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這邊與邱慈云敲定解決內部技術分歧的方法，只在第二天就收到了冰芯聯席CEO梁孟淞的強烈反饋。
準確的說，是在凌晨1點15分。
方卓慍怒的按通電話，倚在床頭，迅速如沐春風的笑道：“梁博士，這么晚打電話過來，還沒睡啊？”
“這個時候，怎么能睡得著啊，方總！”梁孟淞的聲音很大，“方總，糊涂啊！”
方卓“咳”了一聲，看到了已經同樣醒來的蘇薇，對她歉意一笑，克服不想離床的惰性，起身走往書房：“這個……”
“方總，這是純粹浪費錢！”梁孟淞的情緒很激動，“我們的錢應該花在更值得的地方！”
“梁博士，前閘極方案畢竟是業內主流，也不是沒有道……”方卓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方總，你懂不懂！”梁孟淞生氣道，“這不是看人多投票就有道理的！這搞的多晶硅在28nm里可能出現電遷移！”
方卓的話沒說完又被打斷：“梁博……”
“方總，你懂不懂！短溝道效應怎么解決？晶體管性能肯定會下降的！”梁孟淞仍舊生氣的說道。
方卓等了三秒見對面不再說話才開口，但一開口又被打斷：“梁博……”
“方總，你懂不懂！前閘極的復雜結構，幾乎不可避免的就會面臨閾值電壓的波動，必然會影響最終的良率！”梁孟淞還是生氣的說道。
方卓加快語速，這次終于說了出來：“梁博士，我確實不懂啊。”
“方總，你懂不……呃，你不懂，你就不要瞎搞決策！”梁孟淞怒噴掌門人。
28nm制程節點上應用前閘極方案是業界主流方案，包括臺記、聯電、格芯、三星都是這樣，只是，臺記又轉而提了要做后閘極。
從前閘極到后閘極，這種方案的轉變，方卓在冰芯屢次的資料爭執上已經瞧見極大的轉向，像閘極材料，需要使用更高的電導率和熱穩定性的金屬材料，為的是減少電遷移問題和短溝道效應對芯片性能的影響。
還有諸如化學機械研磨、優化離子注入和熱處理等工藝改進。
但這樣一定就比前閘極方案好嗎？
在業界廣泛的討論里來看，也未必。
甚至可以說，更多人還是前閘極方案。
方卓因為這個事和胡正明教授聊過，也從他口中明確聽到了對前閘極的，這就……要真是按投票，冰芯肯定是前閘極方案。
恰恰，現在沒按投票，所以要兩種方案一起驗證。
但這話也不好直接和梁孟淞說，這樣算是信任他還是不信任他，會不會信任不到底就算不信任……
考慮到梁孟淞的性格，也考慮到臺記如今的兩種方案并舉，才有了一起驗證的決定。
內部矛盾要緩和，而不是激化，尤其涉及到技術層面更是如此。
方卓不是“瞎決策”，但在梁孟淞以技術為標準看來大概就是這樣。
他在這凌晨時分沒有對電話里的指責而生氣，只是斟酌著說道：“梁博士，咱們這次這樣決策也是有極大的壓力的。”
“有壓力才更應該按照對的來！前閘極絕對會有問題！”梁孟淞怒氣不減。
“那你這邊就……”方卓想說‘就一定對嗎’，但話到一半還是更委婉，“就這么有信心嗎？”
“當然有信心！”梁孟淞毫不猶豫的說道，“你們現在這樣搞不僅是錢沒花到刀刃上，更是直接的在浪費！”
他繼續說道：“我對這個方案判斷絕對有信心！”
方卓沉吟不語，梁博士絕對是他所在領域的全球前列，他如果做事搞研發沒有信心，事情可能更嚴重些。
但……
“梁博士，我認為你既然對后閘極方案如此有信心，那現在最緊要的任務就是驗證它在28nm上的可行性，至于，你說的浪費。”方卓不得不說道，“不用太擔心，浪費一億，浪費兩億，浪費三億，我都浪費的起，我浪費不起，高盛能浪費的起。”
梁孟淞微微冷笑道：“方總有錢，好，28nm這樣搞，20nm呢？14nm呢？10nm呢？”
這不單是成本的問題，也是技術導向與決策的問題。
在他看來，這次就是和稀泥，而后續每個節點的投入都是翻著倍的往上漲，是撐不住這樣搞的。
“梁博士，關關難過關關過。”方卓認真說道，“我們還要導入45nm的HKMG工藝，還有32nm的研發，等到28nm成熟，總歸是有解決辦法的，最起碼，面前這一關是有辦法的。”
“你……”梁孟淞深深感受到了技術上的煩惱，看著這幫人犯蠢真是太難受了。
“梁博士，是這樣的，除了穩妥，我們現在也需要一次融資。”方卓坦誠道，“我在這方面也是有壓力的，我也要權衡判斷，這次的資金使用就極其恰當。”
不同于冰芯剛成立時對資金的迫切，現在冰芯建設生產線能夠頗為輕松的撬動資金，且不說羊城那邊全部墊資的承諾，就算在德國的生產線，也是德國官方和銀行給出極優惠的條件。
也就是年中這個時間，包括華虹、宏力、西安多條生產線的規劃以及對照線的投入，這重新給冰芯帶來資金運轉上的壓力。
所以，是時候最后融一次了。
“梁博士，你不相信技術決策，你總要相信我對企業運營的判斷吧。”方卓認真的說道，“虧不死我，也虧不死冰芯，反而是犯錯的時間成本更高。”
梁孟淞對于方總這方面也確實沒什么話說。
他沉默許久，長嘆一口氣：“你們，你們啊，你們一定會知道的。”
“是是，梁博士，辛苦了。”方卓唾面自干。
梁孟淞掛斷了電話。
方卓揉了揉臉，站在書房窗邊往外看。
片刻之后，蘇薇輕輕推門走進來，遞上一杯茶：“想什么呢？”
“關關難過關關過，夜夜難熬夜夜熬啊。”方卓搖頭，定定的看著下面，忽然說道，“我要在院子里裝個籃球架。”
蘇薇啞然失笑道：“你是想起來你有個籃球隊了？”
她隨即一頓，皺眉道：“最近這段時間有什么非去美國的必要嗎？”
“也不是什么龍潭虎穴，沒那么夸張。”方卓喝了一口水，“冰芯這次要融資，我在想，正好也算和高盛緩和緩和關系。”
自他回國，易科系與高盛在華業務確實有點點明爭暗斗，還是取得了一些成果的。
方卓也算是地頭蛇，不少公司不是非高盛不可。
蘇薇沒說話，過了一會之后說道：“那也……那也不用急，好歹是坑了別人不少錢的。”
方卓不太認可這個描述，但也沒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不急，汽油男快飛紐約了。
冰芯兩種方案的并行驗證得到了高層的同意，董事長、CEO、聯席CEO、CTO，懂行的與不懂行的都勉強接受這次的和稀泥。
這也意味著，冰芯需要在廬州建設集小規模工程化、工藝驗證與生產驗證為一體的中試實驗線。
關于這條實驗線的意義與投資，冰芯通知了各大股東，順帶著就正式提及了上市計劃與最后一次融資。
從03年至今，冰芯已經為全球第四大的晶圓代工企業，今年的營收預計突破30億美元，同比預計增長110。
在冰芯的前面是收購了特許半導體的格芯，按照IDC的預估，它今年營收有望35億美元，不然，今年或許就是冰芯進入世界前三的一年。
而在冰芯后面是兄弟單位中芯，它今年大概在15億美元上下，同比也是增長了的。
至于第一的臺記，IDC預估它今年營收會超過130億美元。
僅看營收，第一是獨兩檔，第二到第四差不多還在一個檔位，再往后第五又一檔，隨后又是斷崖式數據。
隨著芯片制程往前推進，不少晶圓代工企業已經在顧慮資金的投入，而在金融危機之后，AMD、IBM都在剝離代工業務，行業集中度是在上升的。
但規模大不代表技術強，排在后面的三星技術就強于冰芯，更不用說中芯了。
大而不強也是行業存在的現象，不然，特許半導體就不會賣身。
冰芯這次對股東的通知得到了積極的響應。
早該上市了啊！
看看人家中芯，當初3年多就上市，你這冰芯都是兩倍的時間了！
早就該考慮股東的回報了！
算你方總良心未泯！
只是，這所謂最后的融資……
股東們先喜后驚，如今的冰芯還需要融什么資？這不是花錢買上市？不是把未來自己的錢現在就掏出來一部分嗎？
這樣的融資計劃遭受了質疑，但沒什么用，冰芯方面通知了董事會時間，邀見面商議，然后便是各家都確定不會缺席。
而等到大家都確定后，冰芯又傳遞了企業現狀信息，包括具體的52北美、11歐洲、15亞太（不含中日）、17華夏、5日本的客戶分布等內容。
不管從客戶分布還是應用分布，冰芯的未來前景都還是比較出色的。
且不算比肩臺記，未來五年，營收上坐三望二，這有很大的可能實現。
冰芯董事會定在10月10日，時間上還有一陣，部分股東之間也就有所溝通。
方卓對于這次會議沒什么預期，該掏的錢一分都不能少，企業哪有不花錢的，況且，這還是花大家的錢辦大家的事。
9月下旬，申城半導體忙碌依舊，國產設備廠商們聚集在張江的半導體高地，轉悠來轉悠去，既高興又焦慮的等待著冰芯的招標通知與標準。
這一次真是大活，而搭上這一次，后續可能就是不間斷的大活！
由于這樣的意義，方卓的恒隆23辦公室里真是收到了不少精心準備的禮物。
大家都知道他有錢，所以，禮物就變著法的搞意義，既有金錢屬性，也有人文價值。
“這個……這個是誰送的？”
方卓是不收禮物的，辦公室里收到也都是原封不動的退回，但他今天一走進辦公室，瞧見桌面上明晃晃的形象略微驚悚的蜘蛛機器人……心里被深深的打動了。
“硅谷研發中心送來的研發成果。”秘書劉宗宏知道禮物源頭。
方卓上前撫摸透明盒子，打量許久，不得不承認道：“許老師在硅谷那邊也不容易，這、這玩意能干什么？”
劉宗宏往前走了兩步，看到了還有說明書與遙控器。
“你試試。”方卓發出指令。
劉宗宏拆盒研究，他倒是覺得很新奇。
方卓一邊看著秘書的動作，一邊注意到有電話的打入，卻是央視那邊打來的。
他接了電話，寒暄兩句就聽到這次電話的內容。
央視在搞招標，招標之前都會向實力品牌進行推介，上一年春晚合作愉快的易科自然在列，而針對實力非凡的巨頭，央視那邊透露了不一樣的消息。
“方總，我們今年春晚有個深度合作伙伴，屬于獨家的，易科這邊有沒有興趣？”
方卓問道：“怎么個深度法？”
“像上次易信那樣的深度，去年，易信還是真值的。”電話里的聲音笑道。
上一次的春晚，收視率是近幾年新高，這一點獲得了表揚，而作為合作伙伴的易信，除了自己發的紅包，費其實不算很高，這對于增長的客戶規模而言實在太值了。
今年，央視就覺得類似合作需要有符合它價值的價碼。
方卓沉吟。
電話里又說道：“企鵝那邊對這個有興趣，但是，方總，咱們的合作還是不錯的。”
這話已經很直白了。
方卓也就直接問道：“這個合作的價格區間在什么位置？”
“我們還是希望看到合理的競爭，但怎么也應該破3了。”電話里答道。
方卓琢磨了一下，這話估計是對兩邊都說，甚至，考慮到易信的瘋狂增長，也許是對四五家實力企業的推介。
這樣搞獨家合作，搞合理的競爭，競標價格又得再上一個層次。
他左想右想，給了個答復：“楊主任，這樣吧，不管能不能最終合作，易科絕對是能幫忙把這個獨家應有的價格給體現出來的。”
“方總，哎，你這話……哎，我是希望咱們繼續延續合作的，那行，方總，你忙著。”
方卓覺得對面大概是挺滿意，不管哪家，價格上去了就行嘛。
他放下手機，忽然就瞧見蜘蛛機器人飛快的爬到了天花板，配合仿生手臂，畫面頗為驚人。
劉宗宏手忙腳亂的控制。
方卓不動聲色的離開辦公室，任由蜘蛛在里面和秘書共舞。
總得來說，還是很有創新精神的，最起碼，機器人抓天花板很牢固，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創新和突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