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兒一直循著那妖氣追蹤那潛藏起來的狐妖。
她的天賦讓她比起其他同族更為敏感。
也因此,伴隨著逐漸靠近氣機的源頭,她就越發不喜,一雙眉頭皺起。
修行大體分為兩類,一者是吸納日月精華,天地元氣,和人類真修的道路一樣,這樣修行的獸類會化作精怪,會被稱為旁門仙,出馬仙;而另外一類就是采補,可以直接食人吃妖,也可以通過其他方式掠奪生靈陽氣精氣。
后者的妖怪道行不夠艱深,會有濃郁的不正妖氣。
這樣的狐精總會讓她覺得煩躁,那種騷狐貍的味道簡直刺鼻。
三位青丘狐女一路追到東北方向的一座荒山上,才慢慢放慢腳步,各自警惕,尋找到了一處水幕般的幻境,狐族大多擅長魅惑之術,其中惑術能創造幻境,讓人視之不見聽之不聞。
她們知道這應當是找到了那作惡狐精的所在之處。
蘇玉兒手中扣著一柄古樸青銅短劍,伸手放在胸口上,深呼吸了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邁步踏入這一處地方。
內里和外部截然不同,竟然是一座古樸的樓閣亭臺,前方是極為高的樹木,上面叢生各種枝丫,仿佛一剎那回到了古代的山林之中,路上毫無半點聲音,唯獨沙啞魅惑的哼唱聲裊裊傳來。
蘇煙兒有些許的害怕,而胡玫則是躍躍欲試,一雙褐瞳明亮,盯著那閣樓之前的一道身影。
身影背對著她們,能夠看得出是身材豐腴的美人。
正在對鏡梳妝。
口中輕輕哼唱一首調子古樸的曲子。
似乎是早早察覺到有不速之客,女子動作頓了頓,然后輕輕轉過頭來。
嬌俏的鵝蛋臉,明亮有神的眼睛,帶著一絲笑意的嘴巴。
若只是說這些,那這應當是一位出色的美人。
但是白皙的面容上長滿了棕黃色的長毛。
看上去驚悚又詭異,像是生生地將狐貍的臉縫到了人的頭上,蘇玉兒三人都被駭了一大跳,那女子卻被逗笑了似的,咯咯笑道:“怕什么,人模人樣久了,連狐貍都害怕么?”
“這可不是狐族。”
蘇玉兒壓下心中的驚悚感,隱隱帶一絲羞惱和驚怒道:“你……你根本道行還沒夠,就去向人討口封了對不對,而且,還不只是找一個人討了口封?你知道這后果是什么嗎?”
那詭異狐女面上訝異,然后笑答道:“知道啊。”
“多借點人世間的氣運,幫著我化形,不也挺好?”
蘇玉兒眼神里先是驚愕,旋即轉冷。
討口封是山野中妖物代代流傳的取巧法子。
苦修的話,有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化形登仙,至死都是獸形。
但是人族特殊,占據人間的正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氣運所在,所以便有妖怪求行人一道口封,靜默之時,攔住一人,問那人看著他像不像人?若是說像,便是會消耗行人自己一脈的氣運來助這妖物化形登仙,可若是說不想,便會壞了這妖物百年修行道行,妖物不忿,自會追殺。
但就是助那妖物化形,得來的也未必便是好報。
有的妖仙會心懷愧疚,對于人類損耗的氣運進行彌補。
而有的,卻盯上了剩下的氣運和陽氣,不將其骨髓都榨干絕不肯離去。
眼前這狐女,身上各類人的氣運摻雜在了一起,顯然已經害過許多人,還將這些黑鍋都扣在了狐妖這一族上,蘇玉兒冷聲道:“為了一己私欲而肆意作惡,執迷不悟。”
對面的狐女卻面有訝異之色,旋即放聲大笑起來:
“一己私欲?!”
“你們這些出身于名家血脈的妖怪,知道什么?”
狐女起身躍下,聲音變得尖利嘲弄:“你們出身于青丘,是古國涂山的祥瑞,是大禹和紂王的妻族,兩代帝王的氣運在身,你們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去討口封,就能輕易地擺脫獸形,修行個百年都能化作人形,我們呢?!”
“在外苦修,風吹雨打,餐風飲露,卻還是不得其法,不脫獸形。”
“你們哪里有資格來指責我?”
“我只不過是想要修成正果,化作妖仙罷了,無論用任何手段。”
“我都不要再做那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捕殺的野獸,原本以為會引來幾個道士,沒有想到會帶來你們青丘狐族,比起道士,你們身上的精氣更適合于我,吞噬你們的內丹,我今日就能徹底化形。”
圖窮匕見,狐女不再偽裝,撲殺而上。
蘇玉兒面色微變,手中青銅匕首反握,腳步輕靈從容,將狐女利爪皆一一擋下,蘇煙兒和胡玫于一旁輔助,將這兇戾狐女的攻勢攔下,后者并不著急沖殺,雖然其本身實力未曾展現出多少,但是動作委實靈敏迅捷。
蘇玉兒三者并不擅長這一類戰斗,一時間未能將其拿下。
時間慢慢過去。
蘇玉兒以一道法術將這詭異狐女迫開。
卻突然驚覺身邊的蘇煙兒和胡玫不再幫忙牽制,視線余光一掃,卻見到兩位同伴面色都有些發白,正自不解,突然身子一晃,手腳隱隱有些發軟,面色驟變:
“你下毒?!”
那狐女笑道:“不過是焚香罷了,是我在關外擊殺了一只丈二長的黑鐵蜈蚣精得來的,便是妖族也無力抵抗,他還覺得可以和我長相廝守,我在將他灌醉之后,抽掉了他的毒腺,制成了七根香。”
“所以說,你們這些小家伙,還太嫩了。”
因為沒有了蘇煙兒和胡玫的牽制,那狐女的動作更為敏捷迅猛,她并不以法術神通見長,而是以極大的速度和力量進行壓制,相較于有完整傳承的青丘一脈,更像是妖獸,而非是精怪。
當的一聲,蘇玉兒手中匕首攔住了狐女攻勢。
突而,匕首上傳來的壓力驟然增大。
先前那狐女是故意隱藏了一半的力量。
完全不曾預料還有這樣的變化,蘇玉兒措手不及,身邊蒙蒙清光開始劇烈晃動,狐女白皙手掌化作利爪,壓住少女肩膀,猛地就地下頭去,啃咬她的脖頸,卻突然頓住,悶哼一聲,朝著后面彈飛,驚疑不定地看著蘇玉兒。
看到她的眉心有一點朱砂似的痕跡,而自己根本無法靠近她。
少女身邊碎裂的清氣環繞,化作了一只虛幻的九尾狐。
狐女死死盯著狼狽的蘇玉兒:
“九尾天狐……”
“不,你根本沒有千年的道行,你不是正常的九尾狐。”
蘇玉兒重重喘息,面色蒼白,卻還是繃著臉道:
“是不是九尾,你都不是我的對手。”
狐女盯著那強硬的少女,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又笑起來:“我知道了,原來是你,傳說是真的,你根本沒有辦法用這一股力量。可惜啊,可惜,雖然說我沒有辦法吃下九尾狐的內丹,但是青丘狐中蘇家和胡家兩脈的嫡系后裔,也足夠了。”
她沖向蘇玉兒,而后在空中轉折,展現出了極強的法力波動。
化作黑影撲殺向胡玫。
蘇玉兒眼睛瞪大,那雙常常自信的眼睛里一下幾乎失去光彩,而胡玫也嚇得身子一縮,她們并沒有斗法的經驗,在青丘狐中算是年少,大意之下便中了妖毒,就算不這樣,這妖物起碼有三百年道行,比她們這些小狐妖老道得多。
忽然,平地里似乎炸開一聲驚雷。
狐女身上毛發炸開。
踏著虛空,猛地變向。
一側的樹枝上轟地炸開一團小小的火焰,而后粗壯的樹枝被打得粉碎,摔墜下來,狐女目光狠厲,不管不顧仍舊撲殺,避開了一聲聲雷鳴般的聲響,雙手化作利爪撕扯,這次卻被一柄寬劍阻攔。
那劍一震一抖,便要斜著將這狐女十根手指利爪全部卷入劍光里斬斷。
狐女素來謹慎多疑,不肯硬拼,虛空彈動,落在后面。
驚疑不定看著前面多出的男子。
自己的幻境沒能難住青丘狐,竟然連一個普通人都沒能迷惑住嗎?
蘇玉兒愣了一下,才見到是本應該在醫院等著的衛淵,后者右手轉劍,漢劍劍刃抵著地,似笑非笑道:“這便是你們說的散心?”
她說不出話來,心中愧疚和歉意都涌上來。
衛淵嘆了口氣,沒有責怪這本來驕傲的少女,只是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語氣輕松道:“跑得這么偏,你們的奶茶,倒是讓我好找。”
“你是要檸檬水對吧?給。”
衛淵將順路買來的檸檬水拋過去,又將奶茶拋給了那邊的蘇煙兒。
最后看著死死閉著眼睛的胡玫,這原本英氣勃勃的少女似乎給嚇得不起,不過,大概率是裝的,衛淵看到她悄悄睜開的眼睛,掏出最后的香草味道奶茶,直接擱在了胡玫頭頂。
少女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柔軟頭發上的狐耳一抖,從原本英氣勃勃豎起的樣子變得朝后朝下,像是受驚的小獸。
衛淵道:“你的,香草味道。”
“握好。”
“啊?哦哦,謝,謝謝”
胡玫頭頂著奶茶,下意識伸出手掌環住了頭頂上的奶茶杯。
一雙褐色的眼睛悄悄朝上,小心翼翼打量著衛淵。
衛淵的眼角余光注視著遠處詭異的狐女,后者多疑謹慎,剛剛一直沒有去攻擊,只是看著衛淵,未曾發現身上有什么特別強大的氣息,于是索性收斂了爪牙和面上的黃色毛發,化作了嬌俏婦人,笑吟吟道:
“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她復又問道:“你看我像人嗎?”
討口封啊?
司隸校尉帶著一絲客氣的微笑,點了點頭,然后很禮貌認真地道:
“我看你像個憨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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