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下四十九州的子民而言,世家門閥壟斷知識,江湖宗派壟斷武學。
兩道進身之階梯都被把持,使得絕大多數窮苦人家并無多少選擇與上升空間。
要么為奴為婢,為世家驅使;
要么加入幫派,過上刀口舔血的日子。
仕途?
至少也得是個寒門子弟。
不然沒有半點機會。
富貴?
豁出命來才能得到的東西,那些世家子興趣還瞧不上,覺得俗氣。
這便是萬載以來,從未變過的神州格局。
“殿下設想之科舉,不僅有文科,還有武科。”
聞太傅又仔細看了一遍,心中那份敬服之意愈發深厚。
“演武堂!講武堂!一者評測,一者學習!”
“武生,武徒,武士,武師……練肉,練筋,練皮,煉骨……準備得真是充分!”
凡上位者,大多只會空談韜略,很難考慮切實可行之處。
其中少有者會顧及細節,思考周全。
但只要落到如何實施,制定章程這等問題上,便就滿頭霧水。
故而,世家門閥才會有幕僚、客卿。
九五之尊的天子,才會需要文武百官,各自輔佐。
世間無有全才,更無通曉所有之人。
但趙穆的所作所為,完全打破了聞太傅的認知。
這位年僅十五的皇儲殿下,所寫出來的方略極為詳盡,
就像是已經有人實施過一遍,各種變化,各種應對,有理有據,讓人為之深深信服。
“殿下根本不需要有人為他出謀劃策,只是缺少執行之人罷了。”
聞太傅無形之中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尤其是那兩道奇術,造紙,印刷。
徹底打破世家門閥對于圣人經典,各種學說的壟斷和把持。
“教化萬民……要是人人都可念書識字,具備道德,那豈非完成了圣人才能做到之事!”
位列三公的聞太傅,看向趙穆的眼光又有不同。
除去敬畏,更有期待。
“太傅要是覺得可行,那科舉之法的提出者,便是你了。”
趙穆淡淡笑道。
推行科舉,開辦學堂,設立演武、講武堂,編撰《武經》。
這些都是排在首位的幾件大事。
一旦做成,大勢加身。
什么世家門閥,江湖幫派,皆要化為飛灰。
“這等潑天大功,名傳后世之事!殿下……要讓于我?”
聞太傅養氣多年,可以說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
那日。
花萼樓中。
魔門六道兇焰滔天。
他卻能第一時間站出來,大聲呵斥。
足以其剛正,以及傲然風骨。
可聽到趙穆要把科舉之法的設想,拱手讓于自己。
聞太傅忍不住面色大變,心神震動。
“讀書人畢生所求,無非立德、立功、立言!”
“為天下貧苦之人,無書可念之學子,親手豎起一道龍門!”
“這樣的功德,說是比肩圣人也不為過!”
“殿下何必把功勞、名望都交予我!”
“老臣受之有愧!”
趙穆搖頭笑道:
“我又不是讀書人,要甚么功德!”
“更何況,科舉之法觸怒世家門閥。”
“假若太師認了,恐怕要被千夫所指,眾人唾罵才對。”
聞太傅注視著那幾篇方略,洋洋灑灑數萬字。
溝壑縱橫的蒼老面盤上,浮現一抹由衷笑容:
“即便如此,老臣也甘之如殆。”
兩日后。
朝堂之上。
猶如降下晴天霹靂!
位列三公的聞太傅上書,請求改制,推行科舉。
中書省左右二相皆是震驚不已,六部大員有三分之一表示反對。
直言圣人經典,不可輕授。
至于那什么《三字經》,《千字文》。
幼童所讀之物,絲毫等不得大雅之堂。
開設演武、講武兩座學堂,更是不妥。
總而言之,推行阻力極大。
“太傅顯然是跟殿下串通好的!”
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左右二相,如何看不出上書推行科舉之法,其實是皇儲暗中授意。
“提拔寒門也就罷了!要是選士、做官,以后都靠考試!那我等與泥腿子同朝為官,豈不是羞辱!?”
朝會散去,右相拂袖而去。
他乃是瑯琊王氏,出身名門,自然不會贊同科舉。
左相一如往常,沒有表明意見。
“殿下壓制門閥之心,已經顯露無疑!”
“黑龍臺這些天抓了多少人?那幫閹宦死盯著范陽盧氏,陳郡謝氏不放,非要把他們拉下水!”
“也不怕逼急了,總領幽州,手中握有兵馬大權的盧宗道直接反了!”
出了皇城,右相坐于馬車之內,壓低聲音說道。
“我聽聞那位皇儲自幼長在冷宮,不懂治國韜略,權術制衡也是正常。”
他旁邊是一位中年幕僚,留著三縷長須。
“等到科舉之法傳遍天下,各大世家恐怕再也坐不住了。”
右相點頭,心中思忖該如何應對。
眼下的天京像是一點就爆的火藥桶,各方勢力都在隱忍。
科舉之法,對于世家門閥的打擊,不可謂不嚴重。
“這還有半月就是登基大典!那位殿下未免也太心急了!”
右相眉頭緊鎖。
雖然說,對外宣稱周天子駕崩花萼樓是得了重病。
可滿朝文武心里面都清楚,那是魔門六道和武安侯互相勾結。
六大圣地打算要對大周動手,這一點毋庸置疑。
倘若皇儲殿下安分守已,說不得還能延續一段時間的國運氣數。
但是趙穆并未如此,反而屢次挑釁。
打壓世家門閥,掃蕩天京幫派,攪得風云跌宕。
大周王朝如今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
右相眼光閃爍,片刻后道:
“等下你去見一見范陽四房的盧子維,再聯絡一下陳郡大房的陳敬先。”
“切記,要避開黑龍臺的耳目,不要讓人發現。”
中年幕僚領會意思,輕輕點頭。
夜深。
月黑風高。
皇城大內。
“殿下,范陽盧氏,陳郡謝氏,還有瑯琊王氏,四大門閥,到了三家。”
外面威風八面,權勢滔天的黑龍臺八虎。
站成一排,如同雕像,沒有絲毫晃動。
“盧氏四駿,陳家玉樹,瑯琊王家的麒麟子……他們都到了?”
立于暖閣之上的那襲黑金蟒袍,緩緩轉過身來。
眸光幽深,如若淵海,有股吸懾心神的奇異氣息。
“這倒是不清楚,但這場會面是右相私底下串連發起,邀請了盧子維,陳敬先,還有不少六部大員,皆是世家中人,名門望族。”
身著玄魚服,配黑龍令的劉進躬身道。
“其中有好幾位凡境七重的武道高手,諜子不好太過靠近,查探得不夠清楚,還請殿下恕罪。”
趙穆仰頭望天,辨認氣機。
過了半晌,方才嘆息道:
“我觀今夜之天京,恐有血光之災。”
“呵,幾個凡境七重……漱玉,把黑天劫奴派出去,試試效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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