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到,劉威走了上去。
車大約開了半個小時到站,劉威下車,那個熟悉的大門出現在他面前,條牌上寫著“東洸市叉車制造有限公司”,劉威頓時百感交集。
他在這里上了七年班,進來時是大學畢業生,離開時是銷售部經理,他對這里的一切其實都是很有感情的。
無論如何,這里承載著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年華,雖然有些回憶并不是那么美好。
劉威站在條牌前看了片刻,微微一笑,心道:“各位親們,我劉威又回來了!”
他提起胸膛大步往里走,才走幾步,看門的老頭暴喝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劉威停下了腳步,這才想起自己現在還是個新人,不能硬闖,就拿出身份證走到門衛處登記。
老頭對這個亂闖的小伙子很不滿意,狠狠地瞪了幾眼,嘴里嘟噥著,丟了張登記表給劉威填寫信息。
劉威對這老頭看了幾眼,想起來了,這老頭工作還挺負責,就是太好喝酒,劉威入職后不到一年突發中風,半身癱瘓,被接回了老家。
家屬沒有罷休,咬定這是工傷,非要公司出一大筆錢,雙方僵持了一段的時間,最后經過調解,公司給了二十萬完事。
公司后來為此還下了一個內部的口頭通知,以后各部門招臨時工決不能要四十五歲以上的,也不要酗酒的。
填完表,劉威本想提醒老頭少喝酒,想了想,自己在對方眼中就是個陌生的小年輕,人家憑什么要聽你的提醒,說不定還以為你在咒他。
還不如等以后熟絡了再說,劉威于是道聲謝,轉身往總部辦公樓走。
他輕車熟路地坐電梯上到四樓,走到人事部,眼睛往里面一掃,這滿屋子的人他都認識,而且對他們后來七年的狀況都了如指掌,但此刻他必須裝出大學畢業生應有的拘謹和膽怯。
劉威從包里拿出自己的聘用書和畢業證、身份證走到一個低頭做事的年輕姑娘面前道:“您好,我是來報到的,請問這些資料是交給您嗎?”
那姑娘抬頭看劉威,她眼中一亮,臉上卻不動聲色,道:“給我看看。”
劉威明白了,原來勞雪對自己是一見鐘情啊。
勞雪就是這個姑娘的名字,她是上一年來的大學畢業生,外地人,家境不錯,人如其名,皮膚確實很白,但五官不夠生動。
在上一世她對劉威很照顧,兩人一度走得很近,劉威也以為自己可以,卻始終找不到那種感覺。
兩人就這樣曖昧著,直到第二年八月盧英入職,她的五官就很生動,劉威在盧英那里找到了感覺,跟勞雪就徹底斷了。
勞雪后來找到了男朋友,比劉威先離開叉車公司,此后再無聯系。
不過這一世的勞雪顯然不清楚自己的命運,她在很認真地核對劉威的資料,劉威注意到她的手微微顫抖,顯然內心起伏澎湃。
這些其實上一世都有發生,可惜那時的劉威第一次站在人事部的辦公室頗為局促,完全沒留意這些于細微之處泛起的漣漪。
可見重生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讓你注意到以前忽略的很多東西,讓許多事件的脈絡更清晰地浮現出來,連為一體。
“你跟我來吧。”
勞雪淡淡地說了一句,站起身向一間辦公室走去,劉威跟在她后面,他知道那間辦公室里面坐的是人事部經理林少榮。
在前世劉威和林少榮沒有私交,只是公事公辦,劉威一直認為他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但隨著閱歷的增加,劉威慢慢明白了。
林少榮并不是沒有個人感情,而是他采取了一種穩妥的求生之道。
總經理夏長坤與副總經理龔任松相斗正酣,中層干部不是這邊的就是那邊的,他對任何一邊的人稍微親近一點就會引起另一邊的警覺,他不公事公辦還能怎么樣?
果然,林少榮首先向劉威表示歡迎,然后面帶職業性的微笑向劉威介紹公司的基本情況。
諸如公司占地面積十五萬平方米,生產占地十萬平方米,固定資產有兩點五個億,具備年產叉車一萬臺的能力,擁有各類專業技術人員一百人,總人數接近一千人,等等。
這些情況劉威自然無比清楚,他以前見每一個新客戶都要說一遍,可此時他仍要耐著性子聽下去,他知道林少榮必須先履行完人事部這個環節的職責,才會帶他去見總經理夏長坤。
終于,林少榮講完了,用很隨意的口吻道:“哦,公司領導夏總很重視你們這些大學畢業生,他今天好像在辦公室,不如你過去見個面?”
劉威早就等他這句話了,立刻道:“好啊,這就走吧?”
于是兩人離開人事部,向總經理室走去,沿途遇到的人都是劉威熟悉的舊同事,有的甚至還有不錯的私交,但此時劉威只能裝作不認識,與他們擦肩而過。
劉威在后來知道,其實這個見總經理的待遇不是每個新人都有資格享受的,只有他有。
因為夏長坤事先仔細看過這批新人的檔案,他最后認定劉威的條件最好,是可造之材,必須在進公司的第一天就開始籠絡,變成自己的人,事實上他成功了。
越接近總經理室,劉威的心情就越激動,前世他是夏長坤的心腹,經常出入總經理室,兩人關上門謀劃如何對付龔任松。
在劉威的心目中這就像是他在公司的家,每次他在銷售部被龔任松打壓,回到這里便能迅速賦能,走出這里時他已經滿血復活,繼續代表夏長坤跟龔任松斗。
只可惜斗著斗著公司就撐不下去了,于是眾人皆散,各自求生。
劉威曾經也想過,如果前世夏長坤同龔任松和解,兩人不內斗,專心把公司搞好,會不會是另外一種天地?
但劉威馬上就否定了自己這個幼稚想法,因為龔任松這人骨子里就是壞人,就算你想跟他和解,他也不會跟你和解,非要把你打垮不可,所以跟這種人只能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