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向來包不住火,好景不長,這座靈山很快就被人發現了。
因為幾個弟子都還沒出師,無法自由地上下山,哪怕是東方白,飛檐走壁也才剛剛學會,“御風行”都還沒入門,因此生活用品都是風以烈親自下山采買的。
這一日,他剛下山不久,就有一群身穿玉綠色道袍的人,有說有笑地從緩坡那邊往山上走來。
“這山我五年前來過,尚沒有一絲靈氣,沒想到今日卻成了厚靈區。雖說風水輪流轉,可這靈區也變得太快了些。”
領頭的是個虬髯大漢,他捶胸頓足,似有些懊惱:“我這些年踏遍了西北,都沒尋到像樣的靈山。這山近在眼前,我卻沒想著再來轉一轉,白白錯過了這許多年。”
微微發福的胖修士道:“恭喜大哥,賀喜大哥,有了這山中靈氣的滋潤,大哥的修為必定突飛猛進,超越莫渡那廝也是指日可待!”
莫渡作為唯一一個修至帝君級別的凡修,他的名字時常出現在這樣的場合里。
雖然在五十年前的“天罰之戰”中戰敗,身為凡人,妄圖帶領百姓違抗仙界,落了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時人不恥于他的行徑,但作為凡修天花板,他的戰力還是被認可的,時常被低級修士引為榜樣。
傳言莫渡小時候,他家的房子就坐落在靈脈出口之上,他日日沐浴靈氣,十來歲就有了人級修為,在散修比試中拔得頭籌,被萬向神宮收為弟子。
至于他后來叛出仙門,重回下界,帶領一群庶民建國的事,就是修士們無法理解的了。哪有都已經成了仙,還非要繼續當老百姓的,簡直有病。
那虬髯大哥豪爽地笑道:“我不學那莫渡,他日我若成了帝君,定然忘不了你等,必然帶著你們一同位列仙班。”
眾人都哄笑著吹捧不提。
一群人走著走著,忽然發現了這山上有法術陷阱,新鮮的,都是些簡單陣法,想來是某個修士設來捕捉獵物的。
一個才入教的矮子惴惴不安道:“大哥,看來這山上已經有修士先來了,咱們要不要先觀察一下先來者的身份?再做定奪?”
虬髯大哥一擺手,不屑地說:“咱們背后有真理教,難道還怕他不成?”
原來他們正是真理教的低級修士。時下投靠了門派的低級修士和羅自非這樣的散修差別很大,同為煉氣士,
羅自非只能逢人退避三舍,他們卻敢狐假虎威。
一群人大喇喇地朝上走,正遇到下來看看有沒有獵物的羅自非,雙方碰了個正著。
“兀那廝,你看到這個山上有甚么修士了嗎?”虬髯大漢不客氣地問道。原來羅自非衣衫樸素,對方竟把他當成了路過的百姓。
這樣也好,他們人多勢眾,羅自非不敢隨便招惹,便不露聲色地說:“沒看到。”
“放肆,泥腿子!仙長和你說話,也不敬一聲道爺的嗎?”那胖修士罵罵咧咧道。
羅自非只好忍氣吞聲道:“是小民疏忽了,仙爺大人有大量,別和我一般計較。”
這聲仙爺叫得幾人心花怒放,那虬髯大漢仰天長笑道:“仙爺,哈哈哈,算你識相,滾吧!滾慢了就殺你全家!”
羅自非忙不迭地逃走了,從這幾人的服飾,他已認出他們是真理教的修士。
中土有四大門派:眾派之始祖兩忘峰,信眾最多的渙教,脫胎自齊國的其門,以及著名墻頭草萬向神宮。
而真理教并非本土教派,其總壇設在中土和海西國之間的神寂沙漠中。它在中土勢力不大,沒有幾座城池,卻仍然有不少信眾。
羅自非之前就聽說過真理教修士極為霸道,又抱團又護犢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他孤身一人,也不敢惹他們,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罷。
他溜回柴扉中,準備卷鋪蓋跑路,忽然聽見對面房子里有孩子的嬉鬧聲。這些天他們雖然沒多少交集,卻也相處和睦,羅自非念著這點情誼,打算告訴他們一聲。
走到對方門口敲門的時候,他卻靈機一動,忽然想到:這幾人中的師父修為不俗,或許有一戰之力,倒也不必這么快逃跑。
聽見有人敲門,東方白開門一看,瞧見是羅自非,不禁愣了愣。“前輩安,有什么事嗎?”
羅自非知道這孩子天資不凡,修為恐怕不在自己之下。當下也并不小覷他,把山下一行人來勢洶洶的事情說了,又道:
“我瞧他們來者不善,只怕是要喧賓奪主,趕咱們下山。你師父可在,是不是要請他出來拿個主意?”
東方白道:“今天是山下鎮子趕集的日子,我師尊去采買物什了,眼看天色還早,恐怕咱們得先找個地方避一避,等他回來再做打算。”
羅自非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個不慎就有性命之虞,你們趕緊燒一張消息符讓他回來吧。”
然而風以烈初下山,不諳世事,哪里想得到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修行還能遇到危險,是以只給了他們一沓教學用的燃燒符,除此之外,什么符都沒有給。
東方白面露羞澀:“我們身上并沒有消息符,能否找前輩借一張呢?”
羅自非嘆了口氣,搖搖頭。
葉采這時出言解釋道:“師兄,前輩的消息符與師父的并不互通,借來也沒有用啊!”
原來,這世上的消息符分為兩種。
一種是仙盟分發的特殊消息符——仙盟令,也就是風以烈建立大威德門時燒掉的那種,十分珍貴,一旦燒掉,所有持有仙盟令的人都會感應到,此消息便會昭告天下。
另一種則是普通消息符,畫成后一分為二,持在兩個人手中。若是其中一人有事,在符上寫幾個字燒掉,另一人便會感應到。
羅自非即使有消息符,與風以烈的又并非一對,自然無法彼此聯系。
“事不宜遲,咱們趕緊藏起來吧。”葉采提議道。
東方白點點頭,環視四周,感到有些奇怪:“恕之去哪了,我從早上練功到現在,也沒看見他。”
“二師兄抓兔子去了,想要改善伙食。”葉采小聲道,“他覺得師尊那么愛吃煎餅,恐怕只會買煎餅上來。”
東方白無語凝噎:“……算了,現在也沒法再等他了。到時候咱們見機行事,邊躲邊找。”
幾人收拾了一些干糧,欲躲入山中,不料往下走的中途,又撞見了那幾名真理教的修士。東方白不愿與他們正面沖突,便避開了走。
虬髯大漢望著他們畏畏縮縮的背影,自鳴得意地高聲大笑。那胖子卻出聲叫道:“你們幾個給我站住!”
東方白等人定住腳步,大漢亦是疑惑地看向同伴。
胖子一個箭步走上前,眼尖地捉住葉采的手腕:“大哥!這小丫頭戴著串黑玉數珠,品相不凡,必能賣不少錢啊!”
那大漢定睛望去,他的見識比胖子強不少,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個法器。
“留下數珠,饒你們狗命!”大漢一臉蠻橫,粗聲粗氣道。
葉采知道不能惹他們,她一貫機靈,便信口胡謅道:“這位大爺,這串珠子是母親在廟里替我求的,她去世了,我便戴著聊表思念。只是石頭做的,不值什么錢。”
那胖子見她神色自然,竟真的信了,不禁猶豫了一瞬。
“黃口小兒,也想蒙我?”大漢冷笑一聲,掐了一串訣,數柄飛刃便旋轉著朝葉采的手臂而來,竟是想將她的手臂和數珠一同留在這里!
“流沙盾!”東方白立即施展起了防御術。
他話音剛落,腳下沙土便滾滾聚集而起,短暫地化為一面盾牌。飛刃連接被沙壁阻擋,哐當哐當地掉了下來。
東方白將葉采拉至身后,直視著這群綠袍道人,凜然道:“奪物不成便開殺戒,真是豈有此理!”
“道理?我們真理教徒便是這世間的道理!”大漢狂妄地笑著,“火球術!”
立時便有一個大火球朝他們打來,東方白險險避開。那大漢的同伴見狀,也加入了戰局,火球左一個右一個地紛紛襲來,令東方白與葉采無處可逃。
“小師妹,到我背上來。”東方白微微下蹲,葉采來不及多想,便跳到他背上。
“抓緊了!”東方白將真氣聚入腳底涌泉穴,使出了才練成的這招:“飛檐走壁!”
隨著這招使出,他在陡峭的山坡上如履平地,縱使火球連接而至,一時半會也打不到他。
葉采伏在大師兄窄窄的背上,尚未開始開始發育的少年身體十分清瘦,卻莫名讓她感到安心。
真理教眾人一時也奈何不了他們。那胖子連接被人誆騙,便找羅自非撒氣:“你剛剛不是裝自己是泥腿子嗎?你也敢欺瞞本大爺?”
搓好的火球沒扔向東方白,反而扔向了羅自非。
羅自非本來還在猶豫,是明哲保身還是幫這兩個孩子一把,見自己也被找了麻煩,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了。
“泉涌術!”隨著法訣結成,羅自非腳前的地面裂開了一道縫隙,一股清泉噴薄而出,澆滅了近在咫尺的火焰。
胖子怒意更盛,大吼一聲:“假泥腿子,你還敢還手?”欺身上前,與羅自非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
東方白負著葉采,不多時已經跑遠了,來到了樹林邊緣,將她放了下來,吩咐道:“師妹,快躲好,一會兒千萬別出來。”
葉采卻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大師兄,難道你還要再回去嗎?”
東方白道:“我雖帶你逃了出來,羅前輩卻還在原地,那五個綠衣人勢必會圍攻他。此事畢竟因數珠而起,若是羅前輩有個好歹,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難道我們就能心安理得嗎?”
葉采被他一席話說服了,只得依依不舍放開他的衣袖,“那你去吧,大師兄,可千萬要小心吶。”
東方白點點頭,運起真氣,再度折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