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采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說起來,幾個同門中,數她最聽大師兄的話,生性也算得上謹慎,原本,她是不欲來的。可是她太想提升修為了,又見何恕之溜進溜出那么多日都沒事,不禁起了僥幸之心。
這天深夜,葉采悄悄出了舍洞,來到北冥寒潭中,她本準備寬衣解帶,一雙柔荑都放在領口處了,當真是冰肌玉骨,素手纖纖。顯像法陣將這一幕投影到花容舒等人面前,范漸漸也在一旁跟著看,不知不覺,鼻血也噴出來兩道。
范漸漸猥瑣地悄聲默念:“加油!”“繼續!”
葉采聽不到,但她卻如同感應到了一般,轉念一想:萬一被人發現,還是穿衣服好些,至少也能立即跑路。
于是她便直接走入了寒潭中。她知道寒潭冷,還多穿了件衣服,范漸漸一點春光也未曾欣賞到,在那里直呼可惜。
旁邊的花容舒雖然沒有言語,卻心念急轉,寒潭露的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范漸漸的便宜侄兒也知道了,白天就說要收回權限。范漸漸好說歹說,答應幫他緝拿盜賊,才得了這最后一夜的機會,再拖延,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恰巧范漸漸的惋惜聲傳入了她的耳朵,于是她心生一計,就有了剛剛那一幕:范漸漸故意現身,裝作要非禮葉采,將東方白也引進來。
東方白卻是不知情的,他見葉采有危險,也顧不得許多,救人要緊。他飛身沖入,單手成訣,一個火球把范漸漸打出好遠,這才有空瞥一眼葉采。看她衣服雖然凌亂,卻也完完整整地套在身上,亦沒有什么傷口,想來并無大礙。
那邊范漸漸一絲甜頭也沒嘗到,就被東方白壞了好事,卻并不氣惱,他悠悠從地上爬起來,眼里滿是得計的笑容。
東方白也覺得心里一突,知道恐怕中了奸計,卻還沒有什么頭緒。這時范漸漸夸張地大喊道:“抓、賊、了!”
這一瞬間,東方白已全部明了,卻為時已晚,花容舒帶著幾個花家分支的學生,從寒潭的入口處沖了出來,將東方白與葉采團團圍住。
她小人得志的聲音響起:“無極門果然都是些偷雞摸狗之輩,大半夜的來偷洗澡水!我道那里來的那么些寒潭露,今天人贓并獲,看我不把你交到邱監院那里,要她定你們個偷盜之罪,判個十年八年的,再流放三千里!”
老實說,即使是偷偷來沐浴,這事也可大可小,依律定罪,絕不至于判這么重,但是花二小姐卻有這個本事。
東方白強作鎮定道:“好一個人贓并獲,贓物在哪里?”
葉采也不忿道:“誰說我們偷東西了?你有證據嗎?”
花容舒仰天長笑道:“哈哈哈!證據?本小姐就是證據!況且在場這么多人都可以作證,你們賴不掉的!”
說罷,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在她心里響起,為什么要定他的罪呢?他就不能自己一不小心凍死在這寒潭里?
一想到這兒,她冷酷一笑,出招將東方白、葉采兩人推入寒潭:“你們不是喜歡洗嗎?洗個夠啊!”
師兄妹二人修為與她相去甚遠,就這樣跌落寒潭中。冰冷的潭水迅速將他們環繞,如果說,岸邊是寒冬的凜冽,那么這潭水中,便是森寒徹骨,仿佛一塊死地!
北冥寒潭,雖然靈液充裕,在洗髓一事上有絕佳的效果,但其中溫度極低,根本不適宜人類生存,故而權貴子弟一般不過待三五分鐘,便出去了。
因為久待以后,人體便會凍僵,只能以法術來維持。而低階修士更是需要消耗大量的真氣來保持體溫,根本撐不了多久。
極寒如鋼針一般像要把他們扎穿,東方白急忙施加了一道庇護術,護住了葉采和他自己,就像竹林中那樣,試圖結一層防護罩來阻止這急速的失溫。
情況果然稍有好轉,雖然他們仍然凍得瑟瑟發抖,但皮膚表面的結冰卻是停止了,不至于被凍成冰塊。
他拉著葉采浮出水面,只見花容舒帶著人,在這寒潭周圍制造了一個結界。
這是她父親交給她防身的法寶,縱使是君級修士,一時半會亦是無法攻破,此刻正派上了用場。
那法寶被花容舒激活后,一個半透明的光球便籠罩了寒潭的所有水域,將之與陸地隔開。
東方白頓時明白了:花容舒是想阻止他們上岸,讓兩人活活凍死在寒潭里!
他見勢不妙,急忙掏出懷中的消息符,燃起真火,想給風以烈燒過去。然而這寒潭之水太過冰冷,一時間竟是點不著了。東方白心念急轉,想起了江聽瀾送給自己的石令。
他原本不欲求助于她,不想讓她小看了自己。然而此刻關乎性命,小師妹也在這潭中,卻是顧不得那么多了。
東方白便以手指聚集真氣,在那石令上寫字。然而下筆之時,他便感受到了無形的阻隔,抬眼看那光球結界,只見那上面的某處出現了淡淡的墨痕,雖然看不清那是什么,但東方白可以肯定,是發出去的消息被結界擋住了!
寒冷仍在不斷地侵襲,眼見葉采凍得臉色烏青,嘴唇發紫,東方白不得不加大了真氣的用量,丹田的急速運轉令他胸悶難當,他卻默默忍受,一聲不吭。
葉采此時已經不是竹林中的懵懂小姑娘了,她知道這庇護術對東方白的消耗,頓時淚眼婆娑:“大師兄,你不要管我了,都是我害了你,嗚嗚嗚……”
“咱們都是同門,還是別說這些了,”東方白反而笑著安慰她,“你若是再哭,眼淚就會凍成冰柱子,連眼睛都睜不開啦。”
葉采果然不敢再哭,乖乖地跟著他。東方白施展“水上漂”,在寒潭上四處逡巡,試圖找出這結界的薄弱處。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這法寶,既然能防住君級修士,他不過一介道人,能打開才怪了。東方白用了三次“烈炎之矛”,試圖捅開結界,卻一無所獲,結界仍舊固若金湯,連半點破損的跡象都沒有。
既然結界暫時破不開,只能想其他辦法了。東方白環顧這寒潭,其他三面皆是陡坡,北邊是一處瀑布,如天河下瀉,水聲轟然,激起千波萬浪,霧氣蒙蒙。
這飛瀑如此陡峭,也決不可能爬上去。不過東方白尋尋覓覓,倒是發現瀑布下有一塊浮出水面的石頭,位置討巧,避開了飛瀑,幾乎沾不到什么水。
東方白便護著葉采,讓她爬到那塊巖石上。離開了潭水,葉采整個人便好了許多,牙齒不再上下打架了。只是那石頭極小,只坐得下一人,她努力地把自己縮成一團,也騰不出第二個人的位置。
葉采不由急道:“師兄你呢?”
東方白淡淡道:“我自有辦法。”
“咱們同甘共苦,我決不一人茍活!”葉采堅定道,說著,她就要從巖石上跳下來。
“別鬧了!”東方白板起臉,阻止了她,“你呆在這石頭上,我也可以少消耗一部分真氣,咱們二人也能撐得久些。”
他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葉采便不敢擅自行動了,訕訕地退了回去。
安頓好小師妹,東方白便繼續想辦法出去。這北冥寒潭的其他三面,都有結界環繞,只有,這瀑布,或許還有可為!
他施展石甲術,以黃土軀殼護住自己周身,縱身朝那瀑布深處跳去。
誰知才入得一半,那石甲便被如注激流砸得四分五裂,那瀑布挾裹著強大的靈壓,似要將他碾作齏粉一般!
東方白狠了狠心,如今他已在瀑布之中,無論進退,都會受傷。不如索性搏他個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來不及施展另一個石甲術,他將真氣全都聚集在自己的背部,一口氣沖了進去。前方瀑布頓消,可卻也沒有西游記一般的水簾洞,只有結結實實的巖壁。東方白來不及失望,趕緊將真氣匯在手腳,如壁虎般扒在巖壁上。
他朝下一看,倒真找到了一塊落腳之處,是一個窄小的平臺,只有一尺寬。東方白面貼著峭壁,背后就是瀑布激流,雖然不如寒潭中那樣冷得徹骨,但飛濺起來的萬千水珠也夠叫他喝一壺的了。
雖然現在還是出不去,但或許出了結界,能將消息傳給江聽瀾了?東方白心念一動,從須彌芥子中找出那塊石令。
他的須彌芥子比較低級,不能放活物,否則就是窒息的下場。是以,東方白也不敢同小師妹一起躲在里面。
再次以真氣在石令上寫字,這一次,東方白仍然感受到了那股阻滯感。消息并沒有被發出去,他不由得感到失望。他上下摩挲著這冰涼的石令,心想:難道真的要被凍死在這里了嗎?我若是死了……她會不會難過?
東方白甩掉腦海中絕望的情緒,將石令珍而重之的又收回須彌芥子中。這時,他意外地發現放在里面的那枚空明玉戒指竟然一閃一閃的。
在以神力發出法術時,隨著五行真氣的不同,它會發出對應的光。但這次,卻是它原本的顏色。那自然光一明一暗,閃閃爍爍,似在指引著什么。
東方白將空明玉伸向瀑布,這閃爍就變得微弱了一些,而若是將之貼近山壁,閃爍就會越來越強。
——難道這山壁里竟然有什么東西?
東方白大為驚訝。他細細觀察著石壁的顏色,果然發現,有一塊與周圍的色澤不同,稍微新一些,像是后來才填上去的。
如此說來,原本這里是有一個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