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芯必然會有此一遭。
這是方卓不管在冰芯內部還是到京城溝通時都斬釘截鐵給出的判斷。
大家也普遍同意這個預測。
只是，什么時候、什么形式、什么程度，這種判斷仍存疑議。
現在，迷霧里的輪廓似乎逐漸顯現。
就顯現在冰芯逼近國際一流制程水準的時刻。
當方卓這邊確認情況，國內的不少會議室立即閉門討論眼下的情形。
整個半導體產業鏈，晶圓制造是最重要也是高端質造的標識之一，而冰芯作為內地產業鏈的領頭羊，對于拉動整個產業發展的作用不可估量。
如果冰芯的外部環境出現不確定性，按照方總所說，不排除還會有加大限制的可能，相關的國產替代立即變得迫在眉睫。
問題是，國產能頂上去嗎？
去年出爐的十二五已經再次強調了集成電路產業發展的重要性，但是，很多環節仍舊需要時間。
連續數日，包括但不限于晶圓服務聯盟的產業材料再次飛速的出現在會議桌上，風險與替代評估以及形勢衍化也逐一進行評估。
同時，雖然還不確定冰芯是否回來上市，“綠燈”信號已經遞了過去，香江和大A都需要程序，但后者的程序一定是閃電般的迅速。
六月中旬，因為冰芯低調的公布了中止上市的消息，相關輿情一下子被點燃。
除了美力堅這邊的老生常談，之前對冰芯發起過提案的馬爾科也得意洋洋的站了出來，認為這只是階段性的第一步，冰芯必須面臨更嚴厲的管制。
但方卓并沒有理會他。
與此同時，國內媒體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
半導體產業鏈具有縱深，大環節上分成設計、制造、封裝，目前，易科在設計上有一流的手機芯片，冰芯在制造上有準一流的晶圓制程，而封裝領域，已經與冰芯進行合資的長電總體表現也屬不錯。
易科系如此發展局勢，在商業競爭中可謂一片大好。
因為本土市場海外市場的表現，易科在國內越來越被寄望于成為下一個“諾基亞”，或者，也有人認為全產業鏈發展的模式是下一個“三星”……
但是，如果易科缺少了冰芯在晶圓制造的優勢，它的發展勢頭會是什么樣？
如果冰芯止步不前，或許能尋求其它晶圓廠代工，可是，易科的快速發展是不是就此有了局限？
如果因為冰芯的存在而尋找不到其它的代工，易科是不是就此止步？
按理說，半導體是個相對冷門的領域，但是和易科這樣的品牌掛鉤之后，國內媒體和知乎等網站掀起了一波密集的多是憂慮的討論。
在被一些業內人士科普冰芯的重要意義以及可能面臨的情況之后，很多人出現了共識。
冰芯有大麻煩了。
以及，這是否也會成為易科的大麻煩？
就在這個月月初，易科已經公布今年的發布會時間，一反常態的不再在6月召開，而是定在了9月29日，晚了整整一個季度的時間。
慣例被打破，異常情況獲得新的解讀。
再結合自年初就被放出的冰芯28nm制程研發并不理想的消息……
中止上市、疑似受限、推遲發布、研發困難……
諸多情況放在一起看，易科系可能也有大麻煩了。
已經從華盛頓返回硅谷的方卓被拍到面色凝重、神色匆匆，而且面對記者的采訪也是揮手拒絕。
僅過兩天時間，又有一個相關的壞消息傳出。
冰芯的客戶之一，Marvell公司高管非正式的表示，可能會與冰芯結束代工合作，理由在于對技術穩定性的質疑。
Marvell公司位于加州，是一家提供寬帶通信和存儲解決方案的半導體廠商，由印尼華僑周秀文創立，也是冰芯很早就進行合作的客戶。
這樣的表態無疑加重了對冰芯遇見困難的猜測。
不過，方卓在推特上倒是簡單回應了一部分情況。
“奇怪，又不是只有易科推遲發布，放心吧，一切正常。”
他指的御三家里的另外兩家，今年也同樣沒在六月發布新機的計劃，三星把時間推到了7月底，而蘋果則是推到了8月中旬。
連續三個月時間，御三家逐一亮相，是存在避戰情況還是工藝存在問題，這不得而知，但目前顯示的情況就是這樣。
如此發布也讓其它廠商頗為糾結。
去年三家的產品存在一些默契，面對摩托最后的反撲、諾基亞聯合微軟的嘗試、索愛絕望的突圍，聯合封鎖住了它們進階的路線。
到了今年……
7、8、9連續三個月都有重磅產品發布，選擇權一下子就出來了。
想打誰，自己隨便挑一個吧。
雖說媒體討論，外行看熱鬧，冰芯也可能真的出現問題，但手機廠商們是知道情況的，臺記落地了28nm的產能，但基于這個制程的芯片仍舊處于研發階段，今年能在旗艦手機上線的仍舊是32nm。
只是，這個32nm是結合了新的HKMG工藝，可以擁有更低的能耗和更高的性能，而冰芯已經明確掌握這種技術。
林林總總的消息很多，別人不清楚，存在競爭的手機廠商最清楚最起碼這一條猜測絕對不保真。
所以……
今年先繞易科一次，明年再沖沒了冰芯的它。
不少廠商秉承著這樣的心態，商討發布會時間時繞開了九月份，但也有執拗要在這個時候向易科發起沖鋒的品牌。
自打被谷歌收購后就不斷放鴿子的摩托羅拉在易科確定發布會時間后很快也定下了發布會時間，就在9月29日，沒有提前或者往后哪怕一天時間，明擺著就要硬鋼御三家之一的易科。
同樣的，國內也有自己的摩托，今年依舊從高通那里獲取期間芯片的OPPO宣布了新機發布會放在9月25日，雖不像摩托羅拉那么明確無誤，但意思也顯露出來了。
趁你病，要你命。
一句曾被方卓不同場合提及的話又被翻了出來，商業競爭就是這么無情。
面對易科出現的這種競爭情況，商業無情人有情。
6月的最后一天，方卓在硅谷參加了國內有關部門的線上會議，跟著一起探討國內產業的國產配套，也順便聊了聊他在美力堅的最新感受。
只是，就在會議即將結束的時候，他被問了句——“今年的Mars真是絕唱之作了嗎？”
“啊？怎么會？趙司，冰芯的問題比較嚴重，我們易科還行。”方卓有些意外。
“是嗎？我看新浪等網站把Mars稱為‘絕唱之作’，還以為易科內部已經做了最壞的預期。”屏幕上的趙司驚愕道。
“呃……”方卓沒有過問國內市場的宣傳策略，聽到這么一句，忍不住點評道，“絕唱之作？有點做作了哈，沒有沒有，我們的預期沒到那個程度，應該說這兩三年都不會到。”
趙司點頭，了解了情況。
等到會議結束，方卓看了看新浪，上面確實使用了這個詞，但十分嚴謹的加了修飾詞，“或成‘絕唱之作’”。
可是，知乎和微博上就沒那么嚴謹，就……
今年的Mars將成絕響，將成絕唱之作，反正，就是絕了。
從方卓簡單的觀察來看，這種情緒恐怕不是自發，怎么也或多或少的有人引導。
他直接把電話打給了劉強咚。
劉強咚面對詢問，很干脆的承認道：“方總，明年還不知道什么情況呢，這應該挺有效，今年先把手機賣好再說其它唄。”
“你們這個，你們這個宣傳有些做作啊。”方卓把真實的評價搬到了面前。
劉強咚說道：“方總，你就說這能不能起作用吧？”
方卓沉吟：“作用是有作用，但似乎也不至于要這樣。”
劉強咚直接說道：“我要干OPPO。”
“算了，你是易科的華夏總裁。”方卓尊重彼此的不同分工，默許了東子可能出于一時情緒的決策。
然后，他在結束電話之后又打給了虞紅，聊了聊這個事，詢問海外市場是否有必要也來這么一出。
“挺好，我也拿來對摩托試試。”虞紅頗為贊成這種宣傳論調，做公司總要有備無患，萬一冰芯被拖到更深的谷底，那臺記和三星就是不愿意接受海量訂單呢？
雖說可能性不大，但總歸是有這個可能嘛。
她認可的事在執行上面就很快。
僅僅剛剛步入7月，摻雜了“絕響”“絕唱之作”的情懷論調就放在了易科身上。
摩托羅拉和OPPO都不傻，在目睹易科加持情懷而愈顯兇猛之后立覺壞事……消費者真吃這一套啊？易科這個有到這程度嗎？
這種情懷加持到底能有多大？
9月份挑選易科作為對手似乎顯得……有些唐突了。
兩家廠商陷入是否更改時間的糾結，其它廠商則是有些幸災樂禍，易科以后怎么樣不知道，今年恐怕能實現更超預期的增長。
易科與友商的對決還需要時間才能驗證。
但在遭受多個壞消息之后，一些正面的消息也冒了出來。
蘋果的CEO庫克在7月第一個周末的公開活動上被問到了與易科手機的競爭，他沒有貶低易科，反而承認這是一個可以良性競爭的對手。
“庫克，你怎么看待冰芯可能被商務進行限制？”記者在庫克回答過問題后問了個更貼近時事的。
“你們都知道，我很長一段時間都負責供應鏈的工作，如果從我的經驗出發，我認為在整個產業的角度，封鎖只會導致另一方獨立芯片產業的加速。”庫克說了自己的感想。
記者立即驚訝的把話挑明：“你是不支持對冰芯的限制嗎？”
“可以這樣理解，但更可以理解為我認為不要輕易刺激一個由競爭對手主導的生態系統的發展。”庫克認真的說道，“最終的結果可能是弊大于利的。”
蘋果CEO出人意料的表達了對近期冰芯風波的看法。
隨著庫克的出聲，英偉達的黃仁勛也接受采訪，談到了冰芯。
“我不明白為什么要針對一家具有廣泛海外用戶的企業，難道僅僅因為它沒有在美力堅建設工廠嗎？如果是這樣，我覺得可以找方總談談，看他能否把他在德國的工廠搬到這邊。”黃仁勛力撐合作伙伴，“冰芯是一家優秀的晶圓代工企業，它為很多美國客戶提供優質的服務，是創造了價值的。”
“美國企業因此獲得的價值不應該被忽視，商業領域的事情也要歸于商業領域，這是我的想法。”
“任何破壞產業分工的行為都會帶來額外的麻煩。”
黃仁勛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庫克和黃仁勛先后發聲，作為兩家具有廣泛影響力企業的掌門人，他們的聲音獲得了行業內的支持。
甚至，包括英特爾的高層也表達了相對中立的立場，但他的看法是“傾銷永遠比封鎖更具威力”，是對處理方式的不認同。
人在硅谷的方卓也沒閑著，出席了多個對話活動，趁著支持和討論的聲音出現，表達了經濟全球化和產業分工帶來的長遠價值的觀點。
美利堅的半導體產業和硅谷高科技公司都出現了支持的態度，他們支持的不是冰芯，而是不要這樣進行考慮失當的干預。
經濟全球化/產業分工/傾銷更好/美國公司獲取更高價值/禁止沒有商用的EUV沒效果/擴大范圍才能有效……
不管從何種角度，這些匯聚起來的聲音是與傳聞中限制冰芯的觀點相對立的。
7月14日，方卓給“密友”奧斯汀打電話，詢問相關情況，冰芯這次的受限從中短期來看是影響較小的，既然躲不過，他也希望能以此來給國內做個壓力測試，更一條心的來推動產業發展。
“方總，商務那邊正在進行新的考慮，或許能迎來轉機。”奧斯汀出乎意料的傳遞新消息。
方卓：“？”
這個轉機……
“硅谷的聲音值得重視，畢竟他們才更懂商業。”奧斯汀說著緣由，這次遭受蘋果、英偉達、英特爾等大公司基于不同理由的反對，由不得商務那邊也進行更認真的考量。
方卓心情復雜的詢問：“轉機的可能性大嗎？”
“現在還不清楚，但是，可能會把中芯也納入討論。”奧斯汀認真的說道，“CSIS那邊說，冰芯號稱華夏的第二個中芯，兩者同樣重要。”
方卓：“？”
他很難不試圖挽救同氣連枝的友商：“中芯的發展挺慢的，真至于到這種程度？”
“如果可以，我希望中芯能把火力吸引過去。”奧斯汀想到自己對冰芯的投資，真心實意的說道。
方卓沉默一會，說道：“擴大戰場是個餿主意，大家的利益都會受損。”
奧斯汀嘆了口氣，除了投資冰芯，手上確實有不少易科的股票，MIGA基金的配置也包含了對易科發展的看好。
據自己所知，這不是個例。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確實不應該讓餿主意發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