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一。
舊曹門外。
兜率寺旁。
薛府內池心島上。
“這儀式名為大起居，乃是朝臣上朝時在大殿向皇帝進行跪拜朝賀用的，中有多次起興，你可別忘了。”
“給官家上壽，用的是大起居中最隆重的儀式。”
“三十三拜，三舞蹈。”
池心島上，陶雨雨身披一件洞天錦繡教導著方青名為大起居的禮儀。
而方青臉上則是一臉死寂。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行個禮居然要拜三十三下，期間還有三次如舞蹈般的舉止。
特么的。
當個官還要考驗舞技的嘍？
當官不如跳舞！
“咦，你還學得挺快的。”示范了兩次之后，陶雨雨驚訝地捂著嘴。
雖然這大起居期間之舞很簡單，但很多人也沒那么快就能學會。
比如。
薛碗兒。
“呼，小意思，這就行了么？”方青挺起俯著的身子，一雙丹鳳眼中有灰色涌動。
開什么玩笑。
擁有鬼眼的他看一遍就能將這大起居的動作記下。
看了兩遍都是算他心思謹慎了。
“咳咳。”一旁吃著糕點的薛碗兒噎到了，她也是陶雨雨教的舞蹈。
不看陶雨雨跳個十次八次她是連入門都做不到的。
雖然大起居簡單，但這也太快了吧！
“既然大起居你會了，那我教你一些其他之禮吧。”陶雨雨一邊說著一邊給方青示范著。
“在殿內上壽之時，初面西立，門進班齊牌，上升座鳴鞭......”
池心島上。
陶雨雨娓娓道來。
方青虛心學習。
薛碗兒糕點不停。
池塘對面的走廊中，鬼爺無奈地搖了搖頭，“當初真該好好教教碗兒這丫頭大家閨秀之禮。”
“呵呵，鬼爺，當初碗兒幼時可是你逼著去練眼力，審珍寶的。”
站在鬼爺身旁，一身黑袍的老柴干巴巴一笑，干枯無神的雙眸望著池心島上吃著糕點的薛碗兒。
這個丫頭可是他看著長大的。
“唉，是我之錯啊。”鬼爺沒有狡辯。
陶雨雨幼時因為琴瑟鼓舞吃遍了苦。
薛碗兒幼時則是因為鍛煉眼力吃遍了苦。
“鬼爺如今變了想法，那么相信方朝奉么。”老柴聲音沙啞，好像下一秒就會嗝屁。
“呵呵，老柴，你怕是忘了，我可是靠這雙眼睛吃飯的。”鬼爺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雙眼。
這雙眼。
價值千金。
“鬼爺說的也是。”老柴頓了頓下巴。
鬼爺的眼力。
不必懷疑。
“行了，去讓下人把午膳準備好。”鬼爺盯著池心島上，眨了眨深邃的雙眸。
十年前。
池心島上嬉戲打鬧的兩個女娃。
一眨眼。
十年后。
已是亭亭玉立。
順天門內。
新鄭門大街，遼國使館。
閣樓內一片死寂。
身軀宛若黑熊般的阿都趟在床上一動不動，兩個碩大的眼珠無神地望著頭頂的木梁。
他其實并沒有受傷。
哪怕昨日方青把他頭朝下扔下了獻臺，他今早醒來也不過是覺得脖子有點酸罷了。
他的身子并無大礙。
但精氣神卻徹底垮了。
他輸了。
代表大遼的他輸了。
他唯一能為大遼做的事也沒做到。
尖嘯的鷹唳聲響起在閣樓之中。
海東青的鷹唳聲。
一萬個老鷹中才能出一只的萬鷹之王海東青的唳！
臥在床上的阿都臉上露出不喜。
他厭惡海東青。
他宣誓效忠的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前幾年鐘愛海東青，橫征暴斂，大規模收購海東青。
為了海東青，天祚帝耶律延禧甚至專門開辟了一條貢道。
貢道名為“鷹路”。
當初。
喜歡打獵且精于打獵的阿都也曾為這條鷹路欣喜，一路策馬至女真境內想要徒手為耶律延禧抓只海東青。
可就在女真境內遼東的那段日子。
阿都看見了自己同族之人的作為。
身為“鷹使”的遼人來到遼東后，不僅搜刮女真人的錢財，逼迫他們交出海東青，還欺負女真人的妻兒，要她們陪睡，還美其名曰“薦枕”。
一開始。
是奴隸之女，平民百姓之女。
后來。
鷹使的欲望之火燃燒。
他們開始讓富商之女、有夫之婦去陪睡。
甚至于就連女真貴族的女子也沒有逃過。
阿都騎馬在遼東見過太多女真人眼中的怒火。
那種怒火。
足以燎原。
就這樣。
到了兩年前。
完顏阿骨率不到三千人，揮師于淶流水南岸，就此起義。
阿都心里清楚。
這一日總會到來的，
但他怎么都沒想到。
女真人會這么猛。
本就好戰的民族，加上久積的復仇，讓女真人的戰力恐怖到極致。
他們就像一團無法熄滅的火焰。
完顏阿骨率師不費吹灰之力就攻陷了寧江州。
這一次。
天祚帝耶律延禧仍沒有把此放在心上。
可阿都放在了心上，他借著家族的關系找上了一位老臣，懇請老臣說服陛下集結兵力。
這群燃起怒火的女真人不飲飽遼人之血是永遠不會停歇的。
必須以泰山壓卵之勢解決他們！
阿都說服了老臣。
老臣也真的說服了天祚帝耶律延禧。
就此。
十萬大軍集結攻打完顏阿骨打。
出河店之戰。
十萬遼軍被三千女真軍殺得慘敗而歸。
那一刻。
阿都就預感到。
女真人，恐怕無法阻擋了。
不久之后。
完顏阿骨打登基稱帝，建都會寧府，建國號“金”，年號“收國”。
這個消息如風暴般傳過遼境。
知道這個消息的阿都驚得足足呆坐了幾個時辰。
完顏阿骨打。
他見過。
沒錯，他見過完顏阿骨打！
天祚帝耶律延禧熱衷打獵。
阿都身為能徒手獵熊的勇士，頗受天祚帝的喜愛。
四年前的他，跟隨著陛下天祚帝耶律延禧在女真人的地界上打獵。
天祚帝打獵高興，便派人在冰面上挖了個冰洞，開了一個魚頭宴，與女真酋長們一起吃飯。
他就候立在帳中，望著肥美的牛頭魚咽口水。
酒過三巡。
天祚帝喝高了，讓酋長們跳舞助興。
沒錯。
后世成為少數民族的女真族確實能歌善舞。
但是這么一個正式的宴會，你天祚帝讓我女真族酋長跳舞是什么意思？
這就跟兩國有頭有臉的人坐在一起吃飯。
一個國家的老大突然就對另一個國家的老大說。
“來，今兒個高興，你給我跳一個。”
好家伙。
侮辱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