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諸葛玄策父女喁喁細語,臺上李魚與徐公子劍影交錯,倏忽已交手數十招。
徐公子身輕如燕,移形換影,變幻飄忽,一擊不中就知機而退,輕易無法鎖定行蹤。
他手中那柄紫府神劍更是靈動迅快,或聲東擊西,或移花接木,叫人眼花繚亂。
李魚沉穩如岳,從始至終未曾挪動一步,將那柄普通長劍放出道道青光,或格擋,或進攻,一任信馬由韁,皆是隨心所欲。
明眼人都能發現,李魚手上顯然留有分寸,而徐公子也沒有盡展所學。
李魚遠來是客,徐公子并不打算直接給李魚一個下馬威。
只是經過這數十招的交鋒,徐公子已然發現,李魚遠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難纏:“此人舉重若輕,一派從容,顯然是綽有余裕,有意相讓于我。
我若是故作不知,繼續與他周旋下去,白鷺堡難免要被他看小。只好使出壓箱底的功夫,總要讓他吃驚一下。”
紫府神劍感應主人心念,“刷刷刷”接連刺出九劍,將一套回風拂柳的絕招傾囊而出。
劍影自“春風暗笑”而起,以“柳絲纏繞”而終,一劍之中,已含千種變化;九劍連綿,更釀萬種玄機。
雖說是九劍,何嘗不是萬劍,又何嘗不是一劍?
霎時間,劍氣漫天,踏風絕影,給李魚編織了一張天羅地網。
李魚神運自然,不去分辨這九劍里哪一劍是佯攻,哪一劍是實招,只將自身融入天地,長劍行云流水,下意識使出一招“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驀地生出風狂雨驟,點破紅塵紛紜,再證宇宙亙古,將九道劍光一齊碾碎。
徐公子臉色大變,心知與李魚差距甚遠,單憑自身修為是無法突破李魚防御了。
于是,那花了三個月苦思,專門用來對付嘯月堂的絕招便成了徐公子最后的堅持。
只聽他縱聲一呼:“小心了!萬紫千紅!”
紫府神劍的紫光陡然增強數十倍,配合劍招上花團錦簇的劍氣,人劍合一,鋪陳出春風拂過大地的繁花似錦。
強光耀目,劍氣侵襲,李魚所知所感全被這一招“萬紫千紅”所牽引,神識一時蒙昧。
李魚手中的長劍下意識緩滯游移,與李魚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臺下白鷺堡眾人旁觀者清,知道這一場君子之爭已到了最后關頭。
“萬紫千紅”迷人春風之下,乃是萬鈞雷霆的殺機。
若是李魚無法及時應對,那便是功虧一簣,枉然全場掌握主動之勢,最后仍以敗北告終。
而若是李魚及時醒悟,反戈一擊,那么徐公子黔驢技窮,銳氣已失,再也沒有繼續纏斗的資格了。
眾人對李魚的劍法造詣,早生佩服之心。只不過,若是李魚無法化解徐公子的“萬紫千紅”,便說明李魚無法獨自抗下嘯月堂,更不必奢望擊敗血狼會了。
于是眾人的焦灼目光全都定格于一霎,縱有諸般猜測,仍需眼見為實,不得不緊張期待。
獨有諸葛蘭好整以暇,嘴邊掛著淺淺的微笑,似乎早就知道了勝負結果。
卻聽李魚嘆息道:“萬紫千紅總是春,只可惜,春卻無法挽留住。”
嘆息聲中,李魚手中那柄長劍忽然從李魚手中脫出,直直迎上紫光。
這一柄普通長劍,本來無法與紫府神劍相提并論。但在神思訣的驅使下,這柄凡鐵卻化腐朽為神奇,鋒芒畢露,反教紫府神劍那一身紫光自愧不如。
轟!
一聲巨響之后,萬紫千紅,只剩下了煙柳斷腸。
徐公子緩緩飄落在地上,對李魚拱手道:“多謝胡大俠手下留情,不然在下要粉身碎骨了。這一場比試,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李魚還禮道:“承讓了。”
臺下諸葛風眼中異彩連連,脫口而出道:“好神奇的稼軒劍法啊!”
不只是諸葛風,便連諸葛玄策也有些霧里看花,不知道李魚為何突然間就反敗為勝。
卻聽徐公子問道:“稼軒劍法?敢問胡大俠剛剛那一劍可有名字?”
“實不相瞞,那一劍乃是根據辛稼軒摸魚兒詞意演化而來。呵,徐公子說春好,鄙人便只好說春留不住,如此方能化消公子的攻勢。倒不是故意與公子唱反調。”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休去倚危樓,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人說辛稼軒豪邁不可一世,但其婉約處也是無人能及。
胡大俠剛剛這一劍當真出神入化,非但威力無窮,還能控制好力道,讓在下免于受傷。
這般剛柔并濟,行云流水,正如稼軒之詞,非但登堂入室,更可雄踞一世,足為千古表率。”
李魚連忙謙虛道:“徐公子過獎了。想不到徐公子對辛稼軒也有很深的了解。”
臺上兩人經過這一場比試,互相多了幾分好感,雖不免客套之語,卻也相談甚歡。
臺下諸葛玄策偷偷將諸葛蘭拉到一邊,使了個求饒的眼色,低聲道:“連徐公子都說胡大俠修為堪比宗師,蘭兒這一次又贏過爹爹了。
哎,爹爹臉上已經被你畫了四十七次大老鼠,這次能不能就別畫了?
好歹胡大俠在堡里,若是被他瞧見爹爹滿臉都是老鼠,實在要汗顏無地了。”
諸葛蘭微微一笑:“好吧,便饒了爹爹這次。爹爹要扮演諸葛孔明,還要喝茶看戲。
若真是滿臉大老鼠,只怕爹爹也沒有看戲的心情。”
“喝茶看戲?”
“胡大俠神劍無敵,嘯月堂在他眼中還不是小菜一碟?既然他一劍可當百萬師,讓他獨自迎戰嘯月堂即可。
我們更可以在城頭上觀戰,不費一兵一卒,不損一分一毫,卻還能欣賞到胡大俠殺敵的英姿颯爽,豈不是絕妙好戲?”
諸葛玄策聞言,遲疑著道:“蘭兒,這實在……實在有些過分了吧?本來是白鷺堡的事情,白鷺堡卻置身事外,反讓胡大俠替我們廝殺戰斗?你究竟有什么想法?”
“求仁得仁,彼又何怨?胡大俠既然想要做好人,白鷺堡便給他這個機會。
呵,他要逞英雄,我便恭維著他,讓他以為自己真能打敗血狼會了。
其實蘭兒何曾想要真的打敗血狼會,無非是騙一騙胡大俠這個熱心的大俠罷了。
只要他賣力出戰,就算他不能打敗嘯月堂,又有什么關系呢?
強弩之末的嘯月堂,就算不用機關陷阱,白鷺堡也必可手到擒來啊。你說是不是,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