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此咄咄逼人的和尚,花香影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態。
她的劍還在鞘中輕鳴震顫,不斷提醒著她危機的來臨,可花香影卻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事到如今,她究竟拔不拔劍,已經不重要了。
就算她能夠對付一個和尚,又怎么對付宴會上這么多人?
即便她不通世事,但也明白一個道理。
當所有人都這樣認定一個結果的時候,真相往往也就不重要了。
她也沒有責怪白給,因為是她自己一定要跟隨白給前來王城,所以出現了問題,她要自己承擔。
一字不吭,風愈冷。
佛光已至。
錚!
她不拔劍,田填恬卻拔劍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和尚的對手,所以他拔的是花香影的劍。
那柄從萬劍冢之中帶出來的特別的劍!
光華燦爛,劍虹驚鳴!
一震劇烈撞擊聲響起,二人各退數步,那握住佛珠的和尚在地面上留下了幾道極深的腳印,面色又是驚訝,又是陰冷地看著田填恬!
“不準你傷害我的朋友!”
田填恬嘴角滲血,對方是五境的強者,他修為不夠,即便花香影的劍多么不凡,也仍舊讓他受了傷!
“阿田……和你沒關系……”
“離開這里。”
花香影開口,臉上的稚嫩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極端的平靜。
遠處第五家族的一輛馬車中,少女掀開了車簾,靜靜觀望著這樣的場面,清麗透亮的眸子里,溢出了難以言喻的擔憂。
她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一早的時候,她已經提醒過了白給。
…
她擔心白給會站出身來。
白給絕對不該這個時候站出身來。
“不可能!”
田填恬面容上的天真也轉為了執拗。
“除非殺了我,不然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那僧人心中惱怒憤恨,可卻不能表現在臉面上,這樣會有損他們佛門的容面,于是他耐著性子,耐著脫下衣服,光著膀子把田填恬手撕了的想法,在動手前沉聲說道:
“沒想到這妖邪居然還有同黨,不過正好,今日一并清理,還大夏一個安寧!”
他上前一步,身上氣勢獵獵,再度出手!
五境的修為壓得四周鮮果紛飛,田填恬咬緊牙關,再度舉劍迎敵,一旁的花香影看著田填恬義無反顧的背影,眼中噙著晶瑩。
這個小胖子平日里看似幼稚,但對朋友,真的夠仗義!
“南朝的僧人,真的很沒有禮貌。”
“不像是一群得道之人,反倒如同市井流氓。”
“嘴上說著降妖除魔,要還大夏一個安寧……背地里卻是想著升官發財,借著一個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的小姑娘的鮮血上位。”
“從前總聽人說佛教高僧如何如何,今日一見,當真失望!”
二人交擊在即,遠處的一名年輕人卻忽然發聲,擾亂了那和尚的心神,于是原本足以讓田填恬重傷的一擊,只是將其擊飛!
心里的骯臟念頭忽地被人撕開,暴露在了空氣之中,那僧人一時間亂了陣腳,但很快他又穩住了心神,盯著儒家席位角落那個俊朗青衣年輕人,沉聲道:
“此女乃是叛軍余孽,貧僧出手殺之,還天下太平,先生以為不可?”
無數的眼睛盯住了白給,一些冷漠,一些又頗為好奇。
方才白給簡短的話語里,卻帶著極大的殺傷力。
殺了此女……佛教的人,也能升官發財?
所以眼前這僧人究竟是為了還天下太平,還是為了平步青云?
白給緩緩在眾人的注視下行至了田填恬和花香影的前面,盯著那和尚笑道:
“還天下太平?”
“大師,勞煩你你睜大眼睛看看,我大夏泱泱大國,浩土千萬里,國泰民安,萬錦綿長,陛下圣威浩蕩四海宇內,天下何時……不曾太平?”
“非得說不太平,那也是大師心中不太平,邪念滋生,欲望掩心!”
寥寥兩三語,說的那和尚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天下太平,那不過是他隨便瞎編的正義旗幟與口號,壓根兒就沒有經過他的大腦!
“……胡言亂語!”
“叛賊余孽不死,未來必然禍害天下,屆時狼煙四起,先生又敢言自己當得起這罪人?”
“再者,此女先輩造下了無數殺孽,多少南朝的人家死于他們之手?害得多少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此等妖邪奸佞作惡世間,若是不除,日后無辜百姓受其殘害,又向何處伸冤?”
這和尚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上來就瘋狂給花香影扣帽子,將人們的注意力從他的身上暗中轉移回到了花香影的身上。
此時,無論是坐在了聞潮生身邊的蘭辛芳和梅欶二人,還是西周圣宗的圣子長老,又或者夏朝諸多朝臣,均在暗自思量,白給要如何破局?
這些人,都是知曉當年南朝舊事的人,所以他們很清楚,如今佛教的這群人早已經不是當年真正崇尚佛學信仰的那一批人。
原來的佛教中多是苦行僧,修為到了一定地步就會主動放下一切,天下行走,四處救濟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不斷修行的同時也積累功德,印證己身佛學。
而如今南朝的四百八十寺,那不過是王權手中的玩物,用來控制南朝億萬民眾的工具而已。
花家從來都沒有罪。
但他們如果沒有罪,如今的佛教便有罪,而且是罪大惡極!
為了自己心中的貪念,為了香火,害死了護佑南朝千百年的忠臣良將……他們背不起這個罪名!
他們錯不起!
所以,花家必須有罪!
無論十年,百年,或是萬年,他們都不可以翻身!
這些人一早都知道真相,所以夏朝的人從來不拒絕行走天下的苦行僧,但對于南朝的佛教卻很排斥。
這些家伙,太過虛偽惡心。
而此時夏朝這邊的許多知情人卻也不開口。
至于究竟孰是孰非,他們一點兒不關心。
地位到了他們這個地步,心里也大都明白許多時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利益和人們的看法。
他們不過是想看場熱鬧。
白給說贏了,夏朝臉面有光,他們也不怕南朝使壞,畢竟論軍事力量,夏朝為最,而修士的修行強度,除了道教之外,夏朝仍然要壓過南朝與西周。
更何況,這里是在他們的地盤上,但凡南朝的人不傻,就不可能在這個地方和他們鬧崩。
白給若是說輸了,那也是花香影該死,他們夏朝不會損失什么。
徐夫子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出手,但其間與白給眼神交替,便是讓白給先出面。
這是一件很容易想的事。
他多少代表夏朝,袒護花香影這個南朝的叛佞后人,不太說得過去,但如果白給出手,而那和尚仍舊執迷不悟,要連同白給一塊收拾,這時候他再出手救下白給,縱然不慎打死打廢了什么人,那也是名正言順。
情急之下,我出手保護我朝的學生,有錯嗎?
沒錯。
就算是有錯也輪不到你南朝的人來指手畫腳。
白給靜靜盯著眼前和尚那深處已經布滿了焦躁與暴虐的眼睛,仍是不徐不急,淡淡說道:
“今日的宴會可不止你佛教南朝一方勢力,大師就這樣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動手,打翻了茶幾,摔碎了玉杯,弄得一地狼藉……真的很難看。”
“再者,這里是夏朝地界,就算她真的有罪…該死不該死,只怕也不是南朝說了算。”
“收手吧,大師。”
白給刻意將大師二字咬得細膩,聽在耳中,頗有一股嘲諷的味道。
他面前的僧人已經面色陰沉,仿佛滴水下來,著實再見不著任何燦爛佛光。
和尚知道,他不能再繼續動手了。
白給有意將他的行為與南朝夏朝兩國聯系在了一起,若他再動手,便是刻意破壞兩朝友誼,越國行使手中權力!
若再往大說,那罪名他便擔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