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后院,一頭發花白男人面色憂愁,爐上茶沸有一會兒,他卻仿佛沒有聽見,自顧自地焦慮著。
此人正是山陽縣縣令劉純。
腳步漸緩,門外傳來了一陣急切的聲響,劉純聞聲急忙打開房門,看見外面站著一名妙齡女子,身上淡黃的裙衫破碎,不少地方有血。
“柳姑娘……吾兒他……”
劉縣令慌了神,見到柳如煙這般模樣,迅速又從房間取來些金瘡藥,但嘴中仍然是在問詢關于自家孩兒的事。
縱然劉翰天生癡傻,但劉純妻子葉氏過世之后也僅為他留下了這一個孩子,劉純于葉氏臨終前發誓要照顧好劉翰,如今卻弄成了這般模樣,他怎么可能不著急?
柳如煙嬌美的面頰一片蒼白,鬢間還帶著些汗珠子,她一邊抹了些金瘡藥在自己身上較深的傷口處,一邊平靜道:
“縣令暫且放心,雖然那周文龍窮兇極惡,可我方才的確看見了令郎在其庭院中好吃好喝,面容光彩煥發,并無遭受虐待痕跡。”
劉縣令聞言,懸在心口上的一塊巨石,勉強放下了幾分。
劉翰沒事……
“柳,柳姑娘……你這身傷,要不要下官去為你尋個郎中?”
看著眼前這美艷女子一身不少猙獰刀兵傷,劉縣令也算是良心,準備自掏腰包幫助柳如煙治療傷勢。
柳如煙回道:
“一些皮肉傷而已,無甚大礙……倒是那白給一事,劉縣令可有所眉目?”
劉縣令聞言急忙躬身道:
“柳姑娘放心,這幾日的山陽縣人口進出監察戶表下午時分就到,屆時什么人進出山陽縣,自然一目了然!”
柳如煙點點頭,而后又想到了什么,皺眉道:
“關于我的身份,不可與任何人提起,這是宮里某位貴人的意思,明白?”
劉縣令這小小縣官,就指望著自己這職位混口飯吃,哪里敢得罪宮里的那些權貴,一聽柳如煙這話,就差跪在地上磕幾個響頭了。
“姑娘放心,關于姑娘的事情,下官絕不敢多言半句!”
劉縣令剛說完這句話,門口又傳來了腳步聲,一個黑影在門外,弓腰敲了敲門,說道:
“大人,門外有個叫作白給的年輕人,想見見大人,說有辦法……解決劉公子的事情。”
劉縣令聞言同柳如煙對視一眼。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寧捕頭,你去將他帶到會客廳,我收拾收拾便去見他。”
寧旭在門外應了聲,旋即離開了此地。
“柳姑娘……要去見見他么?”
劉縣令目光輕凝,柳如煙前些日子便到了山陽縣,此人從王城來,身上有宮中的信物,想來該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他不敢問,只曉得自己不能得罪。
這柳如煙找白給有些時候了,看模樣,那叫作白給的人該是與宮中也有什么牽扯。
柳如煙遲疑了片刻,說道:
“縣令去見他就可以了,我還有事……回頭自會去找他。”
劉縣令點點頭,旋即自己便去往了會客廳,見到了一名年輕的俊朗男子,對方簡單一身青衣,眉目如星,看不出絲毫權貴之氣。
“您是……劉縣令?”
白給起身,對著劉純行了一禮,劉純急忙扶起了白給,回道:
“不必如此……寧捕頭說,先生有法子救回犬子?”
白給挑了挑眉毛,道:
“不敢言十成把握,見縣令為此事煩擾許久,姑且一試。”
“今日來尋縣令,是因為有些事情不甚清楚,想當面咨詢。”
事關自己孩兒,劉純全然沒有架子,爽快道:
“先生只管開口,但凡本官知曉,絕不隱瞞!”
白給點點頭,于是問詢道:
“周文龍是在兩個月前綁架了劉縣令的公子劉翰對吧?”
劉縣令點頭。
“沒錯,他那時趁著我在辦公,帶著一伙人直接沖進了縣衙后院里面,直接綁走了我的孩兒,還砍殺了我家三五個下人!”
白給目光閃爍,又問道:
“在下聽聞,兩月前不久,劉大人之妻葉氏因重病去世,此事是否屬實?”
劉縣令眼中露出一抹痛楚,嘆道:
“是。”
“夫人走時,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我照看好翰兒,誰曾曉得她才去不久,翰兒便出了這事兒……若是翰兒有個三長兩短,只怕我下去了沒法和夫人交待……”
白給思考了片刻,好奇道:
“敢問劉大人,公子最近的狀況如何?”
劉純滿面苦楚道:
“聽柳……下面去探口風的下人說,翰兒在七殺堂目前還算完好,該是沒有遭受什么虐待。”
“只是……周文龍問本官索要的一萬兩黃金,可真成了本官的心病!”
“莫說是山陽縣這地方,便是放到了璟城城都去,也難有大人能夠一口氣拿出這么多的錢財……唉,本官在山陽縣任職了這么些年,食朝廷俸祿,為朝廷做事,不求顯貴,只求無愧于心,得罪了不少江湖勢力,這回七殺堂向本官下手,他們只當是看笑話,做官難……做官難啊!”
白給心下沉重。
早在豐南那里,他已經拿到了關于劉純的不少訊息,對方的確算是一方父母官,但因為沒有背景,手里更沒有幾個能夠用的人,所以但凡稍微厲害一些的江湖勢力,他都不敢得罪的太死。
七殺堂,便是山陽縣附近的黑社會頭子。
雖然七殺堂平時不經常犯事,然而一旦犯了事……劉純也不敢斷。
案件被擱置,大大小小,壘上了一疊。
“劉大人暫且莫要焦急,倘若那周文龍真是要劉公子的性命,劉公子根本活不到現在。”
白給腦子里瘋狂的轉動,其實剛從豐南的嘴里聽到了這件事情,他就覺得不大對勁。
但凡是一個腦子里面沒有蛆的人,便曉得把劉純賣了也根本不可能拿出一萬兩黃金。
也就是說,周文龍壓根兒就沒有打算將劉翰這個傻子還給劉純。
這就是這件事情里面最有意思的一點:
——周文龍一個堂堂黑社會頭子,綁架一個傻子養在家里作甚?
嫌錢多得花不完?
看著劉純滿面憔悴,蒼老的眼睛里血絲道道,白給又道:
“劉縣令姑且莫急,這件事情……這些天我一定幫您辦妥。”
劉純聞言,眼底閃過了一道光。
“先生……此話當真?”
白給點頭道:“當真。”
非是他夸下海口,這懸賞他已經接了,能辦得辦規矩,不能辦……也得辦規矩!
否則惹上了冥府,他絕無活路可言!
……
山陽縣北山秋亭中,一男一女對酌。
暖光鋪灑,亭外水波粼粼。
柳如煙看著指尖的瓷杯,開口道:
“我看過劉純的卷宗,此人還算盡忠,關于他兒子劉翰被擄走的事情,奈何可以幫他解決一下。”
豐南苦笑道:
“姑奶奶……哪兒有那么容易,您以為這是王城?”
“周文龍在璟城城都里有人罩著,七殺堂本身高手眾多,奈何不來幾個真正的高手,誰敢動他?”
“再說了……殺了一個周文龍,很快又會有第二個周文龍,治標不治本吶!”
柳如煙聞言,那柳葉眉豎了起來。
“總不能任由其這樣猖狂,如此下去,王法何在?”
豐南為柳如煙斟上一杯酒,笑道:
“王城不是來了一個厲害的小子么?他從我這里接走了懸賞,已經開始著手處理起了這件事情。”
柳如煙輕輕一怔,旋即驚道:
“白給?”
“你敢把這事兒給他做?”
豐南挑眉道:
“為何不敢?”
柳如煙那張俏臉難得露出些焦急的顏色,道:
“那家伙是個書呆子,吟詩做賦是有兩把刷子,可他從未修行過,更加沒有練習過武藝,你讓他去做這件事情,和直接殺了他有什么區別?”
言罷,她脫下了外套,露出了輕紗內衫下雪白軀體上的猙獰疤痕,看得豐南心驚肉跳。
“連我這危樓境的人都險些交待在七殺堂,你猜猜那書呆子去了會怎么死?”
豐南傻眼。
“七殺堂之中……竟有四境的高手?!”
柳如煙沉重道:
“不止一名,若不然我也不會這般狼狽。”
“周文龍與七殺堂……絕對不是看上去那么簡單!”
聽到了這里,豐南也坐不住了。
他急忙起身準備去找白給,這家伙雖然表面是重罪之身,但看柳如煙這模樣,估計白給也不是什么簡單角色,真要出了什么事情,罪責多半要降到他的頭上!
“他在縣衙,咱們現在去堵他,應該還來得及!”
……
白給在劉純一臉感激涕零的眼神中離開了縣衙后院兒,剛出大門兒便看見了豐南與一名清麗女子站在了門外。
“豐哥……”
白給話還沒有說出口,豐南便搶先說道:
“白給,上面有指示,你的懸賞任務取消了。”
白給愣住,旋即笑道:
“怎么會取消了?”
“這事兒我才摸到了門道,正要向豐哥你探聽一些事情。”
豐南目光輕動,但還是問道:
“你摸到什么門道了?”
白給用眼神掃視了一下柳如煙,豐南這世故精一下子便明白了過來,笑著介紹道:
“這位是柳如煙姑娘,也是咱們自己人,但說無妨。”
白給點點頭。
“那周文龍綁架劉翰……并非是為了求財。”
豐南和柳如煙對視一眼,抓住白給的手低聲道:
“咱們換個地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