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親王府后院，老四姜鐘隱的院所。
“四哥，你這院子未免太簡陋了些。”
看著破落的院子，姜異感覺回到了前世老家無人居住的老宅，雜草叢生，墻皮脫落，長滿了青苔，幾間偏房的頂檐已經開始漏雨。
“無妨，習慣了。”姜鐘隱清瘦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看到姜異面沉如水，又開口道：
“前段時間，多總管來過，想讓人修繕一下院子，被我拒絕了。”
姜異這才點了點頭，轉移話題道：“不知四哥的仙術修煉的怎么樣了？”
姜鐘隱臉上帶上了一絲苦澀，搖頭道：“沒有什么進展，兩年了，還是沒感覺到氣感……”
“仙家手段不同于武道，如果四哥真有興趣，不妨考慮一下隱姓埋名進入個世外宗門。”姜異說道，兩年前他提過這個問題，但對方拒絕了。
“慢慢來吧。”姜鐘隱搖了搖頭，如果是在兩年之前的端王府，他還真有這個想法，但是現在，他不會再離開端王府。
更不會違背祖訓，隱姓埋名、委曲求全進入世外宗門。
想到什么，姜異突然笑了，道：“四哥，或許能找個人領你入門，人可是現成的。”
聞言，姜鐘隱一向波瀾不驚的面色終于有了變化，轉頭看向姜異……
端親王府，經過龍門擂與法門大會后，一改之前的頹廢之勢，重新樹立起了一座王府該有的威嚴，再次成為大離皇都聲威赫赫的府邸之一。
此時，王府紅色的鎏金大門大開，臺階之下是兩座兩米高鎮宅石麒麟，八名一身漆黑軟甲的斗牛衛拱衛兩側。
所有從端王府前路過的行人，能繞路的都繞路，實在避不過的，也都是下意識放輕腳步，低頭匆匆而過。
端王府散發出的威勢，讓他們有一種如履刨冰的感覺。
“唉，你這是何苦呢？”
端王府大門外一座石麒麟側后方的墻角跟，一身廚娘裝束的駝小六站在那里，手里撐著一把紙傘，姣好的面容上帶了一絲憐惜。
在其腳下，一道身影蜷縮在墻根，身上雖然搭著一件蓑衣，但雨水還是順著頭發浸濕了身上的衣服，一直淌進腳上的小馬靴。
那道身影抬起頭，對著駝小六笑笑，濕漉漉的頭發沾在臉頰上，明艷中多了一絲凄婉之美。
正是在法門大會上被姜異破去靈海的江雪，曾經身為洞虛臺真傳弟子，高高在上如同仙子的人物，如今卻落魄到淪落街頭。
駝小六搖了搖頭，招了招手，一名丫鬟打著傘走了過來，手里端著一碗熱湯。
“喝點湯暖和暖和吧。”
“謝謝陀執事。”江雪伸出濕漉漉的小手接過熱湯，捧在嘴邊暖和著身子。
“要……要不你先到我家住段日子？”駝小六說道。
江雪搖了搖頭，喝了一口熱湯，說道：“我就在這里，那里也不去。”
心里萬般苦澀，如果有選擇，她自然不會賴在這里，但是她沒有選擇。
當日靈海被廢后，趁著法門山上沒人注意，江雪悄悄下了山，因為其知道，隨著修為被廢，洞虛臺也沒了自己的容身之地。
除非她愿意忍受萬般屈辱，低聲下氣地茍活在宗門，但那樣會徹底淪為某些人的玩物。
這并不是危言聳聽，她從小在洞虛臺長大，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
尤其是她們這些女弟子，一旦失勢，等待她們的是難以忍受的屈辱。
特別像她自己，之前身為洞虛真傳，又加上性子寡淡，難免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平日里不知遭受多少人的嫉恨。
又因為長相漂亮，讓不少人在暗中窺視，只是礙于其仙道天賦和身份地位，這些人只能將這妄念壓在心底。
但現在，靈海被廢，基本上徹底與仙道絕緣，一旦回到宗門，沒人能護得住她，即使是她的師尊，也壓不住這股邪念。
至于修復靈海，不說宗門內有沒有塑脈丹，即使有，也不會輕易給她，甚至要付出她最珍貴的東西。
與其這樣，她寧肯做一個與仙道絕緣的廢人。
而現在，天下之大，能庇護她的就只有這端親王府了。
這并不是危言聳聽，一連幾日，她就看見好幾波昔日同門，遠遠觀察著自己，即使隔得這么遠，她依然能感到那些人眼中的虎狼之色。
但都攝于端親王府的威勢，不敢近前，而一旦自己離開這里，想不回去也不行了。
“師尊，弟子不回去對你也是一件好事，不用為弟子為難……”
將碗里的熱湯喝完，江雪道了一聲謝，兩只手緊緊拽了拽蓑衣，盡量不讓雨水從縫隙中淌進來。
“唉，我回去再給你熬碗姜湯……”
“謝謝陀執事，你心腸真好……”江雪強忍不讓自己眼淚掉下來，對眼前這個嬌媚的少婦充滿了感激。
“是啊，咱們陀執事的確是心腸好。”
猛地，一道聲音響起，江雪還沒感覺什么，但剛才還一臉憐惜的駝小六，身子就是一哆嗦，回過神，蒼白道：“王……王爺……”
姜異走了過來，看著見了自己就跟見了大灰狼的小綿羊似的駝小六，好氣又好笑，揮了揮手，道：“行了，一邊候著去。”
駝小六也顧不得可憐江雪了，匆匆行了一禮，低著頭，乖乖立在一旁。
“你們世外宗門就這么寡情？”
看著頭發被雨水打濕凌亂貼在臉上的江雪，姜異問了一句。
江雪低垂著頭，事到臨頭，見到正主了，其心中突然有些彷徨不安，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面對怎樣的命運。
“希望自己的直覺沒錯，不過話說回來，自己也沒有別的地方去了……”
心中給自己打著氣，江雪支起有些酸麻的身子，跪在了地上，低頭道：“奴婢江雪兒，見過主子。”
江雪兒？奴婢？主子？姜異沒有應聲，只是靜靜看著跪在眼前的身影。
江雪兒是她幼年時的乳名，后來就改成了前面兩個字，現在恢復回來也好。
“并不是宗門寡情，只是奴婢曾發過毒誓，能在同境界擊敗我的武者，便是我的主人，愿終生為奴服侍左右。”
江雪兒說話的聲音挺大，遠處經過的路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縱然已經淪落街頭數日，身心都是很疲憊，心思依然保持著玲瓏剔透，姜異也不揭穿她，看了一眼遠處一閃而逝的身影，對旁邊的駝小六道：
“帶她去清洗一下，然后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