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易過了夜半,李魚為防不測,只是閉目假寐,不敢熟睡。
迷糊之中,忽有一縷簫聲突兀生于李魚識海,無風生瀾,推波流遠。
李魚遽然驚醒,抬眼卻見胡絳雪暈生雙頰,眼含春波,將林下瀟散之風全盤推倒,轉為熱灼媚嬌之態,直如梅開雪林,霞流云氣,雖是改弦易轍,風情更勝往昔。
李魚喜出望外,脫口而出:“師父,你怎會來此?我好生掛念你!”
一言喊出,心念如沸,情思纏綿,驀然竟有將胡絳雪攬入懷中的沖動。
也在同時間,李魚忽然醒悟過來:“師父絕無可能來到此間!我更不敢有半分褻瀆之心!”
一霎靈臺清明,借著低低暖暖的火光,李魚定睛瞧去,卻分明望見胡絳雪俏生生站在眼前,雙眸如水,吐氣如蘭,一片真情意切,豈是虛像假影?
眼中覷定,枷鎖發虛,李魚情意與欲念一齊發作出來,渴慕思切之至,雙手劇烈顫抖著,便要去捧看胡絳雪臉龐。
千鈞一發之際,根植于內心深處的那份敬畏虔誠,稍稍蓋過癲狂躁動,讓李魚略略回神:“不,我不能!”
他當機立斷,猛咬舌尖,鉆心之痛開出絢爛血花,也讓眼前人影丕變顯真。
那雙目含情的女子,何嘗是纖塵不染的胡絳雪,不過是雙目迷離的趙月兒罷了。
“有人在暗中算計!”
李魚一念動處,連忙伸手扶住趙月兒肩膀,用力搖晃,大聲猛喝:“月兒姐,你醒醒!”
“呵!”
渺渺中傳來一聲輕蔑低笑,隨即更有一縷縷簫聲宛轉響起,其聲嗚嗚,其音纏綿,傾述之間,如怨如慕,令人魂消志短。
李魚神識一滯,眼中頓時不見趙月兒灰臉黑痣,唯剩胡絳雪那火一般的眼睛,那火一般的臉龐。
“不可墜入奸計!”李魚故技重施,再度將舌頭一咬,卻是勞而無功,再不能逃離簫聲幻夢。
趙月兒此時已將雙目緊閉,渾身透出香汗,將熱氣催到李魚身上,不由分說將身軀鉆入李魚懷中,喃喃自語,如陷夢魘:“魚弟弟,魚弟弟,魚弟弟……”
一聲聲呼喚,柔情千番;一陣陣溫香,魅惑萬端。
昔日深藏于心的愛戀,借著綺夢幻思,一時發作出來,更勝過千里決堤,洶涌不可收拾。
李魚本是伸手想將趙月兒推開,但雙手觸及趙月兒后背,便感一陣戰栗,反將趙月兒扣于懷中,滿心中只剩下了激動與猖狂,眼中竟是不由自主流出眼淚,大喊道:“師父,師父!”
此刻李魚眼中的趙月兒,分明是含羞斂眉的胡絳雪,盡數拋開世俗規矩,臉龐死死埋在他的胸膛,雙手用力反抱,說一段難描相思,貪一霎迷里歡愉。
先前若隱若現,未曾明白顯露的情花,終在此刻絢麗綻放,締下三生盟約,更演繹出萬世不磨的濃情密意,與天下癡男怨女一起,共盼白頭到老,共愿情天不負。
此刻的李魚,滿心皆是急迫與渴慕,切切想要俯身去親一親懷中佳人。
卻不料世事福禍相依,正因這炙熱滾燙的情火,將李魚全身燃燒,偏又讓李魚戰戰兢兢壓下猖狂之念:“師父冰清玉潔,我怎可對師父無禮!該死,該死!”
情心愈濃,憐心愈切,慚心愈多,欲心便如潮水退卻,識海霎時恢復澄清。
雖然簫聲依然不依不饒,蠱惑人心,但自守操行的李魚已如磐石堅毅,絲毫不為所動。
他更已看清懷中之人,并非心心念念的胡絳雪,而是癡癡迷迷的趙月兒。
李魚暗自僥幸:“好險,差點著了敵人的道兒。總算沒有做下錯事。”便慌忙去推開趙月兒緊緊糾纏的身軀。
孰料趙月兒意識模糊,腰背被李魚這么一推,身體益加軟綿,嘴唇亦如迷失在無垠沙漠中,急切間只知搜尋水源,一解口干舌燥之苦。
李魚情知已無法叫醒趙月兒,決斷突下,伸手重重斬向趙月兒脖頸,頓時將趙月兒擊暈在懷。
他將趙月兒輕輕放在地上,怒聲一問:“何方鼠輩,竟做此無恥勾當?”
“呵。”
縹緲中再傳一聲輕蔑笑聲,隨即山洞口現出一抹綠裙,緩步踏前,將妖艷面容與冷嘲熱諷一齊送到火光中:“抱著別個女子的身體,喊著自家師父的名諱,論起無恥來,你李魚獨占鰲頭,我是自嘆不如呢。”
這綠裙女子煙視媚行,一舉一動都有蕩人心魄的魔力。最令人驚嘆的是,她每一步的步伐都是婀娜多姿,絕不相同,但每一步走出的距離卻又分毫不差,精準無缺,足見其氣韻之強,中氣之足。
李魚全然瞧不出來人的深淺,知道來人非同小可,益加惕神收心,沉聲以問:“無恥暗算,偏能理直氣壯。想來閣下是邪派中的重要人物了。”
“呵。”
綠裙女第三次輕笑,卻與前兩次笑有云泥之別。
因為此刻,她的笑真真切切在李魚耳畔,她的嘴唇真真切切在李魚眼前。
她的笑在火光中搖曳,將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山洞裝點成天地中最美的仙山洞府:“李魚不但意志過人,眼力也是不凡。不錯嘛,看起來我撿到寶了。”
說話之間,綠裙女又已踏出三步,與李魚只距離五丈之地:“李魚,你能猜出我是誰嗎?”
李魚感覺到死亡陰影正在接近,膽氣益發矜豪,冷笑道:“你我之間,只有仇怨,并無閑話的必要。所為何來,開門見山吧。”
綠裙女掩嘴一笑:“還真是著急呢。也罷,不繞圈子了。我便是魔音宗宗主楚晚晴,此來乃是招攬你入我魔音宗麾下,襄盛舉,圖大業,不負你平生所學。”
李魚聽陳鳳年提起過,魔音宗與仙音宗千年前曾是一家,后來因修煉等諸多矛盾,不但分為兩宗,千年來更是攻伐不止,無有寧日。
現任魔音宗宗主身份極其神秘,世人只知她是女子身份,至于容貌、修為、脾氣等其他情況皆是不知。
陳鳳年對魔音宗主頗為好奇,揣測魔音宗主亦是傾城傾國的絕色佳人。奈何多方探秘,仍是不得其詳,是以談論之時,不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