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言觀色，是吳宣泥在街頭學會的第一個技能。
東家的為難之色可是被他盡收眼底。
吳宣泥見狀快步上前，用衣袖揮去了一個石凳上的碎瓷片。
這下宋青陽才得以坐下，將自己與方青的過節講了一遍。
當然，很多細節他并沒有講，只是說自己與白日閣有一些過節，原本他掌控著局面，但是被方青一攪之后，讓白日閣一方反敗為勝。
因此與方青接了仇。
“哦？是這樣么。”靠在朱漆亭柱上的郝旭眼中已經恢復了生動，浮現出思索之意。
雖然宋青陽一直在避開一個重點，但還是被郝旭嗅了出來。
一個開春樓、開商鋪的人，怎么就和白日閣起了過節？
而且過節還不小？
呵。
怕是想搶生意做了。
都是生意人，這宋青陽的想法對于郝旭來說并不難猜。
感動白日閣在東京黑市的地位，這宋青陽看起來是真的有點實力啊，私底下得好好探查一番。
心中已然有了思量，但郝旭并不會說出來，而是將他與方青的過節簡單說了一下。
同樣的，他也不會將很多重點說出來，只是說了方青幫助一名女子來關撲店鋪要債，這讓他無法完成與東京其他關撲掌柜的賭約。
“郝公子，既然你我都與共同的仇人，而且你我都不是愿意就此吞下敗果之人，要不要想個法子辦掉這個方青呢？如果可以的話，順便將與他一起的那名女子也收拾了，這樣還能解你之憂愁。”
坐在石凳上的宋青陽向著郝旭提議。
雖然郝旭剛才給他留下的印象是一個相當不理智的人，但是兩人歸根結底還是有著共性。
那便是，他們都是商人。
商人逐利，現在有人擋在他們逐利的道路上，那便要將其驅逐。
“除掉？你想在東京殺人么？若是他真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子也就罷了，這方青可是白日閣的朝奉，除此之外，還是大相國寺兩位住持的師弟，輩分相當之高，你對他動手，真的能善了么？”
聽了宋青陽所言，郝旭撇了撇嘴。
在東京這個城市，并非不能動手殺人。
這終究是一個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獨醒雜志中曾有記載，在東京的一次火災中，當年身為東京府尹的包拯層身先士卒去救火，就在救火途中，有人稟告。
“請示大人，如今要救火，是去甜水巷取水，還是去苦水巷取水？請大人明示。”
接過一聽這話的包拯火了。
好家伙。
這火災當前，危機萬分的時刻，你還擱我面前講段子呢？
包拯認為此人在戲弄自己，就直接宰了此人。
可最后呢？
甜水巷與苦水巷是真是存在的地名，那人更無絲毫戲弄包拯之意。
單純就是在等包拯這個上司下命令罷了......
人命如草芥。
所以。
在東京殺人并非不可。
但絕對需要穩妥。
“怎么能叫殺人呢，郝公子，此事，只能叫做意外。”宋青陽淡淡一笑，將郝旭剛才所說的話變了一下。
他們不過是商人，可擔不起殺人的罪名。
死了人，并不一定是有人殺了的。
不是還有可能是意外么。
“意外？說來聽聽。”郝旭提起了幾分興趣，主動向宋青陽詢問著。
“剛才郝公子不是告之與我，那方青與一名郭清秋的女子住在小貨行巷之中么？”宋青陽胸有成竹道。
他是一個做什么事都需要有把握的人，在來郝宅之前，他便在心中想了幾種法子，從當下情況看來，有一個法子是最靠譜的。
“說點有用的。”郝旭臉上的煩躁神情一閃而過。
這壓根就是他剛才說給宋青陽聽的，現在又重復一遍算個什么？
“郝公子可否知曉，建隆三年正月，大相國寺起火燒房舍百區。”
“乾德五年，建隆觀起火。”
“大中祥符八年四月，開封府起火，延燒內藏、左藏庫、朝元門、崇文院、秘閣。”
“明道元年八月，禁中起火，延燒八殿。”
“景佑三年七月，太平興國寺起火。”
“園囿六年十二月，開封府起火......”
宋青陽一口氣說了一堆關于東京火災之事讓郝旭聽得直皺眉。
“停停停！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郝公子，東京雖敬重火神，但火神從未眷顧這座都城，光是大型火災就數不勝數，那么郝公子，你覺得小貨行巷的一座小院起火，會有人在意么？”
宋青陽嘴角勾勒出一絲冷笑。
說出了他打算解決方青的法子。
聽得此言的郝旭一楞，開始思索了起來。
這法子。
靠譜！
“你需要我做什么？”大家都是聰明人，郝旭也不繞彎子。
這宋青陽來找他，自然是需要他的幫助。
否則的話，對方根本就沒必要費這么大勁來找他，直接自己干不就完了。
“郝公子，爽快！”宋青陽悠然點頭，接著說道，“在下在東京的根基還是太淺，與眾多東京潛火鋪搭不上干系，不知道郝公子能否在行動那日讓潛火鋪軍人們的行動慢一步？”
沒錯。
宋青陽差的就是讓潛火鋪滅火部隊慢一步！
當今政和六年，早就有了比較專職的消防制度。
每坊巷三百步，就設一“軍巡鋪屋”，每鋪五名鋪兵，夜間巡警，一遇失火，則由軍馬奔報軍廂主、馬步軍、殿前三衙、開封府來滅火。
更有由官府直接領導的眾多潛火鋪嚴陣以待！
這種小火若是被發現的早，很可能直接就被鋪兵們熄滅了。
因此需要讓鋪兵們的動作慢一步。
“恩。”郝旭沉思了一會兒，接著緩緩開口。
“可以托關系宴請一些離得近的潛火鋪鋪兵們，還可以借市民身份多送些酒肉去，最后租賃一些貨車馬車堵塞在路口，就能做到。”
“這并不難辦。”
郝旭對著宋青陽點了點頭，郝家在東京的關系可不一般，畢竟身為巨富，又怎么可能不在東京這個都城下心思呢。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
“說定了。”
在遍地是花盆碎片的亭子內。
兩人達成了共識。
東京火災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