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鷹店是你開的？”盧爽扭了扭手脖子走到了花梨大理石大案前，用手撥開了插在筆筒里的筆，才讓大案后的人露了出來。
留著八字胡的中年人身材壯碩，身上穿著的靛藍色長袍被撐得緊繃，甚至還能看到腰部層層疊疊的游泳圈。
“不是，我是這里的管事，等一下，你們是誰？誰讓你們進來的？”鷹店肥管事回答著回答著就發現了問題。
眼前這兩人到底是誰？
剛才那領路的伙計一聽是三衙行事，壓根不想摻和進去，把方青和盧爽二人帶到門口后就溜了。
“我聽聞你這鷹店的黑雕賣完了是吧？把關于黑雕的交易全部與我講一遍？”方青找了一張紫檀椅自來熟地坐下，翹著二郎腿與肥管事說著。
“你開什么玩笑？我身為管事，怎么可能將生意之事說與他人聽？！聽著，你們二人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讓你們知道，我這鷹店不是什么人都能來的！”
肥管事見眼前這兩人闖進來還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發飆了。
“哼！”
盧爽冷冷一哼，滿是胡茬的臉上掛著不屑，雙手一扯胸前的灰色棉袍，露出了里面的戎裝。
一個繡字。
“龍”。
這一個龍字。
直接讓肥管事身子一抖，大屁股從紫檀椅上挪了起來，碎步來到盧爽身旁，拉著盧爽坐到了紫檀椅上一臉恭敬。
“官人來此有何貴干啊？是要問生意之事么？官人你盡管問，只要是這鷹店生意之事答不出來算我的！”
肥管事使勁拍了拍自己胸膛，拍得整個身子的肥肉都一顫一顫，臉上寫滿了四個字——
義薄云天。
這么一瞬間。
方青真的以為肥管事是盧爽的戰友。
“這位兄弟問你什么，你都如實回答，若是有差錯，到時候你知道后果。”盧爽指了指坐在紫檀椅上的方青，胸口露出的“龍”字很是惹眼。
“是，是，那能麻煩這位官人再說一下問題么？”肥管事慈眉善目地看著方青。
“說吧，你們店鋪的黑雕呢？”方青手肘撐在紫檀椅的扶手上，右手掌托著自己的臉龐。
“這個官人你聽我細細道來，我們這鷹店可以說是包攬各種鷹種，就沒有我們店沒有的鷹鶻。”
肥管事先是吹了一波自家的鷹店。
“是么？拿一個海東青來我瞧瞧。”方青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
肥管事直接沒話說了，用幽怨的小眼睛瞧著方青。
您這不是把天聊死了么？
海東青這等連官家都稀罕的珍禽，你讓他去拿弄？
“行了，說重點。”方青用手指敲了敲紫檀椅的扶手，讓肥管事別說那些廢話。
“喔，好的，好的，官人，我們店本來是有不少黑雕的，但是一個半月前被人給包圓了。”肥管事諂笑著道來。
有人包圓了黑雕。
方青和盧爽對視而來一眼，兩人都知道對方在想些什么。
“是誰？”方青瞇著丹鳳眼追問著肥管事。
肥管事愣了一下，覺得這種說出大主顧的行為不太妥。
但是小眼睛一瞥到盧爽胸口的“龍”字，他就沒那么多想法了。
“是李逋，就是他。”
肥管事語速很快，生怕自己說慢了。
李逋。
方青并不認識此人，他將視線投向盧爽，見盧爽對他輕輕頷首就放下了心。
盧爽認得此人。
那就好辦了。
“你們賣了李逋多少黑雕？”方青轉過頭來繼續問著肥管事。
“五十六只，官人你放心，我定然不會記錯的。”肥管事對于鷹店之事的確是了如指掌，想都沒想就答出了賣出黑雕的個數。
五十六只黑雕。
一個半月。
千把斬馬刀。
“好，你就當做什么都不知道即可，更別想背著我們做些什么。”盧爽從紫檀椅上起來，指著肥管事警告著。
“不敢不敢。”肥管事忙點頭哈腰。
警告完的盧爽跟方青一同出了鷹店。
“盧大哥，你知曉這李逋是誰么？”剛出鷹店，方青就忍不住問著盧爽。
“認識，此人幼時便是通曉經史百家的神童，照理說，絕對是個中舉的料，但是此人書讀得越多，反而越對榮利沒有興趣，人多勸其出仕，但他每次都謝絕，說只覺青山綠水與禽鳥與他情相宜。”
盧爽語氣中滿是不解，他對于這李逋這等行為很是不理解。
天天對著一群鳥這不是扯淡么？
“是這樣么。”方青眼中思索，“那此人如今在東京么？”
“在的，前十年，他一直與湖山飛禽為伴，足跡幾乎遍布整個大宋，但是半年前，他卻來到了東京，并一直待到了現在。”
盧爽言語之中對這李逋甚是了解。
“此人在東京有住處？”方青不禁好奇，這么一個游山玩水之人難不成是一個富二代？
不上班都能住得起東京的宅子。
“有，就在大佛寺旁，安州巷的一間舊宅，并不是李逋的，而是一位東京權貴的。”
盧爽張口就把李逋的住址說了出來，見方青滿臉疑惑給他解著惑。
“這李逋不論繪畫還是書法都是大成之家，作詩也有一手，可是一位聞名中原的名士，他來東京之時，不知多少東京權貴騰出宅子予李逋，最后他卻選了一間外城的舊宅，當時在東京的人都知曉。”
合著這李逋還是位名人。
方青摸了摸下巴，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這么一位閑云野鶴般的名士。
怎么會跟盜竊斬馬刀之事扯在一起呢？
罷了。
什么閑云野鶴。
指不定暗地里多么淫蕩不堪呢。
方青向來不信傳言。
“那就走吧，安州巷。”方青理了理衣襟，扭頭看向身旁的盧爽，多說了一句，“用不用把你手下那幫兄弟叫過來？”
人多勢眾。
總是好的。
“不必了。”盧爽擺了擺手很是自信，“我一個人便足矣，更何況不是還有方小兄弟你這個相撲宗師在么。”
“那行，走吧。”盧爽都這么說了，方青也不再多言。
那群假潛火鋪兵這會三兩成群到了東京各處鷹店，一時半會也不好召集回來。
盧爽和方青二人一路向西穿行過潘樓街后，往梁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