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昕回到單位,赫然發現從領導到輔警全要加班。
去食堂吃個飯,趕緊上樓開會。
總共就八個正式民警,兩個會合在一起開。
江大姐像旅行社的地接,先匯報全省禁毒情報業務培訓班的籌備情況。
她早在一星期前就在線上,跟總隊負責這項工作的民警、以及警官培訓中心的工作人員,組建了一個會務團隊,專門負責后勤工作。
要做的事很多,要對接的單位也很多,比如要邀請市禁毒委各成員單位負責人和被表彰的先進單位、先進個人,甚至要提前半天去陵海大劇院彩排……
韓昕見過張宇航、劉海鵬和藍豆豆是怎么搞活動的,感覺做這些工作比辦案都累,簡直不是人干的活兒!
徐浩然和侯文也很怕怕,一樣覺得做領導太累。
江大姐匯報完籌備情況,回復了幾條微信,又給支隊長和政委分起工:“肖支,廳領導和總隊領導明天傍晚到,只能你出面接待;政委,市領導和局領導這邊,全靠你了。”
“行,明天參訓人員就要來報到,你趕緊去忙吧。”
“那我先過去了。”
“去吧。”
肖支目送走江大姐,回頭道:“同志們,一共三個案子,我們從我們自己偵辦的這起開始說,小徐,你先來。”
“是!”
徐浩然緩過神,連忙拿出一疊筆錄和一疊打印好的材料,站起來一邊分發著,一邊匯報道:“報告各位領導,蔡家勝還算比較配合,交代了許多問題,也舉報了二十幾條線索,但認罪態度不是很好。”
“都到這個份上了,他還不認罪?”肖支看著筆錄問。
“他不是不認罪,而是后悔。”
“后悔就對了!”
“肖支,對不起,我沒說清楚。他不是后悔制毒販毒,而是后悔六年前不應該跑。”
肖支不解地問:“什么意思?”
惲政委和桂支同樣一臉茫然。
韓昕猜出了個大概,看著筆錄笑問道:“他是不是想請律師?”
不等徐浩然開口,桂支就抬頭道:“我和江大姐昨天審他時,他就嚷嚷著要請律師。”
“小韓,別賣關子了,到底怎么回事?”肖支低聲問。
“肖支,政委,如果沒猜錯,他是覺得如果當時不跑,可能只會被判個死緩甚至無期,或許還能減刑。但被我們抓獲之后,他想活命卻很難,至少像他這樣的,在我們濱江肯定會判死刑!”
“肖支,他雖然沒明說,但通過審訊我和侯文能感覺到他就是這么想的。”
肖支反應過來:“當年東廣對他們老家采取行動之后,可能考慮到案子太大,案情太復雜,涉及的人員又比較多,同時考慮到社會穩定不能拖太久,再加上是家族式犯罪,一些主犯把能扛的都扛了,最終判處死刑的好像只有二十一個。”
惲政委也意識到蔡家勝為什么后悔了,冷笑道:“現在后悔晚了。”
這個話題比較敏感,肖支連忙道:“小徐,接著說。”
“我們從看守所回來之后,就根據他交代的情況,對涉及到的嫌疑人挨個進行查詢,發現其中六人已落網,這六人中有兩個已經被判處死刑,已經執行了。”
徐浩然看著材料,接著道:“我和侯文看過判決書,聯系過辦案單位,甚至聯系上了當時的辦案民警。發現四個正在服刑的罪犯,落網時并沒有交代全部犯罪事實,至少蔡家勝舉報的那四個罪犯沒有交代。”
“這些情況已經過去七八年了,現在能不能查實?”
“肖支,毒案不是其它案件,沒有證據真不好辦。”
肖云波仔仔細細看完蔡家勝舉報的線索,低聲問:“老桂,小韓,你們怎么看?”
桂支沉吟道:“移交吧,畢竟時間過去太久,而且離我們濱江太遠了。”
韓昕也覺得查起來太難,把線索移交給人家反而更有利于偵辦,放下材料說:“我也認為移交比較好。”
肖支權衡了一番,敲著桌子說:“移交歸移交,但不能就這么移交,一大隊既然要加掛情報信息大隊的牌子,那就應該盡快制定一套流程,或者一套關于情報線索收集、報送、分析、研判、使用和反饋的機制。”
打個電話,或者直接把情報線索發給人家,如果沒下文怎么辦?
惲政委認為肖支的話有一定道理,笑道:“這件事交給我,明天上午不是很忙,我去找找法制,看看能不能盡快制定出來。”
“小徐,繼續。”
“他肚子里有沒有貨了,我和侯文會繼續審,但當務之急是要查實他在畏罪潛逃期間的情況,要搞清楚他在畏罪潛逃期間有沒有其它違法犯罪行為。”
徐浩然舉起一張照片:“按照時間線,我們要先去東廣找到他當時的房東,然后去西廣找到這個叫任超的男子,核實他租房和偷渡出境的情況。
在越南和泰國期間的情況,我們想查也沒法兒查。但他入境之后的情況,我們還是有條件查的。
事實上他到濱江之后,發現我們濱江對毒品犯罪打擊的很嚴,法院對涉嫌制販毒品的嫌疑人判的很重,早就想過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所以他雖然換了手機卡,但有當年協助他偷渡的人員、送他來濱江的幾個黑車司機的聯系方式。”
知道被濱江公安逮著沒好果子吃,想離開濱江很正常。
韓昕想了想,抬頭問:“他既然知道我們濱江對毒品犯罪打擊很嚴,知道我們這兒治安防控搞得那么好,為什么遲遲不走?”
“他交代他發現不只是濱江管得嚴,這幾年其它地方管得也很嚴,像他這樣持他人身份證的出門很容易被查,所以想走又不敢走。”
“你有沒有問過他想過去哪兒?”
“我們問過,他說他想出國,想去緬甸或者老撾。”
徐浩然坐了下來,補充道:“我能看得出來,也聽得出來,他不只是后悔當年不應該跑,也很后悔這兩年前怕狼后怕虎,一直沒下定決心離開濱江。”
韓昕追問道:“有沒有查詢手機通話記錄和銀行流水?”
侯文連忙拿出一疊材料:“查詢了,我下午分析過,沒發現可疑。”
小伙子們很能干,效率也很高。
肖支覺得不能把他們當作普通民警使用,轉身道:“老桂,用楊局的話說,蔡家勝就是一個‘富礦’,接下來要反復審,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線索。至于查他畏罪潛逃期間的情況,你明天跟崇港分局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從他們那兒抽調兩個民警,幫我們跑一趟。”
崇港分局現在敢不出人嗎?
何況調查這些情況并不難,從派出所抽調兩個辦案民警都能搞定。
桂支點上支煙,笑道:“行,我明天跟他們說說,感覺問題應該不大。”
“那就說說你那邊的情況吧。”
“好的。”
桂支一連吸了兩口煙,吞云吐霧地說:“曹國祥和朱愛玲已經清醒了,他們對孫寶平殺人的事確實不知情,但知道孫寶平為籌集毒資,偷過別人的手機,趁別人注意偷過包,甚至砸車窗偷過人家車里的物品。
他們是在飯店打工時認識孫寶平的,不過孫寶平在他們之前打工的那個飯店只干了兩天,就因為偷另一個廚師的手機,被老板娘和廚師長發現之后開除了。
老板娘當時沒報警,如果早點報警,那小子有案底,崇港分局也不至于這么被動,肯定會順藤摸瓜查到曹、朱二人。”
相比命案,韓昕更關心毒案:“桂支,他們三人是怎么吸上毒的?”
“曹國祥交代,他是去年六月份在老家跟朋友一起唱歌時,在幾個朋友的蠱惑下吸上的。”
桂支頓了頓,不緩不慢地說:“朱愛玲原來是飯店的服務員,是今年三月份跟他認識之后,在他的蠱惑下吸上的,朱愛玲交代當時是好奇,是為了尋求刺激。”
肖支握著筆問:“孫寶平呢?”
“孫寶平吸毒時間也不長,是今年上半年在一個大排檔打工時,遇上給那個大排檔送小龍蝦的蔣正飛,在蔣正飛的蠱惑下吸上的。
他上癮之后,不但從蔣正飛那兒購買毒品,而且以販養吸,販賣給他在飯店打工時無意中發現也吸毒的曹國祥和朱愛玲,三人甚至不止一次聚在一起吸毒。”
桂支掐滅煙頭,接著道:“可能他的免疫力比較強,他多次跟朱愛玲一起吸毒,多次跟朱愛玲發生性關系,居然沒染上艾滋病,也可能暫時沒檢測出來。”
“曹之前的毒品是從哪兒來的?”
“他交代主要是從老家的幾個朋友那兒買的,這一點我們已經查實了,有手機支付記錄,有快遞物流記錄。考慮到價格比孫寶平賣給他的要貴,并且孫寶平的毒品來源不是很穩定,他的經濟收入也不穩定,所以他們二人之間形成了一種相互以販養吸的關系。”
聽著有點繞頭……
惲政委捋了捋思路,緊盯著他問:“有時候是孫寶平賣毒品給他和朱愛玲,他有時候也賣毒品給孫寶平,然后三個人一起吸食?”
“差不多,但他們之間的賬算得不是特別清,偶爾也會請對方吸。相比孫寶平,曹國祥要狡猾一些,擔心斷了毒品來源,一直藏有高價買的存貨。”
“孫國平殺人之后,跟他們一起吸食的冰毒,就是他高價買的存貨?”
“嗯,而且還有。”
韓昕低聲問:“還有,他藏在什么地方的?”
桂支知道他早晚搜過,微笑著解釋道:“藏在朱愛玲的電動車電池盒里,他知道朱愛玲吸了之后就瘋瘋癲癲,什么話都敢說。于是連朱愛玲都沒告訴,孫寶平更不知道。”
昨天太匆忙了,都沒仔細搜。
韓昕越想越不是滋味兒,追問道:“肖支,還藏有毒品的事,是他主動交代的,還是崇港分局搜出來的?”
“崇港分局刑警大隊今天上午搜出來的,一共藏了四小包,加起來三點二克,搜出來之后就送刑技中心進行檢測,檢測結果顯示純度不高,里面摻了近百分之四十的冰糖。”
“他是以什么價格買的?”
“他交代上家不是按克算的,是按包算的,一包六百塊錢,這個情況跟上午查詢到的轉賬記錄也對上了。”
“蔣正飛是怎么賣給孫寶平的呢?”
“據說孫寶平交代,蔣正飛當時也是論包賣給他的,他剛開始不但想以販養吸,還想靠販毒發財,專門從網上買電子秤稱過。聲稱蔣正飛給的貨,份量很足,貨也很正,吸食的感覺比曹國祥的好。”
毒品的價格,直接反應一個地方的毒情!
肖支低聲問:“一包大約多少克,每克多少錢?”
“他說一包有一克多一點點,蔣正飛剛開始是以三百塊錢一包的價格賣給他的,后來慢慢漲到了五百五。”
“純度很高的冰毒,才賣五百五一克!”
“所以要對這個蔣正飛引起足夠重視,他不但有進貨渠道,還在瘋狂地蠱惑別人吸毒,發展銷售網絡。”
肖支緊鎖著眉頭問:“有沒有查到他的下落。”
“暫時沒有,他回老家之后好像人間蒸發了,沒有通話記錄,沒有購票記錄,他名下的銀行賬號也沒有交易記錄。”
桂支端起茶杯,補充道:“任忠年親自帶隊去了他們老家,下午四點半出發的,最遲明天上午九點左右就能到。”
從之前研究過的那些案例上看,各區縣公安局之前查獲的冰毒,“市場價”都在每克一千以上!
韓昕知道肖支為什么怎么急,低聲問:“桂支,您剛才說孫寶平剛開始想過靠販毒發財,而且他當時有貨源,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有好幾個客戶?”
“他就曹國祥和朱愛玲這兩個客戶,并且是相互關系比較復雜的那種客戶。”
“怎么可能呢。”
“剛開始我也覺得不太可能,經過反復審訊,可以看出他沒撒謊。他不是不想大肆販賣,而是找不到客戶,打不開市場。”
看著韓昕若有所思的樣子,桂支又笑道:“據他交代,他甚至想過去戒毒所附近蹲守,販賣給戒毒期滿的人員。結果蹲了幾天,只看到有民警送吸毒人員進去,沒看到有吸毒人員出來,就半途而廢了。”
“他去的哪個戒毒所?”
“我們市局的戒毒所。”
想到女友下午在電話里問過的常識性問題,韓昕不禁笑道:“我們市局戒毒所只負責‘上半場’,強制戒毒的吸毒人員,在我們市局戒毒所關一段時間,就要移交給司法戒毒所。那小子別說在戒毒所外蹲幾天,就是蹲一個月也找不到客戶。”
轄區出現那么便宜的毒品,肖支實在笑不出來,揉著太陽穴問:“老桂、小韓,你們說蔣正飛離開我們濱江,有沒有可能也是因為找不到客戶,打不開市場?”
桂支凝重地說:“崇港分局正在通過大數據,分析他在我們濱江期間的活動軌跡,正在研究分析他手機通話記錄和銀行賬號的交易記錄,正在申請查詢他的聊天記錄,等查清楚這些就知道了。”
韓昕則分析道:“他連孫寶平這種游手好閑的人都發展,可見他是想打開銷路的,很可能已經找到了經銷商。”
這起個案必須重視……
肖支敲敲桌子:“小韓,桂支一個人盯兩個案子盯不過來,蔣正飛這條線你要參與,至少要時間掌握專案組的偵辦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