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和你說過,我過逝的養父母是華人,所以,我會中文,又需要賺錢養活自己,就想著去唐人街看看能不能找個教華裔英語的工作。
可走路去唐人街,然后四處詢問,再走回福利院的話,最少得四五個小時,
萬一趕不上福利院的晚餐,我就得餓一晚上。
伙計,我們雖然剛認識一天,但我也算嘴巴很嚴的朋友吧?”
“這樣啊”,大概是朋友這個詞打動了弗蘭克,只猶豫幾秒,他就伸手進口袋摸出幾個硬幣和一張一美元的紙幣。
然后小心的看著李長亨問道,“你打算什么時候還我?還有記得給我利息”。
借一美元能有多少利息,李長亨心里無所謂,但臉上卻裝出不爽的樣子嘀咕道,“你想賺錢想瘋了吧,一美元都要利息?”
這年頭的銀行存款和借貸利息都很高,按照李長亨的記憶,此時的借款利息能高到年息15%。
弗蘭克一本正經的笑著道,“一美元開戶存銀行一年也有9美分,所以,朋友歸朋友,但我為什么不能要你的利息”。
“OK,OK,一個月給你5美分”,李長亨伸出手,放在弗蘭克面前,可這家伙最后只給了他一個50和一個25美分的硬幣。
“坐車去唐人街應該是25美分,來回50,我還給你留了25美分買一個面包”。
“FK,YOU”。
豎起中指,李長亨不爽的罵了句,可走出幾步后,還是回頭說道,“我和你不一樣,雖然窮,但說話算數,一個月還你75美分的本金,加5美分的利息”。
弗蘭克楞神的看著快步離開的李長亨,心里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而且今天一天都擔心李長亨會去打小報告,拆穿他冒充老師的事。
可一天過去,自己一點事都沒有,雖然被逼著借了75美分,但李長亨剛才的話,又讓弗蘭克很難往自己被敲詐的方向想。
而且就算要敲詐,也沒人會看到一美元的紙幣不要,只拿走兩個鋼镚吧?
感覺自己就要失去個剛認識一天的朋友,弗蘭克忙追了上去,像小弟一樣的在李長亨身邊嘀咕道,
“我是開玩笑的,亨利,你要是需要的話,我把身上的零花錢全借給你”。
李長亨心里一樂,對他來說自己是沒錢,但現在有了能賺到錢的希望,用不著去蒙弗蘭克這種小鬼的錢。
反而應該表現的有骨氣,有志氣,以便在弗蘭克這種沒什么朋友的小年輕心里,留下足夠深的印象。
今后在兩人相處的關系中,自然而然的占據主導的地位。
“放心,弗蘭克,我沒生你的氣,畢竟你能借錢給我,就是最大的幫助了”,李長亨停下腳步,正色對弗蘭克說道,“而且你說的對,75美分足夠我用。
而我又不是想敲詐你,用不著借更多的錢,等我找到工作得到第一筆薪酬時,請你吃漢堡王”。
“你說的啊”,弗蘭克立馬高興的點點頭,隨即又偷偷撇撇李長亨的表情,見他臉上已經有了笑容,
也想賺點小錢的他,猶豫片刻小聲問道,“那,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唐人街嗎?”
李長亨一愣,“和我合伙賺點零花錢?”
“沒錯,沒錯”,弗蘭克臉色黯然的說道,“你已經猜到的,我家里確實經濟上出了點問題,而且我也剛搬到這個街區,就你一個朋友,這么早回家一點意思都沒有”。
“明天吧”,不想當著弗蘭克母親的面,剛認識一天就帶她兒子去唐人街,李長亨看了看街邊的藍色二手轎車,
“你剛轉學過來,第一天就和我出去亂逛,你父母肯定會認為我在帶壞你。
而且,你不會說中文,還是我先去唐人街熟悉、熟悉情況再說”。
這年頭華人生活不易,就很容易形成特殊團體,而這種黑色團體對進入唐人街的普通人不在意,卻很可能盯上一身私人學校,名牌校服的空心大佬弗蘭克。
“滴、滴、滴”。
一連串的喇叭聲傳來,弗蘭克看著對自己招手的母親,只能不爽的和李長亨告別。
還沒吃過苦頭的他,忽然覺得和還沒成年,就要想著賺錢的李長亨比,自己就像沒長大的孩子一樣。
李長亨笑著在路邊和車里的弗蘭克招招手,看著藍色小車離開,才上了一輛公交車。
一路堵車花了三十來分鐘后,車來到都板街,下車問路,走了一段路看到綠瓦蓋頂的牌樓,
剛想走進牌樓,卻被幾個穿著黑色練功服的華人給攔住了。
就聽一聲不太友好的英文問道,“你找誰?”
‘不讓進?’李長亨一愣,忽然想到坐公交車來的路上,看到公園和好幾條街的抗議人群。
不由想到此時才68年8月,正是米國人抗議越、戰的最激烈時期,本來在米國就被特別對待的華人,會緊張起來也在所難免。
而且看著路過牌樓的人里,沒一個是外國人后,李長亨心里就暗罵一聲,用純正的普通話說道,“別緊張,我養父母是華裔,來這里是為了找工作”。
聽到李長亨的普通話,說的比他們中不少人都標準,幾個年輕華人放松下來,不由抱怨道,
“既然你是華人養大的孩子,算是半個自己人,進去可以,
但這年頭我們自己都不是人人有工作,你居然還想來唐人街搶飯碗,當心挨打”。
“我、、”,李長亨郁悶的撓了撓頭,試探的問道,“我是打算給那些剛移民過來的華人當英語老師,這總不算搶別人飯碗吧?”
“別想了”,領頭的年輕人笑著道,“就算你是半個自己人,但有錢的華人,不會找你這個不知根底的小鬼當家教,沒錢的華人用不著花錢請個老師教。
只要肯學,周圍有的是愿意免費用英語交談的自己人,花個一兩年,普通交談完全沒問題。
至于急著上學的孩子,我們自己有學校、有老師”。
見鬼,李長亨忽然想到,這年頭米國華人的境況比幾十年后更差,本能的就防備不認識,不知來歷的人,就算要請老師,也會去找華人老師教。
可李長亨這幾天不找到工作的話,餓肚子暫時不會,但別說生活質量了,想吃頓漢堡、可樂的錢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