虛幻。
窮薪子雖然羨慕對方的灑脫,但道不同,他還是心系道家宗門的,“人宗受了陸言大恩,我也該去見一見。”
他辨認了下儒家所在的方向,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