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一輪上弦月掛在夜空,周圍一片靜謐。
在未央宮中,正整理著各份奏章的朱禹,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今天,他已經聽說了不少的傳聞,大將軍竇武,將要對他們這些宦官大開殺戒。
這樣的消息,讓宮中諸人都不免有些惶惶然。
只是,據他所聽聞過大將軍的為人,似乎并不是這樣的。
更何況,太后也不至于由著大將軍這般為所欲為吧?
可即便是這樣安慰著自己,朱禹等人依然有些不確定了。
同樣狀況的,包括了從官史共普,張亮,長樂謁者騰是等。
就在這個時候,黃門侍郎王偉也走了進來。
看到朱禹那心不在焉的樣子,王偉的眼神微微閃了閃。
走近了一些,與朱禹打過招呼之后,王偉也著手幫著一起整理。
忽然間,王偉拿著一份奏章,在那里愣住了。
這樣的狀況,讓一邊的朱禹注意到,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了王偉。
見王偉拿著一份奏章不動,朱禹皺了皺眉,問道:“王侍郎,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像是被朱禹的話給驚醒,王偉掃視了一下周圍,有些欲言又止,看向了手中的奏章,卻又不舍得直接放下。
見狀,朱禹的眉頭更是皺緊了幾分。
走了過去,朱禹一眼便看到了王偉手中拿著的,赫然是大將軍竇武的奏章。
這下子,朱禹也跟著游移了起來。
同樣掃了一眼周圍,見沒有外人在,朱禹突然心中一動。
深呼吸一口氣,朱禹再次看向了王偉,嘴角扯了扯,才小聲說道:“王近侍,你說,大將軍他是不是真的要對我等趕盡殺絕呢?”
抬頭看了朱禹一眼,王偉像是做了最后的決定一般,將竇武的那份奏章放下,才不是很在狀態地回道:“大將軍之事,你我也無法去置喙。況且,你我只需服侍好太后便可,太后自會護我等周全的。”
聽的這話,朱禹暗暗冷笑一聲。
太后會護著他們嗎?
這一點,朱禹可不敢全信了。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有多少人,是被太后直接點頭,推給了竇武那些人的?
只要被帶了出去,又有誰能活著回來?
他們這些人,平日里可都幫著太后做了不少的事情,一直兢兢業業的,可太后為了竇家的利益,還不是說舍棄就舍棄的?
他們在太后的眼中,如果還有價值,那邊是可以用的工具人。
倘若存在與太后其他的利益相左,那被舍棄的,一定會是他們這些宦官。
說起來,即便是他們沒有做什么壞事,可在外人眼中,全部都是弄權的宦官,都是該死的。
太后的舍棄,在別人看來,反倒是深明大義一般。
可他們呢?
他們難道就真的這般無用嗎?合該被人利用來利用去,甚至連活著都可能是個奢望?
就好比此前一直很受太后器重的魏彪,鄭颯等人,暗地里幫著太后做了多少陰私的事情了,如今又怎樣?
魏彪死了,鄭颯被關在了北寺獄,聽說也是生不如死。
落在了竇武的手中,有哪個能夠討得了好的?
再次想到了今日的各種傳聞,對于王偉剛剛放下的那一份奏章,朱禹更是決定要先看上一眼。
萬一這竇武真的發了瘋,那他們豈不是要遭遇池魚之災了?
越想,朱禹的心思越是堅定了起來。
只是當著王偉的面,朱禹卻是不好直接地壞了規矩。
眼珠子轉了轉,朱禹再次向王偉示好地一笑,這才問道:“王侍郎,你難道真的就對大將軍和太后那般放心嗎?”
聽了朱禹的話,王偉暗暗嗤笑,面上卻是愈發的嚴肅。
瞇著眼看向了朱禹,王偉冷哼一聲,淡漠都說道:“朱內侍,這等話,豈是你我應當說出口的?”
話雖然這般說,但王偉并未真的生氣,也并未真的拒絕。
畢竟,王偉說著說著,那目光可是再次盯向了竇武的那一份奏章。
看著王偉這般做派,朱禹并未氣惱,反倒是心中一喜。
王偉這人,平日里可是極為的嚴正刻板的。
若不是因此,朱禹又何必這般試探,想要拉著王偉一起下水呢?
一旦王偉不同意,只要王偉在這里杵著,他們就是想要偷看那一份奏章,也是擔心會被王偉先一步攔阻,再爆出去,徒惹麻煩。
因此,朱禹笑的臉上的皺紋更加地深了,不去介意王偉的那故作的冷臉,反而說道:“王侍郎,其實,你我心里都有數的。”
頓了一下,朱禹伸手過去,放在了竇武的那一份奏章上,見王偉并未直接攔阻,心下更是有了把握,繼續說道:“王侍郎,今日宮中的諸多傳言,想必你也是聽聞了。”
再次壓了下聲音,朱禹接著補充說:“鄭颯都被那般刑訊了,供出來的人肯定不少。王侍郎你說,竇武又豈會放棄這么好的機會呢?”
聽著朱禹的話,王偉內心自得,卻面不改色地應道:“那又如何?你我并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貪贓枉法的事情,還會怕大將軍與太后出手為難嗎?”
話說到了這里,王偉這才將又看了一眼竇武的那一份奏章,卻是將按著的手收了回來。
看到王偉的做法,朱禹微微撇嘴。
這王偉,說了那么多,那么義正言辭的,還不是同樣對竇武與太后心存疑惑?
是,他們是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擔心被查,可這宮中,尤其是那北寺獄,有多少屈打成招的事情,他們又不是不知道。
一旦他們真的落在了竇武手中的話,一番嚴刑拷打鐵定是免不了的。
到時候,他們若是硬脾氣,也有底氣扛住,那又怎樣?
難道他們還能報復回去,將竇武也給嚴刑拷打一頓?
揮去了這一些散亂的想法,朱禹朝著王偉點了點頭,說道:“王侍郎,既然你我都很擔心這件事情,不若,就由愚先來破一下規矩,看看這大將軍的奏章,是不是真的與你我等無關吧。”
說著這話,朱禹將竇武的那一份奏章拿了起來。
見狀,在場其余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擔心地看向了朱禹,更是看向了朱禹手中的那一份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