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艾肯的話音落下。
雷納德已經走出了臥室,與他同床共枕的雪莉被驚醒,但也只是瞥他一眼后,翻身重新睡去。
值夜的安保人員聽到動靜快步走來……
只見雷納德神情肅重,暫時捂住電話道:“叫馬修來!還有多洛莉絲!”
安保點頭,撥通馬修電話的同時,望向了二樓走廊盡頭的另一個房間。
現在是凌晨四點,誰敢惹那個女人?
她可是都能指著議長先生破口大罵的瘋婆娘!
電話接通。
“馬修先生,議長先生叫您立刻過來!”
馬修:“發生了什么事嗎?”
“似乎是很了不得的事情,議長先生的表情甚至要比昨晚更加害怕,并且讓我去叫多莉起床。”
對方短暫的沉吟,又傳來窸窣的起床響動:“我知道了!”
而雷納德,早已走進了書房。
舉著電話沉思的同時。
他聽到了門外走廊盡頭的怒喝:“法克!我要搬離這里!明天就走!”
咚,咚,咚……
光腳踩踏地板的沉悶聲音傳來。
虛掩的房門被破開。
多洛莉絲站在門口,凝視著書房里的雷納德。
雷納德根本不在意,自顧自地講著電話:“我需要先了解一下情況,艾肯,FBI那邊先幫我壓住!”
艾肯道:“消息得自于艾德里安,他是被內華達分局的特別行動組逮捕回來的,李的人帶走了黑索金,而艾德里安則為幫兇,幫他拖延了時間。”
“艾德里安?他為什么不提前匯報這件事!”艾德里安可是雷納德親自安排過去當聯絡人的,為得就是能與李欽互通有無。
艾肯笑道:“他說是為了償還李的恩情,除此以外,他認為李的計劃一旦成功,對您有好處,我所以我答應了他了,如若失敗,我會讓他在監獄里過得舒服一些……”
“而成功,論功行賞。”
“他愿意用自己的人生去賭,我想我們應該滿足他。”
“我知道了。”雷納德沉吟道,“你保持電話暢通,我隨時會聯系你。”
當掛斷電話的瞬間,雷納德終于看向了多洛莉絲:“打通李的電話,開外音!”
多洛莉絲皺眉,她方才聽到雷納德提及FBI,昨夜的事情尚未解決,難道又出什么變化了?
她覺出不妙,問道:“又發生什么了?”
雷納德一言不發,只是定定看著她。
多洛莉絲心下有些發毛,雷納德很少有這樣嚴肅的神情,即便是昨晚,也不見有這般肅重。
她掉頭走回房間,來時手中的電話已經傳來等到撥通的聲音,幾秒后——
“多洛莉絲?”李欽的聲音自電話內傳出。
多洛莉絲暗自深吸一口氣,講電話的同時,眼神不離雷納德:“出什么事了?”
“小問題,昨夜我們不是達成共識了嗎?州府和聯邦高層不過問尤金的事態,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可就在這時。
雷納德疾步走來,腳步踩得生硬,以至于電話那頭的李欽都聽到沉重的聲音靠近——
“沒錯,我們是達成了共識!”
“可達成共識的前提,是建立在我們能互通信息的前提之上,而不是在你直接轟炸了保留地,殺死七名長老與近百名印第安人后,才讓我從FBI的人那里得到消息!!”
雷納德在怒吼。
唾沫星子毫不留情噴在了多洛莉絲的臉上。
多洛莉絲根本來不及生出厭惡之感,在聽到這番話后,瞬間化作呆滯。
李轟炸了保留地?
殺死七位長老與近百人?
這是真的?
‘對,這一定是真的!’多洛莉絲從雷納德眼中看到了答案,而結合起昨夜李欽的‘要求’。
州府與高層不插手尤金事宜?
也就是說,早在昨夜,李已然想好了他要怎么做!
與此同時。
電話里再次傳來聲響,是李欽訝然的話語:“艾德里安沒有提前告知行動計劃嗎?”
“狗屎!”雷納德怒吼起來,“不要再裝模作樣了,艾德里安被捕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你的幫兇,成功為你拖延了時間!”
“FBI總局已經被驚動了,那是黑索金,軍方嚴控的違禁品,你知不知道你犯下這些錯誤的后果是什么?”
李欽道:“后果?我更愿意稱之為結果,結果是……雷納德,我們的計劃幾乎要成功了,給我三天時間,我會正式入主保留地!”
“奇桑索已經答應支持我,并提名瑞提亞為長老會列席。”
“奇桑索?長老會的二號人物?你確定?”雷納德的怒意逐漸平緩了一些,但也僅僅是一些。
李欽道:“我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除了奇桑索意外,前任酋長龐狄也站在我們這一邊;所以,雷納德,我需要你的支持,三天之后,我會給你交付一張滿意的答卷。”
話落。
寂靜襲來……
雷納德在沉思,而李欽在等待一個答案。
多洛莉絲同在此時刮起一陣頭腦風暴。
李在這件事中的確做得過了,可如果目的達成,其間過程都是可以被忽略的。
雷納德對保留地的熱忱毋庸置疑,這涉及到他今后的競選道路走向。
艾肯已經成為‘自己人’,俄勒岡分局完全可以頂住壓力,以分局任務向總局解釋這次黑索金流失事件的緣由,而加上雷納德在高層的關系,這個問題不算太嚴重。
最嚴重的在于……
保留地的死傷。
近百人事件足以轟動聯邦,白人漠視蘇族人沒錯,但反過來說,一旦‘漠視’問題被人上綱上線,這就是最好的攻擊性武器,會給雷納德帶來致命打擊。
多洛莉絲很了解雷納德,但卻不清楚雷納德有沒有能力掩蓋此事。
不過可以確認一點……
雷納德不會這么輕易放棄李。
因為他有所虧欠。
且因為金羊毛與中東王室的羈絆,不到萬不得已,雷納德一定會死保到最后。
正當三人間陷入沉默……
雷納德的手機毫無征兆的響起。
緊隨其后,就連書房的座機也震動起來……
雷納德回過神,向身后看了一眼,立即道:“留有證據嗎?”
“如果黑索金的事情不會被追查,那么爆炸是如何發生的,一定無人知曉。”
雷納德繼續道:“就和‘水壩事件’一樣?”
李欽沉默了半秒:“是的。”
說到這里,雷納德徑直轉身,先將手機的鈴聲按掉,接著接通了書房的座機。
接電話的順序,是有主次之分的。
打入私人電話的人可以理解為‘朋友’,而打入座機的人,往往是‘公事公辦’那一批人。
“我是雷納德……”
“對,我已經聽說了!見面談?沒問題,我四十分鐘后抵達。”
這邊講完,他才拿出手機,回撥出去:“眾議院的羅文議長找我面談,對,尤金保留地的事情,我約了四十分鐘后在州府政務大樓見面,我們還有時間碰頭,老地方見!”
兩通電話結束。
雷納德走了回來,長吁一口氣道:“李,我只能盡我所能去解決這件事,等有消息后,我會讓多洛莉絲第一時間聯系你,就這樣。”
說罷。
雷納德揚長而去,迅速換上衣服,匆忙下樓。
老鼠山。
多洛莉絲的聲音再度傳來:“李,雷納德已經離開了,眾議院的議長聯系他會面……至于水壩的事情,我已經坦白了。”
方才雷納德提及水壩,李欽就猜到了這一點。
這并不是大事。
畢竟從沒有證據能指明,這是李欽做的。
反之,現在卻成為一種可以證明自己實力的有力證據。
“我知道,這件事不重要。”
多洛莉絲又道:“但今晚的事情,你沖動了!水壩與爆炸案不同,更別提這是近百條人命!”
李欽冷笑:“禮尚往來,我覺得沒什么問題,如果有證據,他們隨時可以來找我的麻煩。”
“拜托,這不是證據不證據的問題,一旦雷納德扛不住壓力,他也無能為力,那么你就必須為此事負責,而你的身份又比較特殊,你明白嗎?”
簡單來說,亞裔沒人權。
只要州府與保留地達成共識,那么即便沒有證據,他們也能制造證據,冠以莫須有的罪名,最后解決這件事。
李欽道:“那雷納德真要扛不住壓力呢?”
“你只能離開米國!”多洛莉絲深沉道,“這是最壞的結果,但我希望你能提前做好心理準備,金羊毛我會照顧好,屬于你的錢一分都不會少。”
“這是雷納德的意思?”李欽問道。
多洛莉絲罵道:“狗屎!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所以在為你考慮,雷納德?如果雷納德真的妥協,我發誓,他不會讓你跑路,更希望你能承擔罪責!”
“謝謝你,多洛莉絲。”李欽認真道。
多洛莉絲沉吟片刻道:“總而言之,保持聯系,如果我覺得有問題,希望你能聽我的,立刻跑路,就這樣,我在州府也有一些眼線,現在可以幫你打探一下情況……”
說到這里。
那邊掛斷了電話。
李欽笑瞇瞇看著面前的史密斯與泰迪,不等他開口,史密斯便道:“怎么說?”
“雷納德很氣憤,州府高層大概全部被驚動了,另外多洛莉絲提醒我,雷納德或許有頂不住壓力的可能。”
史密斯微微點頭:“當然,如果事態如我們猜測的那般進行下去,州府肯定會因為長老會所給出的價碼而心動,即便是雷納德也會倒戈過去。”
“往更現實的層面來說,如果真能制裁你,金羊毛可就屬于多洛莉絲一人了,這對雷納德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
李欽表示贊同。
政客的話永遠不可信,最牢固的永遠是利益。
一旦保留地股份與金羊毛的利益疊加在一起,所謂的仁義道德必然會被雷納德遺棄。
這是一次對雷納德的考驗。
卻也是一場早已知道答案的考驗。
不過就算雷納德最后倒戈,李欽也不會生氣。
畢竟……
勝利者要有勝利者的姿態。
對于失敗者,抱有應有的仁慈與寬恕。
“現在,就等著魚兒上鉤了。”
史密斯繼續道:“那最后的準備安排……”
“不需要什么準備安排。”李欽看向泰迪,“泰迪一人足矣。”
塞勒姆。
州府行政中心。
不時有車輛到來,整個州府的頭腦人物正在相繼抵達。
雷納德幾乎是最晚到的,他的身后,還跟著另一輛車,兩人早在十幾分鐘前就提前有過溝通交流。
二人下車后倒是沒有避嫌,同時走入大樓。
又在進入會議室后,不少人起身示意——
“雷納德先生。”
“大法官!”
二人微微頷首,后者冷清的聲音道:“直入正題吧,諸位,我想我們沒有時間客套了,這次的問題很嚴重!”
而當他們落座后,雷納德掃視一圈,看到了艾肯的身影,而又忽然發現了一個裝束奇特的中年人坐在羅文的身邊。
羅文是眾議院議長,年近六十,但保養得當,不見蒼老,即便深更半夜倉促趕來,臉上也顯現著紅潤光彩。
不少人注意到這一幕,但不等人開口詢問,羅文主動道:“姆席迪亞,保留地大法官,同時也是長老會長老索錫的親弟弟,他連夜從保留地乘坐直升機飛來,向我們解釋今晚的事情。”
話落,羅文示意他可以開口了。
姆席迪亞起身示意一下,落座后道:“具體情況諸位先生應該都大致得到了消息……”
“保留地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毀滅性打擊,今夜,吉利安、艾格瓦等六位長老,喪生在爆炸事件中,利萊肯更是在避難后,被當眾處決……”
“除此以外,近百名長老部族親屬也沒能逃過厄難。”
“這是應當被歷史刻印銘記的慘痛一天。”
“而兇手,正是托亞的繼承人,瑞提亞與其丈夫。”
當他微微停頓時。
場間頓時響起一陣唏噓。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了大致情況,可眼看著對方聲淚俱下的演說,還是不禁動容。
包括雷納德,雙手食指交叉在一起,面容悲慟,口中呢喃著禱詞。
大約一分鐘。
有人打破了這段悲情時刻:“姆席迪亞。”
姆席迪亞正色看向那人:“塞繆爾大法官。”
“大致情況我們都聽說了,但具體呢?爆炸是如何發生的,原因來自于何處?相關證據你們是否已經掌握?”
“另外……”塞繆爾看向了長桌的末尾,“艾肯參謀長,FBI對這件事是否掌握了更多的情況?”
艾肯第一時間站了起來:“當然,我們知道得更多,但也僅僅是對比起諸位而言。”
“事件起因緣由,大概是一場報復仇殺!”
與此同時。
長桌前列,雷納德的驚呼跟著響起:“報復?仇殺!不,我無法接受!!!”
“到底是什么樣的仇怨,能讓人作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今夜的恐怖事件,足可以載入米國歷史!!”
雷納德的痛心疾首讓不少人微微頷首,表示認同。
艾肯臉上付現一抹詫異,卻也只是一閃而逝。
對比起真正的政客,他終于明白自己差在哪里了!
早前,他與雷納德、塞繆爾私下見面,因為時間倉促,僅僅用寥寥幾句勾勒了一下應對辦法。
艾肯拿到劇本大綱后,已然是信心十足。
可真正的高手……
早已把大綱細化,并做好了人物小傳。
情緒、語調都有注腳。
不等艾肯再度入戲,塞繆爾大法官也為他上了一課——
“等等!!”
“艾肯,你是說仇殺?”他的目光,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姆席迪亞,“姆席迪亞!你是否對我們有所隱瞞?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而不是你添加個人情緒的一面之詞!!”
姆席迪亞人都傻了。
劇本不太對啊。
我是來求援的,不是來受審的,你們搞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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