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保留地莊園已是凌晨四點。
昨夜的宿醉其實令身體疲憊,可熬到現在,反而覺得全無困意。
里奇的車子明天找人送回尤金。
但在進入莊園前,兩輛印有‘橡樹公司’標識的suv從入口兩旁的樹林中開了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不過等對方看到是李欽后,為首的人就揮手示意放行,然后對李欽道:“抱歉,李先生,我們不知道是你。”
對方的模樣有些眼熟,李欽卻一時喊不出他的名字。
而這人比較機靈,看到李欽欲言又止時,立即自我介紹:“我是拉科,第一小組的組長。”
李欽記下了人名道:“你們每天都會在這兒輪班看守?”
“是的,先生,特別是在大長老的葬禮后,夜間我們會加派一個分組的人手維護安保工作,另外在周邊林地也有人巡邏,每十五分鐘匯報一次動向。”
不用問,這是昆帕的安排。
雪山部族有人想玩火,瑞提亞不允許昆帕主動出擊,那么只有加強防備意識了。
可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橡樹公司的體量肯定不小,但長此以往難免會有松懈疲軟的時候。
當然,李欽既然已經決定放手讓瑞提亞做主,且昆帕的衷心毋庸置疑,他也不反對現在的‘保守’辦法。
只不過……
還是要盡早搬回老鼠山了。
狗還能衷心護主,人卻是最不可信的生物。
“辛苦了。”
寒暄過后,李欽開車進入莊園。
車剛停。
只見蓋德魯打著燈光走了出來:“先生,您回來了,需要宵夜嗎?我在客房浴室準備了熱水,一直在循環加熱,您現在過去洗漱也不用擔心驚擾到大家的休息。”
李欽都蒙了:“你一直在等我?”
“當然。”
“如果我今晚不回來呢?”
蓋德魯看了一眼手表:“再有兩個小時,保姆就會起床,我交代好新一天的工作就可以休息了,等七點后瑪蒂爾會接替我的職責,所以我可以休息到午飯前起來,如果有什么急事是處理不了的,瑪蒂爾也會過來叫醒我。”
李欽哭笑不得,但感動也是真的。
若要制止,全無意義,蓋德魯需要的贊許與認可:“辛苦了,蓋德魯,現在我可以肯定,我們家應該離不開你的照顧了,等搬離莊園后,你跟我們去老鼠山繼續任職管家吧。”
蓋德魯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
睡衣也是提前準備好的。
既然有熱水,李欽也不想浪費。
全身浸泡在熱水中,一天的疲憊才開始發散,逐漸有了困意,又讓蓋德魯送來一杯紅酒,喝完后也沒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在客房睡下,免得驚動了瑞提亞跟霍利。
翌日。
李欽是被鬧鐘吵醒的。
昨晚臨睡前定了一個中午十二點的鬧鐘,為的是不想錯過伊布的電話。
雖說飛機在下午兩點后才落地,但在此之前,李欽需要保持頭腦的清醒。
大概是鬧鐘的聲響也引起了外面的注意。
房門被敲響,伴隨著瑞提亞的聲音:“是我,李,你醒了嗎?”
敲門聲很輕,或許是想,如果李欽沒醒也不會打攪到他。
李欽下意識看了一眼手機時間,確定不是自己訂錯了鬧鐘,才道:“我醒了,提亞,你可以進來。”
瑞提亞這才進門。
不等她開口,李欽就道:“你今天沒去保留地辦公室?”
瑞提亞反手關門,道:“蓋德魯告訴我,你凌晨四點才回來,而今早蕾切爾又告知,你們昨晚的聚會在十二點前就結束了,包括你開回來的車不是我們的。”
通過這些線索,瑞提亞不難生出某種猜測。
即便那晚史密斯的資料,并沒有利好消息,但難保李欽在前往圣蒂斯醫院后有所發現呢?
“蕾切爾來了?”
“她來找我簽字,是股權公示需要的手續……所以,事情的結果呢?”
瑞提亞有些迫不及待。
她絕不是官迷,只因為眾議院的事情困擾長老會已經有些日子了,如果到如今依舊沒有一個切實的答案,他們只能對外宣稱不會接受眾議院的邀請。
李欽沒再賣關子,笑道:“成功了。”
“真的?”瑞提亞驚呼起來。
李欽點頭:“這還是要歸功史密斯,在我昨天對醫院中高層進行評估審核時,他讓懷特等人蹲守在醫院,發現了有一位女醫生行色匆匆的逃離……”
“人被抓住了。”
瑞提亞深呼吸道:“她說了什么?”
“還沒說。”
“沒說?”
李欽將昨晚發生的事情告知。
瑞提亞聽完,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這絕對是意外之喜,但是否能借此要挾羅文,還要看最后的結果。
就好比釣魚人在咬鉤提竿前,永遠不知道水下的魚,到底有多大。
“吃了午飯,大概就會有結果了。”
“你可以休息半天,如果情報對我們有利,我想……今晚就有得你和長老會忙了。”
機艙內,寬敞明亮。
從最早的局促不安,到經過空乘的服務后逐漸放松,又到即將落地時,那種心臟空落落的感覺再次油然而生。
金妮在上機后嘔吐了很多次,即便是服用了暈機藥也無濟于事。
因為不只是生理的不適,心理上的重壓才是最大的問題。
她只能虛弱的躺在沙發上,眼睛似閉似睜,整個人仿佛失去了靈魂。
喬爾夫婦不知該如何勸慰,因為他們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一夜未眠。
一直到空乘再次通報:“還有二十分鐘,我們將抵達阿布扎機場,麻煩幾位將護照給我登記一下。”
話落。
喬爾夫婦正要照做,金妮卻警惕起來,撐著無力的身軀坐起來:“入境信息卡給我們就好,我們自己來寫,另外我需要用一下機載通訊設備……”
聽到這話,夫妻二人才跟著警醒。
護照可不能丟。
空乘對于三人的反應很意外,但實則從上機前,一家三口與李先生的對峙就已然讓機組成員覺得不對勁了。
但既然李先生沒有特別的交代,她也只能照做。
送來入境卡。
又取來了衛星電話:“撥號方式在電話背面有注明,您聯絡完后我再過來。”
眼看空乘徑直離開,一家三口卻面面相覷。
“他們不擔心我們聯系外界?”
“所以,我們是安全的?”
“金妮,你覺得呢?”
金妮搖頭,她也不知道。
昏沉的大腦根本做不出太多的思考,但能夠聯絡外界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金妮讓父母登記入境卡,她自己則將電話打給了位于納米比亞的朋友——
“是我,我在飛機上……”
“我打算來找你,但出了一些意外。”
“你想說‘你不用擔心’,可我說不出口,我并不確定我能否順利抵達納米比亞,所以只能讓你幫我。”
“還有二十分鐘我將在阿布扎落地,如果兩個小時內我沒有聯絡你,幫我求助大使館,拜托了!”
電話掛斷。
喬爾夫婦看著女兒,眼眶泛著水汽,命運被別人完全掌控,無力抗衡,這種滋味是難言的。
金妮慘笑:“爸爸,媽媽,對不起,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會祈求他們放過你們的。”
“不,傻孩子,我的金妮……”金妮的母親抱著她,“要是真的逃不過去,我們一家人也要在一起。”
“對,是我們當初沒有制止你,如果能早點醒悟……”
“唉……”
低泣聲不止。
十分鐘后,金妮才呼喚了空姐,將電話與入境信息表交給了她。
雙方沒有多余溝通,只等著機長下降的通知到來,他們各自落座,系上了安全帶。
金妮看著舷窗外的燈火通明,眼神中只有死寂。
最后干脆闔上了雙眼。
感受著飛機平穩落地,開始減速。
機上的通報聲再次響起,機長用熱情的聲音歡迎他們抵達阿布扎。
對旅途的祝福聲與死寂的客廳形成鮮明對比。
空乘也有些無所適從,開始做最后的下機準備工作。
對接客梯車。
艙門開啟。
金妮在這一刻睜開了眼睛,與父母一同起身向外走去。
三人都在微微顫抖,不只是疲憊,精神也處于崩潰的臨界點。
門外……
入目的是清一色的勞斯萊斯車隊。
一群西裝革履的保鏢帶給他們強烈的壓迫感,而金妮的目光很快落在了為首的人身上……
白色的長袍與包頭巾,這是中東人的常見裝扮。
中年人留著大胡子,正帶著微笑看著她,只不過那笑容像是用畫筆勾勒的線條,沒有多少人情味。
空乘小聲在她耳邊介紹:“那是伊布先生,狄亞卜王子殿下的宮廷總管,李先生是狄亞卜王子殿下的好友。”
這番話被喬爾夫婦也收入耳中。
就算他們知道,來到阿布扎也會有人禁錮他們的自由,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那個華人還有這層身份?
金妮的父親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又欲言又止……
說再多都無濟于事。
而金妮早已放棄了掙扎,緩步走下舷梯,在伊布的面前站穩。
“歡迎你,金妮小姐,我代表李先生為你與你的家人安排接下來的行程……”
話落的同時。
伊布伸手從身旁人接過一個文件袋。
率先取出一張支票——
“這是李先生讓我轉交的,額度為四百萬米金的支票,全球各大銀行可以即時提現。”
金妮接過,有些發蒙。
同樣,她的父母在聽后也是微微出神。
兩千萬雖然沒有,但這四百萬……卻同樣釋放著友好的信號。
李可是阿布扎王室的座上賓,如今他幾乎等同于掌控了三人的生死,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拿出支票來麻痹他們的心理。
而對于幾人的反應,伊布毫不在意,只是自顧自的道:“當然,我知道你們是‘逃亡者’,新的賬戶還未注冊,所以你們可以在機場的銀行開戶,并存入款項。”
“第二件事,李先生給了你們兩個選擇……”
“一,這架私人飛機會在燃油補充后,送你們前往你們想去的任何國家,只要你們愿意。”
“二,四個小時后會有一架次飛往開普敦的航班,我可以幫三位預定頭等艙的機票,因為我聽說你們的最終目的地是納米比亞,到了開普敦,你們就是自由的了。”
“那么第三件事……”
“李先生說你手上有他需要的東西,但貌似你們在米國受到了驚嚇?不過在阿布扎,你們可以放心,我作為宮廷總管,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王室的榮耀與尊嚴……”
“我可以負責的告訴三位,阿布扎王室不會對你們這樣的平民做出任何欺壓的行為。”
來自王室的承諾保證,徹底讓三人松了口氣。
在這樣的大人物面前,他們卑微的好似螻蟻。
對螻蟻……
或視而不見。
或一腳踩死。
絕不會在碾壓之前,還為它闡述理由。
金妮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徹底放松,十幾個小時撐著的一口氣吐出,渾身上下席卷一陣無力感,她腳下險些沒站穩,所幸是身后的父母攙扶住了她——
“金妮……”
“我,我沒事。”金妮強自鎮定。
伊布微微皺眉:“需要去醫務室嗎?你的狀態看起來很糟糕。”
金妮搖頭:“不必了,麻煩幫我撥通李先生的電話,我相信阿布扎王室與李先生的信譽。”
伊布微微點頭,沒有多說,撥通了電話。
只在電話接通的瞬間。
他臉上的笑容堆積。
比起之前,更多了幾分真誠。
可這笑容明明是電話那頭的人所見不到的,他本不需要這么做。
“李先生,我接到金妮小姐與她的家人了,金妮小姐希望與您通話。”
“好,我知道了,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
說罷。
伊布將電話遞了過去。
金妮接過,并沒有著急開口,而是深呼吸一陣,才將手機放置在臉頰旁——
“李先生,抱歉,我對您之前有所誤會,但在那樣的情況下,我的求生意志不得不讓我作出相應的自救反應……”
“而關于羅文……”
保留地莊園。
書房內。
李欽與瑞提亞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聽著電話外放傳來的聲音——
“羅文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最多還有四年的生存期,這是我作為一個腫瘤醫生,給出的專業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