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輛大巴在一輛警車的引導下,緩緩駛上高速。
車里開了暖風,姜悅穿著冬執勤服,感覺很熱。
可身邊坐著嫌疑人,押解組副組長坐著前面,市局新聞中心的宣傳民警正站在前面舉著攝像機拍攝,不方便脫衣服,也不好意思請司機師傅把暖風關掉,只能硬扛著。
陵海小霸王跟著藍豆豆去執行任務,是燕陽一日游。
她正在執行的這個任務,是首都兩小時游。
凌晨趕到看守所,上了個洗手間,洗了把臉,出來之后簡單吃了幾口肖支讓辦案民警幫著點的早餐外賣,在車上開了個關于押解安全的會議,然后就提上嫌疑人就往回返。
昨天接到任務時以為只要協助押解一兩個女嫌疑人,沒想到竟要一次押解九名女嫌疑人和四名男嫌疑人!
市局對押解工作很重視,不但抽調她們這些正在培訓的見習女警參與,還從特警支隊抽調了十四名特警,辦案民警和押解組的領導每隔半小時向市局指揮中心報告一次位置,新聞中心的宣傳民警全程采訪拍攝。
能參加這樣的大行動,姜悅很興奮很激動,擔心夜里沒睡好容易走神,又掏出早上發的風油精,倒出點涂了涂太陽穴。
正暗想大概幾點能到家,坐在里側的嫌疑人竟抬頭道:“姐姐,我想小便,我要上廁所。”
姜悅楞了楞,微蹙起黛眉:“上車前讓上廁所你怎么不去,在高速怎么停車?”
“那會兒不想上,現在想上了。”
“忍忍。”
“姐姐,求求你了……”
“上車時怎么跟你交代的,閉嘴,不許說話!”
“我真憋不住了。”
來的路上,上級交代過押解的注意事項。
上車之前,又強調過押解紀律。
車上十幾個嫌疑人,真不能讓她們說話,不然很容易串供。
姜悅頭大了,只能硬著頭皮道:“報告!”
坐在第一排的刑警支隊二大隊副大隊猛地回過頭:“什么事?”
“報告陳大,嫌疑人要上廁所。”人家負責的嫌疑人都沒事,就自己負責的嫌疑人事兒多,姜悅別提有多尷尬。
陳大同樣沒想到剛上高速就發生這樣的事,解開安全帶,扶著座椅走了過來,緊盯著嫌疑人問:“李小蝶,怎么回事?”
“警察同志,我要小便,我真憋不住了。”
“憋不住也要憋。”
“再憋就要尿在褲子里了。”
遇上這么個自暴自棄的女嫌疑人,參與押解的女警們聽著一個比一個尷尬,坐在左側的特警小伙子們的表情,卻一個比一個精彩。
陳大可不想把車里搞得全是尿騷味兒,只能舉起對講機:“肖支肖支,我陳曉斌,一個嫌疑人想廁所,請指示。”
肖云波坐在警車上,親自給大巴開道。
聽到呼叫,俯身看了一眼中控大屏上的電子地圖,一邊示意坐在后排的辦案民警聯系高速交警,一邊拿起對講機:“前面有一個出口,大概還有十六公里,讓嫌疑人堅持一下。”
“收到。”
按照之前制定的押解方案,為確保萬無一失,這一路可以在服務區休息,但嫌疑人不能下車。
嫌疑人如果要上廁所,只有聯系沿途的高速交警,借用交警隊或高速收費站管理部門的廁所。
辦案民警打了幾個電話,很快就聯系上了。
開道車放慢車速,引導大巴和殿后的警車,緩緩駛下高速。在一個高速交警的指揮下,開進緊挨著收費站的一個交警隊。
肖云波推門下車,跟人家打招呼,對人家的協助表示感謝。
陳大可不想再發生這樣的事,先讓姜悅和另一個女警把嫌疑人押下車,然后異常嚴肅地問還有誰想上廁所的。
如果現在不上,就要等到兩個小時之后才能上。
沒想到一個上了廁所,個個都想上廁所,但不可能讓她們同時下車。
等姜悅把嫌疑人押解回來,再另一組帶嫌疑人去,整整折騰了近半個小時,才再次駛上了高速。
因為自己的工作沒做好,耽誤了大家這么長時間,姜悅非常過意不去,很想批評身邊的嫌疑人幾句,可惜在押解的路上嫌疑人不能交頭接耳,她一樣不能亂說話。
更何況身邊這是一個吸毒后賣淫,專門替癮君子“散冰泄火”的女嫌疑人。
為了錢,為了追求短暫的歡愉,不惜犧牲精神和肉體的雙重代價,自暴自棄,完全沒有尊嚴可言,說了也沒用。
就在她暗想長得那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怎么會走到這一步之時,韓昕正坐在禁毒大隊的小會議室里,跟張大姐和呂向陽遠程連線。
“監控信號切不過去,只能用手機給你直播監控畫面,能不能看清楚?”
“不是很清楚,不過沒關系。”
“你師娘正在學習監規,再過五分鐘按計劃行動。”
“他用得著學習嗎,他倒背如流!”
“倒背如流也要學,要知道他現在是嫌疑人。”
這倆臭小子,只要遇上就開玩笑。
張大姐覺得太不嚴肅了,干咳了一聲:“小韓,那邊怎么就你一個人,諶局和黎教呢?”
韓昕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笑看著手機攝像頭說:“諶局帶隊在異地辦案,黎教去分局開會了,年底會多,聽說下午還有兩個會。”
“你那個美女師傅呢?”
“年底不但會多,事情也多少,她代表大隊去慰問禁毒基金會、禁毒協會的會長、副會長、理事長、秘書長和禁毒志愿者了,明后幾天還要跟禁毒社區一起走訪幾個經濟條件比較困難的戒吸人員家庭。”
“又是基金會,又是協會的,你們那兒的禁毒工作搞得很不錯啊。”
“張姐,提起基金會我想起件事。”
“什么事?”
韓昕放下杯子,得意地說:“我們陵海禁毒基金會募捐了好多衣服,有大人的、有小孩兒的,熱心的禁毒志愿者全幫著洗凈疊好打包,整整摞半倉庫,不過主要是冬天的衣服。
夏天和春秋兩季穿的衣服只有一小部分,我師傅請志愿者們幫著分揀出來了,單獨打的包。大概三千多件,好多衣服都沒怎么穿過,還有一些圖書,你們需不需要?”
張大姐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我們偵查隊不需要,但下面的邊境派出所需要。”
“行,你有時間問問,讓需要的單位安排個人對接。”
“運費怎么算?”
“物流費用你們不用擔心,我們禁毒協會有快遞物流分會,會長、副會長和秘書長都是物流快遞公司的老板,基金會開展募捐的時候就說好了,他們負責物流。”
“你們那邊可以啊,真是發動了全社會的力量搞禁毒!”
“陵海禁毒大隊是模范單位,馬上又要開全市禁毒工作會議,估計又要表彰,又是禁毒先進集體。”
監控畫面里,幾十個嫌疑人被管教民警帶進了一個小院子。
呂向陽顧不上聽老戰友炫耀顯擺,提醒道:“你師娘出來了,我發現一個人剃不剃光頭真不一樣,他剃了光頭,穿上囚服,一看就不像好人。”
“我看看,看到了,哈哈哈,整個一涉黑團伙的成員。”
“可惜沒紋身,如果紋個左青龍右白虎更像。”
“吳守義那個老混蛋呢,怎么看不見吳守義?”
“還在衛生室輸液,要等輸完才會過來。”
“他還能走路嗎?”
“能,雖然癌細胞擴散了,但生活還是能自理的。”
能清楚地看到余文強一個人蹲在墻角里,渾渾噩噩、沒精打采,不愿意搭理那些“獄友”。
韓昕真想截張圖發給藍豆豆看看,不過只能想想而已。
呂向陽則像影評家似的評點起來:“都已經淪為階下囚了,還擺出一副很清高,不屑于跟別的嫌疑人為伍的樣子,完全符合黑警的人設。”
“我已經給他頒過一個小金人,看來回頭還得再頒一個。”
“你們兩個能不能正經點!”
“張姐,我們是覺得他演的真像真好。”
“別鬧了,吳守義被帶出來了。”
正如張大姐所說,剛輸完液的吳守義,被一個管教民警帶到放風的區域,讓他進入頭頂上焊有鋼筋條,感覺像個大籠子的放風區時,還不忘幫他打開手銬。
陽光有點刺眼,吳守義顧不上揉手腕,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負責盯他的兩個在看守所內服刑的輕刑犯,一邊留意著他,一邊跟另外幾個嫌疑人竊竊私語。
吳守義不喜歡被陽光照射,慢慢走到南側的高墻下。正準備蹲下休息會兒,突然發現一個看著有些熟悉的背影。
他沒急著上前,而是回頭問:“那個是誰?”
一個嫌疑人轉身看了看,心不在焉地說:“好像是剛來的。”
吳守義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大吃一驚。
他楞了好一會兒才蹲下問:“小余,你……你怎么也在這兒?”
余文強這才緩過神,但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緊咬著嘴唇,就這么死死的盯著他。
“小余,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說話呀!”
余文強一連深吸了幾口氣,突然站起身,像不認識他似的走到對面。
吳守義急了,顫顫巍巍地追了上來,一把拉住余文強的胳膊:“小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松開!”
“你這是做什么?”
“松開!”余文強推開他枯枝般的手,轉過身去,走到墻角里。
好好的一個小伙子怎么也進來了?
他怎么見著我跟見著鬼似的?
吳守義抬頭看看墻角上的攝像頭,猛然意識到問題出在哪兒,像一切都沒發生般地沒有再追再問,就這么扶著墻蹲下休息。
一直等到放風時間快結束時,他才不動聲色挪了過去,背對著余文強低聲道:“小余,我沒想到會弄成這樣,對不住了,都怪我,是我連累了你。”
余文強依然一聲不吭,甚至都不愿意回頭看他。
吳守義定定心神,急切地說:“你別擔心,那個電話沒打通,他們沒證據,這些你比我懂,只要不亂說就不會有事。”
余文強微微一怔,但依然沒回頭看他,傻傻的杵在那兒楞了好一會兒,才在管教民警的責令下排隊,依次走進一道鐵門,回自己的監舍。
吳守義意識到“小余”很可能被公安給唬住了,以為那個電話打通了,稀里糊涂承認了讓他打電話的事。
想到一切全是因自己而起,他心里真有些內疚,無力地癱坐在墻角下,整個人像突然又老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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