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心中蕭瑟,卻又有此事了結之感,轉身邁步而去,竟然真的毫無半點留戀,見他走來,群妖紛紛退避開,而另外的兩只大妖也都屏住呼吸,一直到衛淵離開之后,這才吐出口氣來,突然覺得后背發麻。
轉過頭去,卻見到娥皇女英氣機變得強盛完整,竟然初步擺脫了香火祭祀低迷的影響,而古代時候被封入山海經玉書的那一縷真靈回歸,也讓她們的氣機開始了上浮。
那蝦妖心頭一荒,連忙拜伏下來道:“兩位娘娘饒……”
聲音還沒能落下。
耳邊就有浩瀚波濤的洶涌聲音傳來,幾乎如同古之洞庭重現。
蝦妖還沒能回過神來,就已被萬頃波濤生生壓下。
片刻后,兩只大妖已被擒拿。
最強的魚妖被衛淵以山神印直接擊殺,剩下兩只,在本源恢復圓滿的兩位湘夫人面前,并沒能蹦跶了幾下子,尤其是衛淵先前所作所為,給他們心底留下了極為濃郁的陰影,一身實力受到了極大干擾。
畢竟那盤魚膾還在前面擺著。
誰也不知那究竟是個修士還是個廚子的男人會不會去而復返。
心頭陰影濃郁。
片刻之后,酒宴重開。
那垂著雙垂髫的侍女,引來了真正的貴客。
那是身穿羽衣,氣質清冷殊絕的少女,黑發垂落腰肢,腳踏淺藕色雙鞋,腰間雙玉碰撞,聲音清脆,飄然如仙,娥皇女英迎上前去,見那少女模樣,眼底有欣喜之色,道:“玨,來這邊。”
娥皇女英大婚的時候,西昆侖曾經送過大禮。
在那之后,玨也曾見過兩位帝妃。
這個時代,玨在脫困時候,曾和衛淵說過,要去尋訪故人,自然曾經來到了湘江,見到了兩位湘夫人,約定好了這個時候前來拜訪。
玨是昆侖山天女,清氣所化,對于氣機極為敏感。
她看向娥皇女英二人,訝然道:“兩位的氣息,好像有些不同了。”
“總覺得,似乎更圓融了些。”
娥皇尚能按捺住心中的感情。
女英已頗為欣喜,拉過玨來,將剛剛所發生的事情大略講述了一下,拍手笑道:“所以啊,我和姐姐現在可算是自在了啊。”
玨久居昆侖山,只是知道人間禹王率領臣子編撰山海經。
但是并不知道究竟是誰所編撰刻錄。
聞言略有訝異,而后對此人的行為舉止頗有好感,贊賞道:“并不趁人之危,為人坦蕩,人間界常常有這樣的人在,沒有想到這次還能見到一個,值得相見,他人呢?”
娥皇道:“說和我們因果兩散,已經離去了。”
少女訝然,更是欣賞,頷首道:“原來如此,倒是自在隨性。”
“只是可惜,沒能見到一面。”
她聲音頓了頓,對此人的行為風格很是贊許,有心想要詢問一下這個人究竟是誰,但是女英心里那種興奮勁兒下去了,卻又想到兩千年前那事情,當時被伐山破廟,現在自己卻反倒要承情。
她性子直接,總覺得越想越憋屈得慌,道:
“好啦好啦,算是個好人,但是難得見面,提這外人做什么?”
玨也不好再開口,也沒有太放在心上,笑了笑后,取出了準備好的禮物遞過去,于是重新擺上了瓜果和香茶,因為山海經的存在,神州生靈對于珍禽異獸的肉并沒有任何抵觸,將那魚膾奉上,少女夾了一筷子,然后愣住。
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這滋味有點熟悉。
好像,在哪兒吃過?
女英道:“玨你不喜歡肉類么?”
少女腦海中才升起的那一絲感覺就被打斷,溫柔微笑道:“當然不會。”
絲竹再起,賓客盡歡。
衛淵從水底御水一口氣奔出了湘水水域。
這才從水底鉆出來,長呼口氣。
至于原因——
衛某人右手順手一拉,一只死不瞑目的魚頭就給扔了上來,掉在河岸上,散發出一股股法力潰散后的靈氣,周圍的草木都更為茂盛了些,這正是剛剛那頭八百年道行的魚精,給衛淵山神印璽砸了一下,耗去了些神性力量,腦袋里怕是成了一團漿糊。
衛淵臨走的時候,順手把這魚頭給帶走了。
瞅了瞅這么大的魚頭,也不知道要用多少辣椒才行。
再說,凡間的辣椒,能滲透進這種魚妖的肉里么?
還是說,得去龍虎山后山菜園子里把老道士自己種的那些順一點下來?
當然,做剁椒魚頭,只是順帶的事情。
衛淵心中自語。
他的真實目的,是因為這魚頭上殘留有山神印璽的神性。
是為了隱藏自己的真正底牌。
而不是為了吃。
嗯,不錯,正是如此。
衛淵瞅了瞅那魚頭,拎起來放到了臥虎令里,騎著共享單車,什么沖天椒,小米辣,各類的辣椒都買了一個遍,兩大塑料袋,料想真能足夠料理了那玩意兒,這才慢悠悠回了泉州。
抽出八面漢劍,令鐵鷹戰魂附著劍柄上。
衛淵拂過劍脊,滿意道:“好劍!”
雙手握劍,左腳在前,脊如龍筋,哐哐幾下,才把這偌大的一只魚頭給剁開,老魚皮厚,頭大,衛淵把冰箱里東西都拿了出來,才將將塞了進去,擼起袖口,系好了圍裙,已經拎起菜刀,本來打算多做些,可是轉頭一問,玨外出訪友去了,估摸著好幾天才能回來。
于是就少做了些。
只給隔壁書店的老狐貍胡明,還有開店的虞姬送了一份。
送過去才想到,虞姬這種植物所化的生靈,能吃魚么?
不過,這在靈地妙境里面長了八百年的魚,果然是不一樣,滋味鮮美無比,和精挑細選的辣椒配合起來,魚頭的鮮,剁辣椒的辣,融為一體,吃得滿頭大汗,卻又讓人放不下筷子,就連最后的湯汁之類衛淵都不曾放過。
直接又做了一份扯面,扔到湯汁里攪拌了下,勁道的面條,吸收了魚肉的鮮甜和辣味,是類似于辣椒爆肚面的吃法,最后吃得心滿意足,將筷子一放,感覺到了胃部暖洋洋的,一股氣機緩緩散出,強化肌肉和筋骨。
衛淵玩心起來,取了筆來,隨手寫下一行文字:
“中山經,洞庭之水有魚,八百年道行可熟,翻江倒浪,生人莫入,味鮮,食之可壯骨強力。”
看著有趣,索性取來了先前剩下的玉符廢料。
并指吐出劍氣。
幾如往日遠古時期,模仿筆跡,將這一行字順手刻錄其上,文字筆觸粗狂古樸,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太古的時候,仿佛身邊就是禹,就是女嬌,偶爾也有那懶散的少年術士,他們在野外,在部族里,剛剛品嘗完禹打來的戰利品。
少年懶洋洋地吹奏樹葉,聲音混入了風里,禹王放眼望向遠方和天下,女嬌安靜望著他,而身邊的自己,落筆入玉,字字刻心。
幾乎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將文字刻下來。
就連細節處的習慣都一般無二。
他捧著這玉書,怔怔出神。
最后搖頭,復雜一笑,隨手將這玉符殘篇拋飛到了木架子上,商王青銅爵的意識恢復過來,見到這一幕,隨口道:“你怎么又做贗品了?又不賣,難道你又造假的愛好不成?”
衛淵抬了下眉毛:“什么贗品?”
青銅爵道:“我親眼看到了,這是你自己刻的。”
若他是人,早已經吹胡子瞪眼了。
衛淵先前喝了酒,大笑,道:
“確實是我自己刻的,但是,卻不是贗品。”
他心中懷念過往,又有一絲絲難得的疏狂,哪怕是山海經中并沒有這一段文字。
只要是我寫的,那便是山海經。
商王青銅爵怔住,那衛淵卻不肯再說,隨便取了一個空的葫蘆,將那些個舍利子全部塞了進去,拂袖一下,讓那葫蘆飛到了木柜下面的一層,商王青銅爵又問道:“這又是什么東西?”
衛淵隨意道:“一堆爛石頭。”
起身走到冰箱門口,這味道很好,只是沒有修為的人沒有這個口服,下次去青丘國的時候,給女嬌送去一些,然后給小魚兒準備些,之后還要去一趟龍虎山。
去取了那東瀛僧人的腦袋,給京都送去。
到時候給張若素送一些,順便再去他后菜園子里弄些辣椒。
也要詢問下老道,看他對于山海界一事知道多少。
嗯,剩下的一塊,就給玨留著,等她回來吃,脖子上還連著點肉,最嫩,還夠一小盤膾的。
當然,得把黑貓類丟出冰箱半徑五米以內。
衛淵關上了冰箱門。
時間流逝而過。
衛淵這幾日里,每日練劍習武,也嘗試以那些凈土宗的舍利子來給自己療傷,心口上的傷勢總算是稍微緩和下來,只是那凈土佛門一直都沒有消息傳來,衛淵也不打算刻意地去打探。
這一天晚上,衛淵把門關上。
時間已經過去了凌晨,道路上空無一人,大部分的商店也都已經關門。
風在這道路上吹拂而過,聲音略有蕭瑟凄冷。
衛淵在門的角落里,放了一碗白米飯,上面插了三根香,香裊裊升起。
然后把那一盆三千年養魂木抱到了客廳的中間,這個時間點兒,在古時候可算是生人不敲門的,養魂木的葉子卻更為舒展,散發出淡淡的幽香,讓整個博物館都陷入一種安靜的氛圍,如同和人間脫離,如同靠近幽冥,如同能聽得到黃泉輕響。
當當當。
有人敲門,衛淵似乎早有準備似的,讓水鬼把門開開。
養魂木散發出的香氣越發地濃郁了。
并沒有腳步聲,但是人已經進來了。
走進來的那個人,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左右,一身的道袍,滿臉的黑氣像是蟒蛇一樣地糾纏扭曲著,顯然是中了劇毒,腳下無聲無息,若是張浩兩人在,能夠認得出來,這就是那一日被那擺攤的櫻島修士操控,生生掙扎出的太平道修士。
他自是已經死去了。
此刻,陰盛陽衰,生人莫入,來的不是人,是魂魄。
那道人茫然站在這里,衛淵道:
“坐下吧。”
人死七日,魂魄會短暫回到人間,就是回魂之夜。
今日正是那太平道人的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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