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臘及摸著鼻子訕訕笑了笑。
本來只是打趣,這妮子還真信我叫郝仁了?
“瞧老夫這腦子!”
呂子瑜似是想起來什么,猛地一拍額頭。
“談那些畜生談入迷了,現在這下毒之事才是大事!”
“二位小友先在此處隨意逛逛。這事我得趕緊往上稟報!”
呂子瑜神色急迫地說道。林臘及和西門雪都還沒回話,呂子瑜便轉身推開門,急急忙忙就往外跑去。
“呂伯,我能用一下你這柜子里的藥嗎?”林臘及沖著呂子瑜的背影喊道。
“用用用!隨便用!”
呂子瑜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頭也不回。
“沒禮貌,這么急干嘛?要出事早出事了!”
林臘及搖搖頭,沒好氣地嘟囔道。一邊說著,一邊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通藥柜。
“還算齊全,應該能湊齊了!”
林臘及喃喃說著。
陽光放肆地從屋頂的大洞里傾瀉了下來,照在林臘及臉上。鬢角那剛冒頭的絨毛般的胡須,在陽光下金燦燦的。嘴角那一抹淺笑,讓林臘及多了一分看不透的氣質。
西門雪呆呆地看著林臘及。
認真的人總是最有魅力的。
呂子瑜快步往營地趕著,心底都快炸鍋了,但面上仍帶著一絲微笑,顯得不慌不忙。
“呂大師!這么急干啥去啊!”
一禁衛軍看見呂子瑜急急忙忙往西邊趕,熱情朝著呂子瑜打著招呼。
雖然呂子瑜一煉起藥就六親不認,但是平日里還是與人為善的。只要不煉藥,那就是溫柔和善的好同志!營地里的人雖然對其有所畏懼,但對其的敬重之心還是要遠遠多于畏懼之心的。
畢竟這煉藥也是為了他們。
“沒事,有點小事找一下你們中指揮使!現在他在帳篷里吧!”呂子瑜笑著,朝那禁衛軍微微頷首。
他口中的中指揮使,其實就是這徭役營的管事之人——中光遠。
這中州不像廣平府,人口眾多,禁衛軍的數量也極多。
廣平府禁衛軍一共就四千人。一個隊長、四個副隊長管理就足夠了。
中州禁衛軍將近二十萬人,盡是琴心境以上的修士。不止是負責中州日常的維序,還得拱衛皇庭。這二十人都不夠,要不然也不會再強行讓人服兵役。
中州軍制,五人一伍;二十伍即百人為一都,設都頭負責管轄。
五都,即五百人為一營,設指揮使負責管轄。
五營,即兩千五百人為一軍,設軍都指揮使管轄。
十軍,即兩萬五千人為一廂,設廂都指揮使負責管理。
中光遠身為指揮使,已經算得上是個小官了,而且管的還是徭役營。雖然按軍制,他手底下應該只有五百人。但是這五百人說的只是禁衛軍,可沒將徭役算進去。
加上雜役、力役還有現在仍在服役的不良人。
中光遠的權利不比尋常的軍都指揮使小多少。
中光遠的帳篷設在整個徭役營的正中,外頭看著倒是跟尋常的帳篷沒兩樣,但是里面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站在帳篷外,呂子瑜突然停住了腳步,眉頭緊鎖著,糾結躊躇。
這中光遠的性子,他很不喜歡。要不是有事,他真的一步都不想往里踏。
明明只是一個旁系的庶子,不知多少代前的祖宗能跟中氏皇室扯上點雞毛蒜皮的關系。但卻偏偏一天到晚都把中家掛在嘴邊上。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當今的太子呢!
而且因為中家這個大山在,這中光遠行事極為荒唐、肆無忌憚,貪財好色!
但這樣的一個人偏偏又不是一個草包,作戰勇猛,愛兵如子,極善謀略。要不是因為他做的那些腌臜事,早就不是什么指揮使了。當初他手底下的副將,屢建戰功,現在早已平步青云,坐上了廂都指揮使的位置。
呂子瑜長長舒了一口氣,掀開布簾子,走了進去。
一進帳篷,呂子瑜就緊緊皺起了眉頭。這帳篷里,彌漫著一股極為古怪的味道。
一張屏風將呂子瑜跟帳篷里頭隔了開來,透過屏風,他也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后面有一個黑影端坐著。不時傳出“吸溜吸溜”的聲音,似是在吸面條。其中還隱隱夾雜這一聲聲倒抽涼氣的聲音。
“中指揮使?”
呂子瑜皺著眉頭,低聲喊道。
雖然看不見這中光遠在做什么,但大白天攔上屏風,還有這莫名其妙的味道……再加上這中光遠平日里的風評傳聞,呂子瑜也能猜個大概。
“啊,大師啊?您先等等!”
中光遠的聲音微微顯得有些慌亂,里面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小聲音。
一酥胸半露的妙齡女子一邊往身上披著斗篷,一邊慢慢收起了屏風。嘴角還掛著一絲白色的液體,看得呂子瑜心里一陣惡心。
“見過呂大師!”女子朝著呂子瑜行了一禮,呂子瑜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他對這些人可沒什么好臉色,敗壞軍紀的貨色!
這女子穿著一身教坊司的衣衫。所謂的教坊司其實就是官方妓院,里頭的女樂全是被處罰官員的妻女。除了負責慶典和迎接貴賓,也做皮肉生意。
雖然上頭嚴令禁止軍中出現軍妓,但這規矩也就能管住一些小兵。對于大部分軍官來說,就是一紙空文。常年在軍伍之中混跡,不知道哪天就沒了命。哪個軍官還沒有幾個相好的,能過一天快活日子算一天。
“呂大師啊,您今兒怎么有空來我這了?”
中光遠慢慢理著腰帶,走了出來。
不得不說,這中家的基因挺不錯。中光遠身材修長,長相俊俏,只是常年在妖獸背上打仗,那張臉常被勁風所襲,變得有些干燥發黃。面頰皮膚在不斷的皸裂、愈合中已經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出事了!”呂子瑜看著那女人走出了帳篷,才朝著中光遠沉聲說道。
聽著呂子瑜的話,中光遠的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眼中怒火閃爍。
“陛下,季公公傳訊!”
西門弘和停下朱筆,從內侍手上接過了傳訊玉牌,上頭紅光閃爍著。
待看清了里頭的訊息,西門弘和的面色變得有些怪異,似是在忍著笑意。
“陛下,怎么了?”西門弘和身邊站著一著玄色宮裝的婦人,雖然眉宇間已經微顯老態,但是也能依稀看出年輕時的模樣——傾國傾城。
美人白頭畏銅鏡啊!
這婦人是西門弘和的夫人——藍凝絲,也就是這雍州的皇后。雖然身份高貴,但是卻沒有修煉的天賦。修煉了一輩子,也就是個琴心一層。
西門弘和扭頭看向自己的皇后。看著那鬢角的白發,西門弘和眼中閃過了一絲憐惜,張開雙臂就把藍凝絲摟進懷中,讓藍凝絲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都說皇上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西門弘和可以說是皇帝中的異類。沒有一個妃子,只有皇后。
終其一生,只愛一人。夫妻恩愛,似是神仙眷侶。
而皇室都說一個開枝散葉,因為自己丈夫的偏愛,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藍凝絲與西門弘和相戀六十七載,共誕下八位皇子,四位公主。
頻繁的生育好像抽干了這女人的生機,明明比西門弘和還小上十來歲,但看上去卻似是西門弘和的母親。在頭些年生西門雪時,難產,差一點就下不來床。
雖然最后救了回來,但似乎衰老地更快了。
西門弘和明明記得頭些日子,自己的皇后還是滿頭烏發,怎么今兒這鬢角就白了呢?
西門弘和的手輕輕地在藍凝絲頭上撫摸著,藍凝絲順勢又往西門弘和的懷里鉆了鉆。
一旁的小太監對這情形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低眉順眼,眼觀鼻鼻觀心。生怕自己打攪道了兩位大人的興致。
“是雪兒干什么了嗎?”藍凝絲有些擔憂的問道。
西門雪出門之時,身邊跟的就是那季忠義季公公。聽到季公公傳信,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兒。
兒行千里母擔憂,更何況這是西門雪頭一次出遠門。如果不是西門弘和已經應允了,藍凝絲說什么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亂跑。
“沒事,那丫頭出丑了!”西門弘和說著,又是一聲輕笑。
看著藍凝絲眼中的疑惑,西門弘和解釋道:“告訴那丫頭,出去要聽話。結果剛出去,就耍了個小心思,故意沒往傳送陣里塞令牌,待季老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傳送陣已經啟動了。那丫頭,呵……”
西門弘和笑著搖了搖頭:“本來只是想甩開季老,結果把自己丟中州府去了。吐了個一塌糊涂,直接被逮去當徭役了。”
“啊?那你這當老子的還笑得出來?趕緊讓中州放人!”藍凝絲眉頭一皺,有些埋怨地說道。
“放心,沒事。季老已經去問了,只是讓雪兒去干雜役,累不著人!那丫頭,被我們慣得不成樣子了,趁這機會,讓她吃點苦頭!”
“可是……”藍凝絲皺著眉頭,還想說什么。
“好了,我的好娘子!出不了事,我這會兒就給季老發訊息,讓他去找中家。十日,就讓那丫頭待十日,十日后,就將她保出來!”
西門弘和寵溺地揉了揉藍凝絲的腦袋。
李博洋放下手中的傳訊玉牌,朝外頭喊了一聲。
“來人!”
“老爺!”聲音剛落,一個老仆人就推開了房門。一絲陽光照進了黑黢黢的房內。
“少爺回來了嗎?”李博洋問道。
“回來了!剛到家!”老仆人恭敬道。
“好,讓他再去傳送陣一趟,找一個叫林臘及的小子。那小子他見過!動靜別鬧的太大!”
“是!”
看著那老仆人的背影,李博洋眉頭一揚,顯得有些激動。
門慢慢關了起來,房里又黑了下去。
“李家興盛,在此一舉了!”
李博洋拇指輕輕在玉牌上摩挲著,臉上浮上了一抹笑意。
“阿嚏!”林臘及揉了揉鼻子。
一罵二響三感冒。
哪個王八蛋在背后罵我?
林臘及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腳下力氣再重了幾分。
風箱呼呼作響,火焰又高了幾分。
“嘰嘰嘰嘰……”
丹爐中,那火猴本來安逸地泡著澡。這下水一下子沸騰了起來,燙地火猴吱哇亂叫。兩只小手瘋狂地撓著丹爐,想往外竄。又被滾燙的丹爐壁燙的縮回了手。那臉就像是被煮熟的螃蟹,通紅一片。
“好好好,對不起!第一次煮猴子,沒經驗!”
林臘及聽著這叫喊聲,連忙道歉。腳下輕柔了些,猴子依舊在吱吱叫著,只是沒有那么急促了。
聽到林臘及這話,西門雪狐疑地看了林臘及一眼。
“這毒真的是這么解?我怎么感覺你是想燉肉吃?”
“怎么會?”
林臘及訕訕笑了笑,但言語間也是有些不確信。
這種解毒之法,他也是第一次見。
放鍋里煮也就罷了,又加鹽,又加酒的。就算那水中,摻了好幾十味劇毒之物。但這么一煮,完全沒有半點藥味……反倒是一股濃濃的紅燒肉味……
“斷腸草切碎撒入,大火收汁!”
林臘及念著,面色又怪異了幾分。
這真不是在燉肉嗎?
但出于對血書的信任,再加上這猴子也沒有半點被煮熟的跡象,氣息穩定,毒應該也解的差不多了。
要不然……林臘及真會懷疑這血書變成菜譜了。
林臘及想著,拿著一把小刀當當當把斷腸草切碎了,往里一撒。
好了,更像紅燒肉了。
這青綠色的斷腸草碎附在深紅色的藥湯上……就像是一盆撒著蔥花的紅燒肉。
林臘及看著看著,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
“能吃嗎?”
西門雪也吞了口口水,眼睛都快冒光了。
她就沒聞過這么香的湯!
猴子湯這么香的嗎?
一個念頭鉆進了西門雪的腦子里。
“你說呢?你沒看見我撒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林臘及白了西門雪一眼。這就是個小饞蟲啊!
“但是真的好香啊!”
西門雪咽了口口水,雙眼直直的看著在那藥湯中沉浮著的火猴。
感受著這兩個人類那對食物的垂涎眼神,火猴慢慢縮起了腦袋,把自己淹進了藥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