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樣的聲音,可以洞穿無垠的虛空,比枯寂的宇宙還要寒冷,讓人如臨深淵,直墜九幽,無法自拔?
就是現在眾人聽到的這個聲音!
“不好!!”而當天澤聲音響起的第一瞬,徐越原本熱血沸騰的心就迅速冷卻了下去,跌到谷底。
這妖魔的王上,終究還是被驚動了!轟隆!這一刻,整個星空都仿佛蘇醒,宇宙巨震,天地轟鳴,萬兵閣后面那個黑洞越轉越快了,如同一張大嘴,開始吞噬周遭的虛空,那些邪兵也更加瘋狂,發出陣陣如魔的嘶吼,震耳欲聾,撕裂虛空!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無比強悍的氣息,正從宇宙的另一邊飛速而來,如同掠過海面狂風,掀起滔天巨浪,不可阻擋,摧毀一切!
天澤!照這個速度下去,恐怕數分鐘不到,他就能趕到了!
“怎、怎么辦!”
“徐越!”
“退還是如何!!”一個個最強一代慌了,又驚又怒的急吼,而作為決策者的徐越,此時也心亂如麻,在撤退和前進之間不斷猶豫。
退,之前所做的一切,功虧一簣,這存放著妖魔億萬邪兵的萬兵閣,再無摧毀的可能。
進,前方這短短的二十米,不知還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摸到那把近在眼前的魔刀。
砰!就在徐越遲疑時,突然一聲炸響,不遠處的林平被數十個圍攻而上的妖魔合力一擊打中,整個人直接倒飛了出去,肉身在空中解體,魂體都被轟了出來,生機急速消逝,若不是藍如煙和伏天齊齊施展
“守護”和
“修復”,兩大神術共同保他一命,現在林平應該是一具尸體了。
“徐越!速決!”滿頭是血的莫道一把將林平的魂身護住,瘋狂為其穩固著神魂,同時對著徐越大吼。
在血與亂的刺激下,徐越也終于做出了決斷,一聲低喝,響徹刀光劍影之間。
“九個人!”眾人猛地轉頭,死死盯著他。
“九個人!接下來的行動,我至少還需要九個人!”聽著徐越近乎是從喉嚨里嘶出來的沙啞之聲,眾人無言,心中明悟。
現在的隊伍,除了徐越本人,還有夏驚仙,牧初璇,藍如煙,姜離,天瑤圣女,辛靈,伏天,林平,莫道,白浪逐,麒麟子,紅袖,統共十二人。
也就是說,在徐越心里,只要能保證之后的行動有九人相隨,那么現在以最多三個人的傷亡,來摧毀妖魔的萬兵閣,是值得的!
“既然如此,那就殺!”
“殺!”領頭之人既已抉擇,那么多說無益,所有人都拖著傷體,繼續向前,因為大家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轟!靈光再度于重重黑影中綻放,像是黑風中的燭光,若隱若現,若燃若熄,伴隨著那越來越近的仙道氣息,壓得人窒息,似要迷失在這茫茫星空里。
“不……行……啊!太多了!殺不過去!”麒麟子像只受傷的野獸,滿口是血的低吼。
“還差……一點點……!”藍如煙的藍發也已經因為鮮血的浸潤而變得紫紅,藍晶劍不知斬滅了多少魔影,可依舊殺不完,斬不盡。
半分鐘過去了,眾人才推進了五米不到,剩下的十五米,早已堆滿了密密麻麻的魔影,重疊在一起,看不清數量,也看不到希望。
天澤的氣息,越來越近了。
“白道友!”
“回來!”關鍵時刻,隨著身后天瑤圣女和姜離的兩聲驚叫,徐越來不及回頭看,就只覺一道如同浪花般的白影,從身側飛掠而過,反應過來時,白浪逐已經沖進了魔群,渾身靈光暴漲,特別是眉心之處尤為亮眼,如同一顆白色的小太陽,在星爆之前,釋放著最后的光芒。
“諸位,吾已盡力,仍重傷難治,今日愿以身破魔,為大家開辟險路,望你們再接再厲,為我仙域,爭得一絲生機。”碧海神朝的圣子在空中轉過身來,背身向魔,對著眾人露出了那依然溫柔如水的微笑,隨后點了點頭,閉上了眼。
轟隆!!一聲巨響,如同山崩海嘯,白浪逐在魔群中自爆了,一下子摧毀了大片的黑影,如同海邊的浪潮,沖刷污穢。
“白兄!”徐越淚目,但已來不及傷心,借著這個時機猛沖了一步,前進了五米,但緊接著又被更多的妖魔包圍,重重困住,陷入了絕境。
前方,那柄魔刀僅距離十米了,可這十米卻如同天塹,橫在眾人面前,跨不過去。
怎么辦?還要犧牲更多的人去自爆,去炸這萬兵閣嗎?
“我去!”麒麟子怒吼,將雪天矛猛插在虛空中,縱身一躍,就要跳進魔群,以死殉難。
可就在他準備英勇就義時,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沉著有力,不容抗拒。
“姜叔!?”麒麟子轉頭,豐神如玉的面容有些震驚,讓姜離一陣恍惚,想起了他百年前的至交好友,也是對方的父親,玉麒麟玉衡。
“退下吧。”姜離回神,對麒麟子搖了搖頭,隨后一步來到正在血戰的徐越身旁,一把將他拉了回來。
“誰!”徐越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拉了個趔趄,本以為是妖魔,正欲攻擊,可看到是姜離后,轉而變得惱怒和焦急。
“干什么?時間不多了,天澤快到了!我們必須……”
“用這個吧。”姜離將他打斷,握起手中不斷顫抖的血黯劍,遞到他面前。
“嗯?我之前說過了,這劍已經被凈化,無法再……”
“不,它可以。”姜離再次將徐越打斷,那堅定的目光讓徐越一愣后,迅速冷靜了下來,神色變得嚴肅。
“姜郎!”
“別說話。”一旁的紅袖快步趕來,正想說些什么,卻被姜離厲聲喝止。
“此劍,確已被你用特殊的手法凈化,再無絲毫妖魔氣息,但我有辦法讓它重新屬于此地,雖然……從進入這域外的第一刻,它就告訴我,自己不想回到這里,哀求我帶它走,所以才會有之前,紅袖看到的那一幕。”姜離低語。
“怎么做?”徐越沉聲道。他知道,此法定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否則姜離不可能拖到現在才說。
姜離低頭,看著不斷哀鳴的血黯劍,輕語道:“劍本無魂,難生靈智,但我姜家擅長血氣之術,日夜以血養劍下,極易在兵器中催生出劍靈……這么多年來,它無時不刻不在吸食我的鮮血,劍中早有神魄,雖懵懂無知,思維混亂,卻與我心意相通,意念相達。”姜離猛地一握劍柄,血黯劍立刻顫鳴了起來,就像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為成人所欺壓。
“這……”徐越瞳孔微縮,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
“而‘有靈之兵,失靈必殤’,現在,只需將劍內的血氣全部吸干取盡,此劍就會被重置,抹成一張白紙,淪為一柄凡鐵,恰時,這萬兵閣是它的出生之地,妖魔之息濃厚,相信用不了幾息時間,它就會被再度污染,變成一把邪兵,那時候,你就可以……”姜離沒有說完,但徐越,已經懂了。
“可按你所說,劍中既已有靈,又是以你鮮血所飼,那豈不是相當于你的孩子?這樣做,是不是有點殘忍……”徐越語滯,他看著姜離手中不斷哀鳴的血黯劍,一時間,竟升起一股濃濃的不忍之心。
對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嬰兒下手,他怎么做得到?更何況,當初還是他把這血黯劍,親手從這里帶出去的。
而或許是感覺到了徐越的惻隱之心,姜離手中的血黯劍抖動得更厲害了,甚至發出了低微的泣鳴,像是在向他求救。
見到這一幕,姜離卻并沒有惱怒,反而低頭看著這把陪伴了自己百年,與自己并肩作戰,斬殺了無數強敵,現在卻對自己有些懼怕的血劍,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許久不見的微笑。
“所以,我會陪它……我說了,它是用我的血喂出來的,早已與我心念合一,血氣相融,抽它的血,我自然也不能幸免……劍者,豈有棄劍之理?”這一刻,修羅是冷血的,卻又充滿柔情。
徐越的表情愣住了,血黯的劍顫停止了,一旁的紅袖輕輕捂著嘴,雙眼瞬紅,已經知道姜離將要做什么。
自己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不……”
“徐越。”姜離將徐越下意識的拒絕打斷,隨后將血黯劍遞到了他面前,輕輕搖了搖頭。
二人就這樣無言地對視著,這也是百年后,徐越與姜離最多的交流方式,不需要說什么,不需要做什么,只一個眼神,二人就能懂對方心中所想。
而看著眼前這張面無表情的臉,徐越耳邊的殺喊怒吼和妖魔咆哮都漸漸消失了,只有一段段內心深處的回憶,不斷涌現。
“你就是最近名聲大噪的徐越?吾乃荒古姜家之長子,姜離,特來賜教!”初次見面,姜家的驕子是那么桀驁不馴,意氣風發,與其他仙域的天才,并無兩樣。
“可惡……竟然……輸了?你這年齡,怎么可能是天玄境!不過我姜離說話算話,愿賭服輸,從今以后,加入你那什么曉組織就是了!但叫你老大,就別想了,這輩子,我只會叫你名字。”戰斗結束,姜家的長子雖然被徐越使詐打趴在了地上,不過那份傲氣依在,不曾低頭。
“劍?給我的?我看看!這……好劍啊!出自哪里……啥?域外!?”初得血黯的青年先是興奮,隨后震驚,不過依舊咬牙接過了長劍,稱自己有信心降服這妖魔邪兵。
畫面一轉,北海群島,月下談心。
“徐越,你和牧天他們,真的再無余地了嗎?我……實在不愿意看到兵戎相見的那一天……你問我?那還用說!他們要動你,必須從我身上跨過去!只是,紅袖她似乎……唉,我真的好愛她,明天的婚禮,我也不知該不該去。”一聲苦嘆,仿佛劃過了時空,讓世界一下子過了百年。
再次看到姜離時,他早已不再是原先的模樣,而是變得冷血無情,殺伐果斷,仿若從地獄歸來的修羅,讓人膽寒。
“還好?”倚帝山山巔,血色身影擋在前方,直面強敵,讓人安心。
“左青玄,你愧對徐越,當誅!”仙國之上,修羅之吼極其憤怒,為徐越鳴不平。
“漂泊多年,無物相送,抱歉了。”圣山之側,婚禮的殿堂上,姜離第一次露出了靦腆的神色,讓藍如煙都為之好奇,瞪大了藍眸,多看了幾眼。
最后,當所有喜怒哀樂的面容重疊在一起,就化成了眼前這個臉無血色,消瘦不堪的男人。
對自己最為愧疚,無法釋懷的人是他。倚帝山上,第一個趕到的人是他。
百年來,瘋狂屠殺各宗弟子,為自己報仇的是他。不管有多么兇險,站在自己身旁最近的人,還是他。
這時候,徐越才恍然發現,似乎不論情況如何嚴峻,只要有姜離在,他都會安心,不論自己與他人如何爭吵,姜離,也始終是最支持自己的那一個。
“我……”徐越哭了,就那樣安靜的哭著,沒有嘶吼,沒有痛泣,只有滾燙的熱淚,混著鮮血不斷滴落。
“好了。”姜離笑了,隱約間,可以看出百年前那俊朗高傲的模樣,輕聲道:“天澤快到了,莫要遲疑,否則一切皆晚,方才白浪逐已經讓我愧疚萬分,你就別再讓我抱憾而去了。”姜離將已經安靜下來的血黯劍再次一推,推到了徐越胸前,第一次那么認真地說道:“老大,接下來,靠你們了!”
“不用你說!!”徐越悲憤一吼,一把接過血黯,臉龐還淌著淚水,耳邊回蕩著眾人的呼喊,反手一掌,拍在了劍身之上。
“萬靈血陣正在觸發,宿主列出驚天血陣,可瞬間獻祭并收集無數活人的精血。”和在倚帝山的那次一樣,這一次的萬靈血陣,依然是反其道而行之,逆向擺陣,作用,就是要吸干劍身上的所有血氣,讓它恢復最初的樣子!
“不要啊!!”紅袖淚崩了,不顧一切地撲來,要阻止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可姜離卻早有準備,手中血氣翻涌,一掌拍飛了紅袖,并對梨花帶雨的她,露出了抱歉的神色。
砰!血色六芒星翻轉了,像在血黯劍身上開了一個大洞,猩紅的血氣瞬間噴涌而出,隱約中,似乎還可以聽到痛苦的慘叫。
“噗……”一旁的姜離也猛地口吐鮮血,七竅流紅,原本就虛弱的身體,頓入瀕死之際。
“徐越你在干什么!姜離!!”不遠處的莫道終于察覺到了這里的情況,急忙轉頭怒吼,卻被無數的魔影纏住,脫身不得。
“咕嚕……”很快,或許連三息的時間都不到,血黯劍中所有的血氣就已經被抽干殆盡了,原本鮮紅黑亮的劍身變得斑白無比,那藏于劍體中的懵懂劍靈,也漸漸暗淡,眼看就要逝去。
“對不起……”這一刻,姜離那萬年不變的死人臉終于表現出強烈的不舍之情,顫抖地伸出手,用力握住劍柄。
再怎么說,這也算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和伙伴啊!
“嗡……”血黯劍微鳴,現在的它也已經不再懼怕姜離了,反而只要被他握在手中,就有一種無以言說的滿足之感。
下一息,正如姜離所料,無形無質的黑氣開始從四面八方蔓延而來,滲透進劍身,要將血黯染成黑色,重新化為邪兵。
姜離本人,也油盡燈枯了。
“走吧。”血氣枯敗,肉身崩壞,已經半跪而下的他最后一次抬頭,看著徐越,輕輕吐出兩個輕若鴻毛,又重若泰山的字。
“撤退!!”徐越無法直視這個畫面,立刻撇過頭去,淌淚大吼,聲音中的悲痛和傷感貫穿心靈,讓所有人都在這一刻慟哭,淚灑長空。
“走!快走!”
“抓住紅袖!!”
“撤!”
“走!莫道!給我走!!”
“拉住他!撤!”
“快走啊!”夏驚仙架著紅袖,天瑤圣女抱著牧初璇,麒麟子拉拽著莫道,伏天背著林平,辛靈和藍如煙相互攙扶。
他們飛掠過徐越和姜離二人,卻只能再看一眼曾經生死與共的伙伴,哪怕說兩句道別之語的時間都沒有,因為天澤,越來越近了。
周圍,魔影再次圍了上來。
“準備好了嗎?”徐越哽咽,可變成干尸模樣的姜離,卻已經無法再回答他。
“兄弟!走好!!”
“拷貝貓正在觸發,宿主發動此卡后,可視做墓地里任何一張卡并使用。”
“宿主正在選擇……”
“宿主選擇:連鎖破壞!”唰!
“九秘·兵字秘正在觸發,宿主可掌控一切物品,甚至可以控制敵人的兵器。”一張卡,閃爍著光芒,出現在徐越手中,與此同時,他運轉兵字秘,一把抓住了因感染了妖魔之息,再次變得狂暴不堪的血黯劍,隨后,一拳錘下!
“連鎖破壞正在觸發,宿主在攻擊時,可以連鎖破壞掉與當前目標緊密相連,性質相同的事物。”轟隆!
!!!萬兵閣,炸開了,無數邪兵毫無征兆的碎裂,如同最殘忍的煙花,參雜著那一絲微不可聞的血氣,綻放在這宇宙的最深處,也如一把把尖刀,刺在徐越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