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剛過,森林湖邊便升起寒意。
蕾切爾早早跑回直升機拿毛毯,等她送來,大娘就呼喊爺倆趕緊上來,別著涼感冒了。
這次認準了地方,一家人就開始籌劃下次的活動。
飛機上討論不斷——
“怎么原來沒發現這么個地方?”
“過來的時候飛了多久?”
“不到二十分鐘,算上起飛降落。”
秦老爺子笑著拍了拍釣箱:“三分鐘一桿,小的我都沒要,滿滿一箱,晚上吃水煮魚怎么樣?”
眾人玩鬧半天,說起美食,肚子都開始咕咕叫了。
“再給提亞專門做個水煮牛肉吧。”
米國不吃淡水魚,不會吐刺,愛吃海魚,烹飪前將大刺拔除,當肉塊一樣吃,卻嘗不到魚肉的鮮美。
倒是現在大城市的華人餐廳開始受到追捧,也有米國人吃一些刺少的魚類,或是經過特殊加工的淡水魚。
最主要的還有一點……
二三十年代開始,淡水污染嚴重,曾一度出臺法案,禁吃淡水魚,免得把國民身體搞垮了,以至于當代米國人從小沒吃淡水魚的習慣。
后來又開始所謂的環境治理。
最早排污都是往河流湖泊里搞。
最后便是那駭人聽聞的la海岸線廢料桶事件,某化工巨頭在海岸線海域沉埋了十萬桶廢料。
不過白鹿湖不同,因為地理位置特殊,就在喀斯喀特山脈當中,沒有收到一丁點的污染。
水源來自冰川融水與地下,又因為俄勒岡的雨季,匯聚成大澤。
若非夏季到來烘烤了一個月,湖水一定是刺骨的,而就算是現在,水面與水下一米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溫度。
晚上。
兩大鍋水煮魚和水煮牛肉擺上桌,一屋子都是出鍋后潑了辣椒面與花椒的辛香味,令人忍不住的流口水。
里面是整盆的肉,絕對沒有粉條、白菜墊底。
然后兩個鍋被坐在電磁爐上,先吃肉吃魚,等吃完了在開火煮蔬菜,全當成了火鍋吃。
瑞提亞辣的嘴巴直呼氣,卻絲毫不停筷子。
李欽則在旁夾了魚肉給她挑魚刺。
一家人其樂融融,沒什么比這種幸福安康的時刻更美好了。
“烏帕納下葬了,雪山部族的族長翎羽交給了我,其實大部分部族成員沒什么壞心思,反而心底下更愿意支持我的。”
瑞提亞小聲跟李欽說著保留地今天發生的事情。
她佯裝的平淡被李欽一眼識破。
踏入殘酷世界,還需要一個逐漸適應的過程,但至少她現在愿意聊了,并且將‘因果’關系擺出來。
烏帕納死了。
保留地才能回歸平靜。
清除了惡因,才得來善果。
至于雪山部族,烏帕納都死了,如果不想步后塵的,當然要乖乖聽話。
“選舉票數已經封箱了吧?”
“嗯。”瑞提亞點頭,“已經是壓倒性勝利,范科勒在今天中午就公開表示對我的祝賀,多數派發言人一句話沒說……而羅文打來電話,說高層已經拍板了,無論是我,還是路易斯的事情,都已經定死。”
“我們應該已經跟多數派達成了某種協議,在某種意義上而言,現在整個俄勒岡都是上下一條心,坐等保留地與坎內特的審批通過,并期待尤金的大發展來臨。”
說到這里,坐在李欽另一側的林奇道:“地皮該漲價了吧?”
這句話沒頭沒腦,但意思很明確。
林雅婷瞥來一眼,不滿喊了一句:“爸,都說了,你退休享福了,今天不是挺好的嗎?還一起出去玩水踏青。”
林奇才不管那么多了,根本不搭理女兒,而是對李欽…包括瑞提亞,一副言傳身教的樣子,用帶著口音的英語道:“局面是因你們而成,與其被別人吃了,為什么不自己吃?”
“我估計,你也不想看到有外來戶在你的地盤上崛起吧?”
說到這里,林奇又壓低了聲音:“保羅的事情,你要引以為戒。”
瑞提亞沒說話,陷入沉思,并征求似的看向李欽,想聽聽他的意見。
李欽面無表情,但心里卻被林奇說服了。
他從來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秉持著別人不惹我,我就不惹別人的處事準則。
然而,不只是后來保羅的事情。
薩克曼的事情早該引以為戒了。
那些資本家可是被稱作吸血鬼的,嗅到血腥味肯定要一擁而上,如今尤金有一個短暫的真空期,可如果在等一段時間,必然有大企業、財團跟進入住。
有了人,便有了江湖。
江湖從來都是刀光劍影,你死我活的。
州內的人或許已經得知‘老鼠山李’的大名,可外來戶們猛龍過江,恐怕不會將自己放在眼里。
所以,林奇說得對。
自己打下的地盤,憑什么讓別人吃了?
李欽側頭笑了起來:“您還有多少錢?”
這話一出。
林奇直接放了筷子,還親自給李欽倒了杯酒。
不遠處,家人們都看著他們在聊公事。
又一見林奇主動給李欽一個晚輩倒酒,大爹當場就像訓斥來著,然而還沒開口,就被張珂給攔住了:“他大爹,沒事兒,真就是自家人才這么做。”
“誰說長輩不能給晚輩倒酒的?孩子大了啊……老林常常說,看著別家有個男孩子,眼紅羨慕,小的給老子倒酒,老子給小子散煙,這是父輩傳承。”
大爹聽得一愣,思緒一下子飄遠了。
李家老爺子去的早,兄弟倆相依為命;當年李欽他爸剛成年,學會抽煙,卻買的最廉價的香煙,自己不也是給他整了一條好煙,讓他出去撐排場。
大娘也若有所思起來,最后回過味:“老林是把李欽當自己孩子呢。”
‘自己孩子’肯定還差點意思,將來林家姐妹找了對象,林奇肯定要好好扶持教導姑爺的。
李欽算哪根蔥啊。
不過如今,他老林家的豐厚家底,可是與李欽捆綁在一起了,這層關系等閑不會破裂……哦,不,是絕對不能破裂。
只能越來越好!
否則沒了李欽,林家吃不開的,大筆現金不花還好,如現在林雅婷要做的商城項目,很容易被人盯上。
除非林雅婷也能跟政界人士打上交道。
可現在,就認識個亨利,還是看李欽的面子。
一個外來華人,還不是abc,想要打開局面太難了,鬼知道李欽怎么能跟一州最高的幾位大人物都有交情。
這邊,林奇倒了酒。
李欽倒沒受寵若驚,而是哭笑不得:“林叔,你這不是折我壽嘛。”
“少說廢話,碰一個。”
爺倆碰了杯,小半玻璃杯的白酒,一飲而盡。
林雅婷看著也發愣,回過神后白了李欽一眼:“李欽,你這是幫我著我爸從我手上抽權啊?”
李欽想說,我就算不答應,他老人家能閑的住?
現在都在本地培養自己的人馬眼線了。
林奇看著閨女的幽怨,只覺得好笑:“我要不提醒你們,你們能吃上肉?”
林雅婷反嘲諷一句:“呵呵,您能想到的,多洛莉絲肯定也想到了。”
那晚派對,林奇也認識了李欽手下的頭號大將,一個年輕貌美的女總裁。
他還心說李欽在外面指不定胡搞呢。
卻也放心了。
李欽身邊不缺女人,總不會盯著自家兩塊肥水吧?
林雅婷還不知道自己被老爸比喻成‘肥水’,繼續道:“米國地產不好做,限制法規已經很成熟了,而且尤金能走到哪一步,誰都說不好。”
林奇道:“不賭,就沒收益,至少有電網項目在,未來五年是一個人口爆發期,人多了,房子就不夠住。”
“度假村和新機場修建,旅游城市定位已經很顯然了,我看過城市地圖,老城區廢舊,工業區扎堆很難拆除,那就只有開發新地塊。”
“我知道那個女總裁不是等閑之輩,不過……”
他看向李欽:“你沒多少錢了吧?”
林奇并不知道酒廠股份出售的事情。
可就算如此,那六億早就花完了,用在注資坎內特身上。
林奇只需要明白一點就夠了。
當初李欽開口讓林雅婷吃下那家酒店,正是因為囊中羞澀了。
機會,大家都看得到。
但李欽沒錢……
那位女總裁也沒辦法施展拳腳啊。
再以林家和李欽的關系,合作搞開發不就順理成章了?
“您早就有打算了吧?”李欽問道。
林奇也不遮掩,承認了:“之前瑞提亞競選是否成功是個迷,所以我想,如果我們合作開發地產,又能為尤金創造就業,也是為瑞提亞增加政治籌碼的。”
瑞提亞聽了一驚,她遠遠沒意識到家里這位老人的厲害。
就算只是預想,她還是道謝了:“林,謝謝你。”
“我們是一家人,呵呵。”林奇笑了一聲,繼續給二人滿杯,這次就不是一飲而盡了,兩人碰了一下,各自嘬了一口,他才道:“風險肯定有,不過我們有先知先覺的條件,又有政策與市政的人脈。”
“地皮先分期拿下來,成立皮包公司,緩慢做開發,吃銀行貸款運營,如果未來情況不對,直接破產就是了,地皮歸銀行,我們損失不會太大。”
幾人都沒說話,靜靜聽著曾經叱咤風云的地產大亨說教。
“當然,銀行的人都不是白癡,這就需要那個胖市長給幫忙作保了,以及在前期工程中,保留地也必須摻一手。”
李欽問:“為什么不是金羊毛?”
“風險轉嫁啊,我都說了,萬一賭輸了,我們能直接退場,不用擔責。”
這話一出。
幾人都看向了瑞提亞。
不過,瑞提亞并沒有黑臉,因為他知道,林奇不可能害保留地,因為害了保留地,就是害她。
“接下來呢?”
林奇看到瑞提亞淡定的反應,微微頷首,表示滿意,繼續道:“提亞,我研究過你寫的書……嗯,看起來費盡,我英語不好,是瑪蒂爾幫我讀的。”
“保留地一直試圖對外擴張,這是你們的執念,吃下尤金的地皮產業,與你們的方針一致。”
“我在農牧區俱樂部也聽說了,你們收購了農牧區不少土地。”
“其實你們的方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錯的?”
這下不只是瑞提亞了,一桌子人都聽蒙了。
大爹大娘來得早,知曉當初薩克曼來時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保留地吃下農牧區三分之一的土地,與現有地塊對接,保留地明明完成了擴張計劃。
如今林奇侃侃而談,自然吸引了大家的矚目。
就連瑪蒂爾等人也疑惑看來,靜靜等著這位‘大家’的發言。
“對,錯的,從出發點就是錯的。”
“這么說吧,保留地的營收依托賭場,現在還有合法種植區,這兩項都是暴利生意,但錢呢?”
“錢都在各位長老腰包里,然后集資買地,地塊屬性又按照持股比例分賬。”
“可問題是,你們買下農牧區土地后,錢花了,卻不能為你們賺錢,你們只想著買地,卻沒想利用他們,我知道你們是崇尚自然的,不會在農牧區做開發。”
“但是,這樣的推進速度太慢了,手段過于原始。賭場再賺錢,也經不起這種消耗,可能一百年后,你們都沒能買下尤金,甚至那時候保留地政策是否存在,誰又說得清呢?”
“首先,你要清楚,你們先是米國人,才是印第安人,那么就要按照米國人的眼光看待這一切,并且適應游戲規則。”
“買下尤金的土地,也屬于保留地,但地塊是能來收益的,就算賭輸了,你們在尤金也有了一塊外飛地,現在或許沒價值,可未來呢?印第安人的愿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還涉及你們的子孫后代繼續努力,你現在所投資的,是給未來的孩子們留下一筆豐厚回報。”
“可如果直接賭贏了,那局面就非常漂亮了,整個新開發地區全是你們的,包圍了整個尤金,甚至繼續用賺來的錢繼續侵吞土地,進行開發。”
“保留地一直是家族屬性,雖然長老會像是公司董事會的存在,但你們的公司屬性做得并不徹底,只想著在自己家賺錢,買別人的地,卻沒想可以在別人家賺錢,買別人的地。”
眾人聽得出神,其實道理很簡單,但印第安人卻當局者迷。
瑞提亞被說得有些尷尬,忍不住挽尊了一句:“之前不能這么做,外界對我們的資金非常排斥。”
林奇呵呵笑道:“所以我說,現在……是你們的機會,絕佳的機會!整個尤金都是你丈夫說的算了,錯過這一次,機會稍縱即逝。”
瑞提亞沉默一陣,眼神卻越來越亮。
“我要開會商量一下…明天,林,你能跟我一起去一趟黃金山嗎?”
林奇意氣風發,張珂和女兒只覺得當初那個江城首富的風范又回來了:“沒問題,我閑著也是閑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