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帝山高層,大致可以分為四股力量,也代表著四個分舵。
白家的碧水山分舵,牧家的青葉山分舵,司家的蒼云山分舵,以及后來崛起的異姓勢力,紫藤山分舵。
而這一次的候補帝者,也都是從這四個分舵中挑選出來的。
原本的候補帝者共有六位,但被徐越斬殺了一個司閑后,變成了五個。
分別是白家的白軒、白清,牧家的牧紳,司家的司臨,以及異姓的柳運。
這眼前這奄奄一息的男子,正是長老白溪之孫,碧水山分舵的大師兄,白軒。
“白兄!”
柳運向前,但白軒腳下卻亮起一個金色的光圈,就像陣法一般,將柳運隔絕在了外面,同時將白軒牢牢籠罩在其中。
“別動他。”
徐越面色嚴肅,制止了柳運,隨后圍著雙目緊閉的白軒走了一圈,心中一沉。
緊接著,他雙手騰起幽藍的魂光,輕輕按在了地面的光陣上。
“雙全手·明魂術正在觸發,宿主可讀取、刪除記憶,甚至能夠改寫認知。”
徐越以明魂術為導,小心翼翼地運轉魂力,嘗試與白軒溝通。
而柳運則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其他眾多弟子也是如此,現場噤若寒蟬,無人敢發出一點聲音,怕驚擾徐越。
直到幾息后,徐越突然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徐大人,何故嘆氣!”柳運一驚,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而果然,他話音剛落,還不待徐越回答,就聽到啵的一聲輕響,如同水泡被擠破,柔和無比。
緊接著,一個虛淡的魂體就在眾人的目光下,緩緩從白軒體內飄出,最后睜開了雙眼,面帶疲憊和眷念,看著眾人。
“白兄!”
柳運雙目一凝,看著如今這個狀態的白軒,心中沉痛。
“柳兄,很可惜,我失敗了,沒能破而后立。”白軒的魂體看來,對著柳運點了點頭,一臉無奈。
這時,一旁的張承才接過話語,哽咽道:“秘境突變,我等弟子皆為魚肉,幸得白師兄突然出現,保護了我們,并護送我等一路從分靈境區域撤至此地,期間屢次斷后,大大小小經歷戰斗數十場,好不容易到了這山洞中,卻似乎堅持不住了……”
張承沉痛的聲音緩緩飄蕩在這山洞中,周圍一群分靈境、元心境的弟子紛紛低下了頭,有的女弟子更是抹了抹眼淚,悲從中來。
“請徐大人,柳師兄救救白師兄啊!”
張承突然跪下,引得周圍眾弟子齊齊響應。
“還請徐大人,柳師兄救救白師兄!”
山洞中,回音不斷,久久不絕。
徐越看著一眾下跪的弟子,沉默不語。
柳運則緊咬著牙關,心中頗為無力。
他知道,也感應得出來,白軒如今的狀態,只是一縷殘魂了。
傷勢過重,肉身已毀,主魂黯淡,即將消逝。
無力回天。
洞中陷入了詭異的安靜,直到那魂體虛弱的白軒再次開口:“好了,你們別難為柳兄了,我的情況我知道……至于這位,是徐越徐大人吧?”
“是我。”
徐越轉身,對著白軒拱了拱手。
對這種舍己為人的義士,他一向非常尊敬。
“使不得使不得!徐大人帝山一戰驚艷天下,我等觀戰之徒甚至無法插手,實乃慚愧。”
白軒苦笑,而他的話語更是引得周圍一眾弟子好奇又驚訝。
帝山一戰?
在他們進入秘境后,外面發生了戰斗嗎?
“這些都是題外話,還是趁著這最后一點時間,交換情報吧……先說說你的情況。”徐越沉聲道。
聞言,白軒看了眼自己虛幻縹緲的魂體,又掃了掃一群面色悲愴的弟子,點了點頭,緩緩道:“柳兄應該已與徐大人說過,我等候補帝者進這秘境的原因吧?”
“說了,為了找藍如煙。”徐越點頭。
“沒錯,奉長老之命,我等五人進此秘境,尋找小藍仙,可秘境如此之大,我們不得不分頭行動,各自劃分了區域……柳兄負責固靈境,吾妹白清負責元心境,我負責分靈境,牧家的牧紳,以及司家司臨,負責最為遼闊的凝體境。”
白軒的語氣漸漸沉重,道:“然而,當我降臨分靈境時,那里已經是一片人間地獄了。”
現場為之一靜,不少跟著白軒從那邊撤過來的弟子露出悲傷之色,而徐越等人,則嚴肅的靜聽。
原來,分靈境的情況,比固靈境這邊嚴峻太多了。
若說固靈境區域,只有一些偽裝成倚帝山弟子的敵修在伺機偷襲,那么分靈境區域,就是在此基礎上,再加上明目張膽的追殺!
一個個身著玄色道服的修士從天而降,不問緣由,只要見到倚帝山修士就殺,甚至連那些鎮守靈寶的妖獸,也不放過。
“敵人太多了,又由于先前帝山立起了結界,導致秘境中每一片區域的弟子都被分得明明白白,修為固定,所以戰局從一開始,就是一邊倒的屠殺。”白軒悲嘆。
“作繭自縛。”徐越低語。
一旁,張承雙眼通紅的點頭,嗚咽道:“我們那片區域都是分靈境的弟子,敵人便派出凝體境,甚至化神境的修士來圍剿,而我們一邊要逃亡,一邊還要擔心身邊的同門,會不會突然反戈背刺……真是太難了。”
在場的諸多分靈境弟子低頭,回憶起那幾天的至暗時刻,心中恐懼和凄涼并起。
而赤云等固靈境的弟子在同情他們的同時,也在暗暗慶幸,自己所在的區域沒有遭遇那等慘禍。
“一直到大概一天后,白師兄突然降臨,我們才終于有了一戰之力……而他的出現,似乎也是敵人沒能料到的。”張承說完,便又將話語權還給了白軒。
“沒錯,追殺我們分靈境弟子的,主要還是凝體境修士,就算偶有化神境,也只是初期或者中期,憑在下的修為,尚能應付一二。”
白軒說得輕巧,而張承等弟子則不由想到那天,自己一行人山窮水盡時,這位候補帝子從天而降,憤而秒殺眾敵的英姿,心神激蕩。
白軒頓了頓,接著說道:“隨著我加入,不少敵人開始潰敗,許多同門得救后,也追隨在我身邊……但接下來,我卻做了一件悔恨終生的錯事。”
白軒的語氣一變,自責無比。
“白師兄不怪你!”
“白師兄莫要如此,當時的情況你我皆知,錯不在你!”
“白師兄,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四周頓時傳來數道懇切的勸阻,不讓白軒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你做了什么?”徐越皺眉道。
“我……”
白軒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帶著令人動容的劇烈波動,嘆道:“我帶著近六百個分靈境弟子,走進了一片絕地。”
原來,在初期的連戰連捷后,白軒自以為摸清了敵方的底細,做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
那便是,敵人雖數量可觀,卻最多不過數百,雖實力強勁,卻最高不過化神。
再加上,自己身邊的弟子越聚越多,漸漸形成了一股客觀的力量,左右對比之下,白軒便準備一鼓作氣,趁著局勢還沒有徹底惡化前,嘗試能不能通知外界,甚至逃出此地。
所以,他帶著人,冒險一搏。
“你、你帶著他們,去了秘境出口?”聽到這兒,徐越驚訝道。
“沒錯……”
白軒雙眼黯淡,像個敗軍之將,低下了頭。
見對方承認,徐越啞然,最后只能一嘆,而柳運則面色狂變,心神震蕩不停。
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他,知道那里有什么。
固靈境區域的出口,尚有一個魂虛境巔峰的魔影坐鎮,那分靈境區域的守衛者,肯定只強不弱!
果然,白軒帶著自我宣判的語氣,接著說道:“分靈境的秘境出口,在一片沼澤之中,我帶著六百個弟子前去,遭遇了那里的敵人……是一尊靈虛境的黑色影子!實力恐怖,神威滔天,僅僅動一下,都會引起虛空坍塌,萬物凋零。”
白軒不由想到了那等偉力,雙眼無神道:“太強了,那黑影與我尚有兩個大境界的差距,何況他們這些分靈境的弟子?戰斗剛一個照面,近百同門,就永遠失去了生命。”
“你等之前,沒碰到過這種黑影嗎?”徐越伸了伸手,打斷道。
“不,碰到過,而且很多!他們與那些敵修一起行動,攻擊詭異且凌厲,不過沒有任何一頭,能比得上這鎮守出口的影子!”白軒搖頭低語。
徐越無言,示意他繼續。
“遭遇那等級別的敵人,是我們根本沒料到的,但所幸我帝山修士,從來都是眾志成城,團結一致,在經歷了最開始的混亂后,匆匆以我為主導,催動帝術,結成帝陣,邊打邊撤,力求脫戰……也幸得那黑色影子似乎有重任,不得隨意離開那片沼澤,行動受限,否則的話,我們的傷亡絕對更加慘重。”
白軒的聲音顫抖,越來越哽咽。
徐越凝重點頭,魔影的任務是守住秘境出口,若無命令,肯定不會擅離職守。
“但就在我等好不容易撤離了那片沼澤區域時,一件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白軒猛地咬牙,捏緊了拳頭,低吼道:“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正午時分,天邊維持各個區域的結界突然崩碎了!元心境區域顯現,凝體境的區域也被打開!緊接著,從凝體境方向,成百上千個化神境敵修追了過來,對剛經歷了慘敗的我們,展開了一場漫長的追殺。”
白軒的語氣,終于從哽咽,變成了哭泣。
“我帶著弟子艱難地維持著帝陣,且戰且退,路過元心境區域時,也不敢停留,只得盡力收攏就近的弟子,最后一直到了這里,得到同門接應,方才逃過一劫。”
白軒說完,微微抬頭,下意識地想用這種方法止住眼淚,卻發現自己如今只是魂體,根本已經哭不出來了。
“六百個弟子同門啊……在我愚蠢的決策下,幾乎折損過半……若當時我帶著大家直接撤走……我……無言對師門,有愧見先祖!!”
悲愴的聲音飄蕩在這山洞之中,引得眾多和他一起逃過來的帝山修士共鳴,紛紛擦拭著淚水,低聲嗚咽。
直到幾分鐘后,徐越的一句話,才令這低沉的氣氛稍稍緩和過來。
“事已至此,你也不必過于責備自己,當時結界尚在,四野閉塞,你等既撤不出分靈境區域,更不可能停在原地,坐以待斃……那般情況下,前去出口處嘗試逃生,無疑還是比較好的自救方法。”徐越看著白軒,認真說道。
而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不少弟子心中都得到了慰藉,就連深深自責的白軒,也是如此。
他又何嘗不想帶著眾人安安全全的離開險地,只是事與愿違,功敗垂成。
“徐大人,這便是我們這支隊伍所有經歷了,您若有什么疑問,但問無妨。”白軒抬起頭來,魂體似乎更加虛淡了,但精神,卻好了許多。
聞言,徐越沉吟了片刻,緩緩道:“在那之前,我也先說說這邊的情況吧……如你們所見,固靈境區域并沒有遭到敵人的猛烈攻擊,只有零星的敵修潛伏在暗處,伺機而襲。”
白軒等人點了點頭,這一點,在徐越和柳運尚未回來前,他們就已經聽赤云趙克等人說過了。
“而你們最關心的問題,我與柳運前去探查秘境出口的結果……很遺憾,那里除了一尊魂虛境巔峰的魔影外,什么也沒有了。”
“魂虛境巔峰?”
“果然!其他區域也有!”
“它們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難道我們這秘境,都被包圍了嗎。”
周圍頓時傳來討論聲,眾人在失落的同時,也對魔影的修為感到驚恐和無力。
白軒嚴肅,轉而看著柳運,沉聲道:“柳兄,令牌用過了嗎?”
“嗯,幾乎已經貼近了石門,甚至徐大人還用帝臨作為引導,均無毫無反應。”柳運嘆息。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不少倚帝山本宗弟子猛地轉過頭來,看著柳運,以為是自己耳朵聽錯了。
而其他子宗之人,則只覺得帝臨二字有些熟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帝子玉牌都不管用嗎……那黑色影子呢?如何?”白軒再問。
“已被徐大人斬殺。”柳運回道。
此言一出,一個個弟子終于停止了討論,再聯想到方才聽到的“帝臨”,紛紛看著那安靜沉思的青年,眼中露出了希望和欣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