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豐南從鬼眼那里拿到了葉氏家族的情報。
三人再度聚在了一起,在縣外南郊一處不引人注目的山神廟中翻看著葉氏家族的卷宗。
愈看,二人便吃驚起來。
卷宗上描述的與白給猜測幾乎一模一樣!
這家伙……真是神了!
葉氏所在的葉氏山莊,地址位于璟城北,與璟城周氏乃是近親。豐南順便查了關于七殺堂堂主周文龍的消息,發現周文龍按照輩分算起來竟然是葉氏的……舅子!
葉氏家族因為三年前有一子嗣葉公好中了探花,進入翰林院之中深修,于是家族索性便搬遷至于王城,所以漸漸也與遠在山陽縣的葉氏失去了聯系。
“看來白給猜測的沒錯,這些年一直是周文龍在照顧葉氏,而葉家……或許早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有這么一個女兒吧。”
豐南嘆了口氣,輕松起來。
找到了事情的源頭,眼前疑云消散,一切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既然葉氏與周家是近親,為何周家要綁走葉氏的孩子?”
柳如煙眸光爍然,眼底許多疑惑。
白給說道:
“也許是因為葉氏的死刺激到了周文龍……畢竟從七殺堂這些年愿意為了葉氏收斂這么多來看,周文龍該和葉氏的牽絆很深。”
“如今葉氏的死,或許讓周文龍對劉純產生了恨意,但劉純畢竟是葉氏的相公,他不好直接弄死劉純,索性帶走了葉氏的孩子,一方面是為了報復劉純,另一方面則是為了保護葉氏的這根獨苗吧……”
聽完了白給的話,二人陷入了一陣子沉默,而后豐南沉聲問道:
“白給,接下來你準備如何救出劉縣令的兒子?”
知道歸知道,眼下的問題是,在基本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他們要怎么救出劉翰?
白給看了看二人,露出一副地鐵手機老人臉。
“為什么要救他?”
二人怔住。
“劉翰在自己外舅公的家里好吃好喝,還有人保護著,咱們去湊什么熱鬧?”
豐南聞言,面色古怪起來。
“你這么說……倒也沒有錯……但……”
白給對著二人認真道:
“如果是為了懸賞……我這兒有三個處理這件事情的辦法。”
“第一,把咱們得到的消息告訴劉縣令,說服他放心自己的兒子不會在七殺堂受到任何的傷害,這事兒就算完了。這個方法最簡單輕松,也最安全。”
“第二,說服周文龍放回劉翰。這個方法有難度,并且具有相當的危險性。”
“第三,說服周文龍和劉縣令,劉翰公子繼續在七殺堂寄養,每過一段時間,劉縣令可以去七殺堂探望自己的孩子。此方法偏中庸,危險性小于第二個,而對于劉縣令而言,比第一個方法讓他更容意接受。”
柳如煙聽完白給的話后,說道:
“那劉翰再怎樣也是劉純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若是日后全在七殺堂寄養,劉純連自己兒子面也見不上一次,豈不是太……慘了些。”
白給揉了揉太陽穴,道:
“姑奶奶……你倒是悲天憫人……這樣吧,咱們先把這事兒和劉縣令講清楚,如果他接受不了,咱們再在周文龍那邊兒想辦法。”
白給非常理性,也完全沒有為劉純冒險的沖動。
對方是好人么?
是好人。
可這跟他白給有什么關系?
他不是圣母,也不想白給。
幫助劉純,沒問題。
但在不必要的情況下,冒著生命危險去幫助這個和他幾乎沒有什么關系的人……那不行。
柳如煙沉默了片刻,似乎也默認了白給的想法,于是三人便帶著兩份卷宗從破舊的山神廟中離開,前往了縣衙。
下山的時候,白給的眼神四處掃射,用自己犀利的目光在某些粗大的樹木上打上了屬于自己的標記。
嗯……得找個機會把這些花枝招展勾引自己的樹砍了。
山陽縣地處偏遠,土地肥沃,草木生長極快,集市上可以買人家砍好曬干的柴薪,但人家一捆柴三十斤,五捆才起賣,運費得自己出。
前后一百五十斤的木柴,要賣十文錢。
十文!
白給一想起這十文錢,兩只手臂便充滿了力量。
俗話說的好:
想致富,先擼樹。
不就是砍柴?
等手里這破事兒一做完,他就把這片山腰最粗,最長的樹全給他招呼了!
三人行至了縣衙,遠遠便見著門口倆拿著棍子的衙役。
一個靠在墻上睡覺,一個在摳鼻屎。
看見了三人,那衙役立刻拔出了插在鼻孔里的半截小指頭,在那個睡著的衙役胸口衣服上蹭了蹭。
“老許,快醒醒。”
“……咋了?”
“來人了。”
二人立刻站直身子,劉純先前吩咐過他們不可攔住白給和柳如煙,他們雖未必記得白給,但對柳如煙卻是記得清楚。
山陽縣這破地兒,哪里還找得到第二個這般水靈纖媚的女子?
曉得對方來頭極大,二人也不敢有其他心思,等到白給三人急匆匆進入了縣衙后院,他們才呼出口氣。
“我擦……老王,我這衣服胸口怎么濕濕黏黏的……你他媽是不是又摳了鼻屎往我身上擦?”
“哪兒有……”
老王眼神躲閃。
“你那是剛才睡著之后口水滴在胸口了……”
——
寂寥的書房內,劉純五官蜷縮,露出了相當難看的焦慮表情。
他一邊強迫自己整理公文和當地一些稅務問題,回頭這些東西全都要上交給璟城貴族兼城主周獻,一邊又在不斷憂慮他那傻兒子的事。
原本善良淳樸的目光之中,已經不知不覺折射出隱隱狠色,但旋即又轉換成了疲憊。
砰砰砰——
門口傳來了三聲敲擊聲,劉純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毛筆,走到了門邊開門,看著白給三人,迅速將他們迎進了屋子。
“怎樣了白先生?”
劉純已全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為白給三人端茶倒水,語氣,眼神,步伐中全是焦急。
白給喝了一口茶,拿出了兩份卷宗鋪陳在了劉純的書桌上。
“大人莫急,我們去查了些您夫人和七殺堂的記錄,發現了些有趣的事。”
“那周文龍乃是葉氏的舅舅,也就是令郎的外舅公。”
“所以令郎在七殺堂,該不會有危險。”
看著卷宗上的墨跡,劉純陷入了深深震撼之中,額頭隱隱滲出了汗珠。
他的妻子……
竟然是七殺堂堂主的侄女?
這么多年……他竟一直被蒙在了鼓中!
為何……
為何她從來不曾提及這些事情?
是因為不相信自己么?
一時間,劉純心底五味陳雜,目光惘然。
“劉縣令……關于令郎的事情,現在呢……大概是有兩種辦法解決。”
白給琢磨了一下,在心里關于那個讓周文龍放人的想法整段劃掉。
他覺得這個想法很危險。
“先生只管明言,無需多慮。”
劉純回過神,凝神等待白給下文。
白給道:
“要么就讓令郎在七殺堂呆著,要么……劉大人去和周文龍溝通溝通,交流交流,讓七殺堂為你開立大門,每當大人閑暇時候,都能夠去見見令郎。”
劉純聞言,整個人蔫在了椅子上,面色煞白,苦笑道:
“先生……不瞞先生……我一早就去過七殺堂要人了……那畢竟是我的孩兒,便是癡傻,也是我心頭肉啊!”
“可他們卻死活不讓我進去,無論是鉆狗洞還是翻墻,里面高手云集,怎是我一粗陋拳腳的芝麻縣官能夠睥睨的?”
“莫說見那周文龍,饒是見外墻背后的那條大黑狗,那也得看運氣,它自己不出來,我也見不見著它!”
白給聞言偏頭看向了豐南。
“豐哥,咱奈何可有什么厲害的角色帶劉大人去見見周文龍?”
“或者干脆由你這樣的強者出馬吧!”
噗!
正在喝茶的豐南一口水就噴了出來,忙不迭擦拭著身上茶漬,嘴上罵道:
“你這臭小子,欠你豐哥兩頓飯,不想還了就準備直接把你豐哥埋了?”
“就我這三腳貓的功夫,你讓我進七殺堂那龍虎泥潭,還不如一刀直接扎死我!”
白給訕訕一笑,旋即埋頭陷入了沉思。
去見周文龍,最好得有劉純一起,對方畢竟是山陽縣黑社會頭子,手下不知道干過多少見不得光的事情,埋過了多少人。
縱然周文龍不喜歡劉純,但劉純畢竟是他的親家,有了劉純這一層關系,多少要安全一些。
正在眾人沉默之時,柳如煙忽然遲疑道:
“如果是帶人潛入七殺堂見那周文龍的話……我也許可以。”
三人偏頭,目光聚集在了柳如煙的身上。
“可柳姑娘……你身上的傷……”
劉純老眸里頗有些擔憂,他是一個良心的老實人,對方前不久才為了幫助他救他的兒子被人砍傷,這幾日過去,傷勢興許還沒有好全,現在又帶他進入七殺堂,倘若被發現,自己倒沒什么事,可柳如煙是否能夠活著出來?
柳如煙俏顏微變,旋即冷冷道:
“一點皮肉傷而已,行走江湖,哪個身上不帶點傷?”
白給認真道:
“不行就算了,咱們還可以再想想辦法,把你這么一如花似玉的姑娘搭進去……”
錚!
輕鳴似水。
劍刃與劍鞘摩擦的聲音美妙,可眾人來不及欣賞,劍鋒已經橫在了白給的脖子上!
“看不起我?”柳如煙的美目里已經帶著幾分惱意,盯住白給。
白給小心用手指捏住了劍鋒,嘗試讓劍鋒離自己遠些,然而被柳如煙握住的劍仿佛嵌在山石之中,紋絲不動。
白給認真道:
“柳姑娘,這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擔心你的安危……”
聽到了白給的話,柳如煙眸中深處略過一縷不自然,而后她用內力微微震開白給握住劍刃的手指,這才收劍入鞘。
“我堂堂四境武者,還不至于淪落到讓你這樣的窮酸書生來為我擔心。”
她努力表現得高傲淡漠些,但不斷輕輕摳弄劍鞘紋絡的蔥削玉指已經出賣了柳如煙此時內心的真實想法。
其實能不能成功潛入進去,她心里頭也沒有底。
七殺堂高手眾多,她身上不止有外傷,也有內傷,現在好了個七七八八,但仍然對行動有所影響。
但身為一名危樓境的武者,又常年侍奉女帝身邊,柳如煙不想讓自己看上去那么不堪。
總不能讓白給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小瞧了。
“咱們或許可以試著把周文龍約出來……”
豐南挑挑眉,白給和柳如煙均沒說話,算是默認了他的想法。
于是豐南偏頭望向了劉純,笑道:
“那么煩請劉大人……給周文龍寫一封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