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漢姓王,叫王國正。
名字很正,但從頭到腳都是負能量。
鎮上有好多人認識他,幾乎無一例外的對他避之不及,尤其帶著孩子的家長,一看見他就把孩子拉得遠遠的。
他吃飽喝足,頓時來了精神,坐在副駕駛上眉飛色舞:“洗什么洗,有什么好洗的,身體就是個軀殼,洗的再干凈也是要化為塵土!”
韓昕遙望著剛走進超市的那個女孩,笑道:“王叔,你今年才四十多!”
“四十怎么了,二十又怎么樣,小姜,我告訴你,這個人總是要死的,人類總是要滅絕的!你知道為什么會有病毒,就是人太多了,要滅絕一部分。
物極必反,你看看,蓋那么多樓,到處是人,到處是藥店,這就違反了大自然的規律。古時候為什么鬧瘟疫,這是一個道理。”
他搖頭晃腦,吐沫橫飛。
不但不害怕疫情,甚至希望病毒傳播的更快點,似乎很希望人類滅絕,希望大家一起完蛋。
通過剛才的聊天,韓昕早聽出他是一個好吃懶做的家伙。
別人都發了財,在城里有房子,在鄉下建了小洋樓,他眼高手低,什么都不愿意干,窮的叮當響,連老婆都找不到,所以自暴自棄,對未來失去了希望。
如果搞不清楚的,真以為他信什么邪教呢。
“王叔,您這話我不同意,好死不如賴活。既然活在這個世上,就要做點有意義的事。再說我們都有父母,我們要死了,父母傷不傷心?”
“如果說父母會傷心,那他們遲早也會走的。如果說意義,可我們遲早會失去意識,意識你懂嗎?”
王國正從口袋里摸出半截,不知道從哪兒撿的煙,掏出打火機點上,美美的吸了一口,又振振有詞地說:“你說的什么樣意義,不就是為別人,為社會做什么貢獻,其實一點意義沒有,因為我們總有一天會滅絕的……”
如假包換的厭世論,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套。
韓昕心想我這是有工作,有女朋友,有美好生活的。如果是在跟前女友私奔被抓回來時遇上他,真可能會被他忽悠到陰溝里。
正想換個話題,王國正竟好奇地問:“小姜,廠里不開工,老家回不去,你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還能有什么打算。”
“不用打算,過一天是一天,想那么多沒用。”
“我在村里登記過,他們說有招聘信息就給我打電話。”
王國正像看白癡似的看著他:“村干部的話你也信?”
韓昕撓著脖子問:“不信干部的話,信誰的話?”
“誰的話都可以信,就是不能相信干部的!”
“怎么不能信?”
“就說這病毒,他們說控制住了,這話能信嗎,漢武的人都死差不多了,馬上就輪到我們了。”
生怕小伙子不相信,王國正扔掉煙頭,指指遠處的高樓:“還有房子,干部早就說要調控,房價不能高,老百姓買不起,可結果是說一套做一套,越來越貴,就知道坑我們這些老百姓!”
沒理都能說出個道理。
這是閑聊的,如果他有手機,如果把剛才關于疫情的話發到網上,這邊的同行肯定會請他去看守所呆幾天。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好像不怕去看守所。
韓昕突然有些后悔跟他交朋友,想到他撿別人的煙頭抽,很容易感染病毒,立馬打開儲物格,翻找出一張五十元的紙幣:“王叔,你抽煙?”
“嗯。”
“我這兒有點零錢,去買兩包吧。”
王國正沒想到剛才只是指了個路,眼前這個小伙子就送口罩,請吃飯,現在還給錢買煙,真有那么點不敢相信能遇上這樣的好事。
但流浪漢也是要面子,他猶豫了一下,接過錢嘀咕道:“算我借的,過兩天還給你。”
“行,去買吧。”
“小姜,要不……要不你幫我去買吧。”
“為什么?”
“超市門口量體溫的那幾個女的,狗眼看人低,不讓我進去。”
“好吧,我去幫你買,抽什么牌子的?”
“利群。”
盯吸毒人員,不只是盯著那么簡單。
刑警支隊重案大隊副大隊長張夢程,既要和輔警小張兩班倒,死死盯住目標,還要請本地同行協助,調查目標在老家的社會關系,甚至要檢查目標的快遞包裹。
同時作為領隊,他要遙控指揮另外四個小組。
兩天過去了,沒任何發現。
他不免有些心焦,點開工作群,翻看了一會兒各小組發來的照片,便再次發起群語音。
“振東,你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目標始終沒出門?”
“目標的女朋友去鎮上的超市了,目標不但沒出門,今天都沒下樓。”
“他女朋友的身份有沒有查清楚?”
“派出所的同志正在幫著查,好像不是本地人,應該很快就有消息。”
“有沒有看見韓坑?”
“沒有。”
“你又沒見過他,你怎么知道他沒過去的?”
李振東回頭看了看正在呼呼大睡的輔警,透過窗戶遙望著徐家的大別墅笑道:“我是沒見過他,但我有他的照片。”
張夢程下意識問:“侯文,你小子什么意思,我昨天跟你要照片,你說沒有,今天怎么就有了?”
正在大隊辦公區給他們做后援的侯文微微一怔:“沒有啊,我真沒韓隊的照片!”
“振東,到底怎么回事?”
“跟陵海分局治安大隊的張平要的,他是我同學,他正好有韓坑的照片。”
“發過來看看。”
“馬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張夢程樂了。
原來是一張陵海分局刑警大隊教導員楊千里的合影。
他把照片放大了,看著楊千里身邊的兩個年輕人問:“侯文,你們韓隊是楊千里左邊的這位,還是楊千里右邊的這位?”
大隊的墻上有公示欄,誰的照片都有,唯獨沒有韓坑的。
考慮到韓昕的身份暴露,支隊領導甚至都不讓韓昕拋頭露面,連一些會議活動都不需要他參加。
侯文沒想到李振東居然從陵海分局的民警那兒搞到了韓昕的照片,無奈地說:“右邊的是我們韓隊,左邊的那個太帥,哪能搞緝毒。”
有照片就好辦了……
張夢程舉著手機笑道:“賈洛、小王、老程,你們也看看,好好留意留意,發現韓坑立即向我匯報。”
侯文意識到麻煩大了,連忙岔開話題:“張大,各位,能不能把今天拍到的照片,全部打包壓縮發給我,我下午有時間,爭取挨個兒比對下。”
“行,馬上給你發。”
侯文退出群語音,越想心里越不踏實。
不是擔心刑警支隊的老大哥會暴露韓昕的身份,也不是擔心會影響案件偵辦,而是覺得這件事不能不引起重視。
他坐在電腦前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下定決心,拿起手機走進副支隊長辦公室。
任忠年聽完匯報,一樣認為這不是一件小事,立馬撥通了老鄉的電話。
“老程,我記得年前因為吳守義的事,市局好像下過通知,要求各區縣公安局對禁毒民警的身份嚴格保密。”
“是有這事,但主要是陵海分局,怎么了?”
“侯文說老唐的手下,從陵海分局治安大隊的一個民警那兒,搞到了一張韓昕的照片。”
程文明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淡淡地說:“知道了,我給諶文軍打個電話,問問他怎么回事。”
“不但要問問諶文軍,也要問問你那幾個老部下,他們到底是去盯吸毒人員,還是去盯韓昕的?”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有牢騷別跟我發。”
“好,我打電話問老唐,他這個支隊長到底怎么當的。”
程文明很清楚陵海分局是見吳守義落網了,抓捕吳守義和參與偵辦吳守義交代出來的朱春萬案的民警都立功受獎了,以為危險已完全解除,導致麻痹大意。
可現在韓坑確實沒什么危險,就這么打電話問人家不一定會重視。
他權衡了一番,撥通諶文軍的手機,故作嚴肅地說:“諶局,我警官培訓中心程文明,通報個情況,韓昕的身份暴露的,現在可以確定他的照片是從你們分局流出去的!”
韓坑的身份暴露了,韓坑又怎么了……
諶文軍一頭霧水:“程支,我不太明白,您能不能說具體點?”
“年前你們不是下過通知嗎,要求各科所隊對禁毒民警的身份信息嚴格保密,結果韓昕的照片還是泄露了,是從你們分局治安大隊泄露的!”
“什么時候的事?”
“今天!”
“有沒有造成什么后果?”
“暫時沒有,但接下來就難說了。”
“那知不知道是治安大隊的誰泄露的?”
“好像姓張,叫張平,趕緊查查,問問他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這就向張區長匯報,一有結果就給您打電話。”
不嚇唬嚇唬他們,他們就不會當回事。
程文明憋著笑放下手機,腦補起陵海分局很快就會人心惶惶的情景。
同時覺得韓坑太不謹慎了,明明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居然還跟楊千里合影,打定主意等有機會要好好敲打敲打他,不然這么下去真可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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