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來元黎是被你所殺。”
趙愷眼眸微動,想起司天監的那樁命案。
他曾讓黑龍臺鴆衛指揮使朱儉調查過,卻沒有找到兇手。
赤心教的洪崖子,因此登上大周的緝兇榜,還被多位高手盯上。
“乾闥婆,夜叉王,馮森,趙寧……這些都是你的手筆。”
武安侯雙手負后,憑空而立,氣流吹得絳紗朱袍獵獵作響。
“那大統領應當是死了。是他給你灌頂功力?才讓你有如此雄厚的真氣?”
趙愷說話之間,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仿佛是乾綱獨斷,宰執天下的威嚴君王。
先天大宗師的武道意志,大周九成皇道龍氣,皆加于身。
再加上有隨意調動皇城天京,四靈大陣的九龍璽印。
此時的武安侯,應當可以算是“人間無敵”。
“灌頂功力……我可沒那份奇遇。”
趙穆淡淡一笑,并未解釋。
面對壓迫而來的武道意志,一派神色從容。
那襲黑底金線四爪蟒袍,袖袍飄蕩。
映襯著神清氣茂的俊雅面龐,使之如天上謫仙。
“小原,你且站到一邊去。”
趙穆一步一步,踏上高空。
看向面色驚愕的弟弟,回以微笑。
大袖甩動,卷起滾滾精氣,駕馭肆虐流風,包裹住了十一皇子趙原。
將其穩穩托住,送到搖搖欲墜的花萼飛樓下方。
“皇兄,他什么時候……”
趙原瞪大眼睛。
今晚發生的一切,都令他覺得難以理解。
片刻間,幾位皇兄,乃至于父皇就都死在武安侯的手中。
大周發生巨變,王朝瀕臨崩塌。
仿佛這一夜之間就要改朝換代。
“老師,你說皇兄他能勝么?”
趙原望著腳踏虛空,昂然而立,與武安侯對峙的那道挺拔身影。
小臉上不禁騰起一絲緊張,捏緊拳頭。
他并不知曉趙穆什么時候有了如此高強的武功修為。
但按照趙原最樸素的想法,倘若有人擋在自家皇兄的面前。
那必然是他們有錯、他們該死。
更何況,武安侯弒君滅親,犯下滔天大罪。
皇兄顯然是要撥亂反正,肅清逆賊!
大義所在!合乎情理!
“那位武安侯,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師,舉手投足,引動天地變化。”
“你的皇兄,更是高深莫測。一身雄厚真氣像是打娘胎里就開始修煉,根基扎實得不像話!”
霍如烈根本不敢放出精神殘念,只是震動氣流,甕聲甕氣說道:
“好徒弟,你快走遠些,切莫靠近。”
“這兩人的武道意志籠罩方圓數十丈,陽剛念頭充塞天地,掃蕩陰煞邪氛。”
“等下要是打起來,氣血勃發,我肯定遭受不住,直接化為飛灰了!”
趙原點頭應了一聲,視線仍舊鎖定在趙穆身上,沒有挪開。
夜風清冷,孤月高懸。
偌大的皇城,一時間寂靜無聲。
只有兩道人影,立于其間。
“蛟龍吞蟒……如今看來,倒是我作繭自縛,養出了一條蟄伏水淵的年輕真龍!”
趙愷淡淡說著,語氣中聽不出半點情緒。
那枚大方光華的九龍璽印定住虛空,萬里山河的長長畫卷在他身后載沉載浮,氣象宏偉。
玄光交織,精氣沖刷,宛若朝拜,氣度超然。
“以一己之力做成三十年滅周屠龍的大計,騙過六大圣地,擊殺魔門諸多宗主掌教,皇叔的手段實在令人佩服。”
趙穆直視著武安侯,天子望氣術運轉極致。
試圖借天地人三才之變,窺探對方的想法。
念頭生滅,內心起伏,皆會有所表現。
主要反應在眼神、面色等細微之處。
所謂的天子望氣,洞察人心。
說白了,無非便是“見微知著”的本事。
“你倒是大膽!精神交鋒如怒海操舟,一時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趙愷眉毛猛地一挑,似是有所感應。
雙眸犀利如劍,刺向趙穆。
他不通精神武學,但卻明白一件事。
只要心念堅定,不為外物所動,便不會留下任何破綻。
哧啦!
仿佛劍罡迸發,切割大氣。
兩人視線甫一相接,心神之力有如實質一般,形成無匹鋒芒。
轟然碰撞!
空間好似往下塌陷,蕩起一層層肉眼可見的輕微波紋。
那座搖搖欲墜的花萼飛樓,似是受到波及。
終于承受不住,如險峻孤峰傾倒而下。
煙塵四起,帶出
一片嘈雜之聲。
“我一生遇到過無數高手,卻從未見過你這樣的。”
趙愷看也沒看下方的慘狀,臉上現出一絲疑惑。
“精神凝定,體魄強悍,可境界卻差了許多。”
他不比洪崖子、云漱玉那等人,見識淺陋。
先天大宗師的眼力,自然是敏銳無比,輕易就瞧出趙穆真實的武道境界。
“凡境八重,神變巔峰。”
趙愷搖頭。
“只不過你積蓄再怎么雄厚,功法再如何上乘,境界差距始終存在,不會是我對手!沒有必要負隅頑抗!”
趙穆面無表情,反問道:
“那六大圣地威壓天下,縱使皇叔算盡一切,武功蓋世,恐怕也難以擺脫掣肘,為何又要強行抗爭?”
“假如弱者就該等死,那我等練武作甚?”
此言一出,武安侯愣了一下。
那張肅然的威嚴面龐,竟然浮現一抹笑意。
“你說得對!天地為烘爐,萬物皆在其中!”
“世惡道險,壓迫重重,藩籬無數,所以一定要爭!哪怕豁出性命,都要爭!”
趙愷頷首,正聲道:
“你父皇就是安于現狀,沉湎權術,所以才容易受人擺布,看不清天下的局勢!”
“幾位皇子當中,太子最像他,一樣的軟弱無能,心氣不高。”
“小五剛強,卻不懂藏拙。”
“小九沒受過挫,順風順水,把家世出身、個人天賦看得太重,經不起磨煉。”
“剩下那些早死的、晚死的,都是差了一些氣運。”
“若非走到這一步,無法再回頭。”
“看到大周有你、有小十一這樣的后輩,我應該感到欣慰。”
“只可惜造化弄人,今夜你我兩人,終究要死一個。”
“天無二日,王朝也不可能有兩條真龍。”
武安侯似是心生感慨,罕見地流露出一絲緬懷之色。
望著那輪皎潔明月,再俯視腳下森嚴皇城。
列陣而待的禁軍甲士;
面帶倉皇的文武朝臣;
鎮壓下去的魔門六道;
藏于各處的宗派高手……
最后,趙愷把目光定在隔空相望的那襲黑金蟒袍上。
“不管誰生誰死,誰勝誰負,一切恩怨都葬于這一輪明月!”
趙穆此前坐于偏殿,等待時機。
十二載的蟄伏忍受,三個月的蓄勢待發。
直到這一刻,他的精氣神終于攀上前所未有的巔峰!
“好!生死之事,勝負之心,就讓當空明月前來見證!”
武安侯趙愷縱聲長嘯,率先出手。
跨步騰空,如真龍昂首!
魁偉的身形,帶起氣流狂飆,翻滾如浪!
右手握拳,直接轟出!
這一道霸烈至極的勁力,好似洪流怒潮,撕扯罡風,轟向身著黑金蟒袍的趙穆。
穹天圣典!
蓋世神拳!
沒有任何留手,也沒有絲毫試探。
只在剎那間,趙愷便將自身的真氣、戰意、武道精神,全部都提升至頂點!
拳意橫空!
鎮壓四面八方!
好似整個天地都為之倒轉!
“這就是先天大宗師么?”
趙穆神色動容。
算起來。
跟武安侯趙愷的這一場交手,可以說是他的初次戰斗。
煉真觀中是裝高人,乾闥婆是以字殺人,司天監元黎是一拳打死……
真正能有來有往,對拼招式、真氣和武道意志的酣暢之戰,也許只有眼下了。
翻天三十六路·奇!
渾沌唯握吐奇炁!
趙穆右掌緊握,元陽、玄陰二炁噴吐而出。
風如長龍,卷動大氣!
隨著這一拳打出,穹天之上憑空升起一輪烈陽,無窮光熱迸發而出!
翻轉顛倒的昏暗天地,好似被撞破開來,重新大放光明。
武安侯眉頭一皺,沒想到磨煉數十年的蓋世神拳,竟然壓不住一個年僅十五的少年。
“你真氣積蓄之厚實,當世罕有!再來!”
趙愷戰意愈發濃烈,天地精氣如洪水決堤,倒灌進入他的體內。
四肢百骸,周身竅穴,發出悶雷似的聲響。
凝重如水銀汞漿的氣血,嘩啦啦如浪潮起伏。
這位大周侯爺呼吸之間,氣浪滾滾,掀動狂風。
五指張開,化拳為掌!
猶如五座龐然山岳,蓋壓而下!
趙穆心頭一跳,只感覺四面八方的氣流都被擠壓。
方寸之間,陡然縮小,宛若銅墻鐵壁合攏收緊。
這一下,趙穆就像跳不出五指山的孫猴子。
翻掌之間,便要被當場擒
翻天三十六路·奇!
沖奇雷伏震霹靂!
趙穆調動全身真氣,打算一力降十會。
一千六百年的恐怖真氣從氣海丹田傾瀉而出。
走過奇經八脈,由周身竅穴洶涌噴發,匯入勁力拳意當中!
轟隆!
宛若晴天霹靂!
當空炸響!
趙穆的拳意勾動天地大勢。
剛猛霸道,如若奔雷的真氣勁力。
引動氣流碰撞,發出震爆聲浪!
那蓋壓而下的巨靈手掌,五座支撐天地的巍峨山岳。
統統在一千六百年的雄厚真氣沖擊下,化為齏粉!
倏然之間的變化,便如同齊天大圣掄動鐵棒,硬生生砸開五指所化的龐然山岳。
“凡境八重,與我一戰,可以不相上下。”
趙愷心中震驚,又有些欣喜。
一拳、一掌之間的對拼,充分顯示出了趙穆的實力。
“果真是大周的真龍!”
武安侯雙眸爆綻精光,昂藏魁偉的身軀頂天立地。
載沉載浮的江山畫面陡然一變,化為凝實不虛的武道意志,轟向趙穆。
“真氣雄厚,體魄強悍,對拼拳腳也不落下風,那再試試你的神意!”
趙愷直接放出心神之力,天人交感,進入前所未有的玄妙境界。
這就是先天大宗師的優勢!
意與天合,身與天合!
等若化身為天地,所向披靡!
趙穆眸光微冷,也是鄭重以待。
翻天三十六路·奇!
明神武典!
藏密智能書!
冰心訣!
天子望氣術……
所有被他磨去精神烙印的武功,仿佛熔煉于一爐,變得煥然一新。
有蓋世梟雄拳鎮天下,君臨四十九州!
有少年天子肩負日月,撥弄乾坤!
有魔宗俯瞰眾生,滅情絕性!
有……
所有的武道虛影都化為趙穆本人!
他雙手虛虛一按,狂飆的氣流化為條條風龍,肆虐高空。
天地變色!
眾多觀戰之人的眼中,再也沒有那一襲黑金蟒袍的身影。
“去哪里了?”
“人呢?”
“那是什么?”
首先是一道悠遠的鐘聲。
清越之音仿佛是敲擊美玉,節節入云,飄揚動聽。
接著有陰陽二炁,徐徐浮現,演化盛景。
三十六路拳意變化,陡然化作無邊無際的重重天穹。
再有一輪大日,一彎孤月,遍灑光輝。
“請皇叔領教我之武道真意!”
淡淡的話音,自那三十六重天上、至高圣穹處落下。
一襲黑金蟒袍赫然顯現,坐于云闕宮殿之內。
冰冷的眸光若隱若現,籠罩著武安侯趙愷。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