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和八岐大蛇按照上古盟約的方式,簽下了聯手的契,然后將這兩份和天上星象聯系起來的契焚盡,衛淵臨走的時候,似乎想到了什么,抬手怕了下額頭,回頭道:“差點忘了,除此之外,我還想要問你拿一件東西。”
八岐大蛇情緒不再像是一開始時那么平淡,道:
“什么?”
衛淵笑道:“相柳氏的山海經玉書。”
八岐大蛇猛地抬頭:“?!!”
衛淵隨口道:“那里面封存著所記錄的生靈一縷神魂,可是被記錄下來的相柳已經被禹殺了,那玉書里的神魂對你并沒有限制的能力,我想,那東西對你來說,也只是個裝飾,不如做個添頭給我。”
他語氣輕松地就像是在菜市場和老板說今天抹個零頭。
或許是對于第九個頭的渴望,也或許是那一枚玉書對于八岐大蛇來說并沒有什么價值,祂沉默了一會兒,拂袖招出一枚玉書,上面有熟悉的文字,拂袖讓玉書緩緩落在衛淵手邊。
八岐大蛇緩聲道:“我很好奇,你為什么這么大膽。”
“你就不怕,我不顧一切將你吞了?”
衛淵裝著面色平靜,把玉書收起來。
然后取出手機,給八岐大蛇晃了晃,帶著玩笑道:“那樣的話,我親愛的長姐,以及你的叔叔無支祁,就會有點掏心窩子的話想和你說了。”
“怎么樣,要不要我給你接通了?”
八岐大蛇額角抽了抽,緩聲道:
“不必。”
上古相柳被禹王一個人大卸八塊,無支祁和上古相柳雖然同輩,但是是禹王召集九洲加昆侖一票人車輪戰才封印了,雙方的實力差距巨大,是不需要懷疑的事情,衛淵笑著收起手機,隨手拿了兩個橘子,拈了拈,把其中一個扔給八岐大蛇,道:
“不必相送了。”
推開門,恰見著那兩個白衣的神明在外面聽著,后者被嚇了一跳,連忙后退,衛淵客氣地微笑點了下頭,然后才揣著橘子離開,兩個在古代傳說里出現過的伊吹山山神目送著衛淵離開,等到衛淵走遠了,才戰戰兢兢地道:
“大明神,這,這個人出現的事情,得要快些告訴天照大神啊。”
“還有天之御中主神。”
“這是大敵啊。”
八岐大蛇吐出一口氣,緩聲道:“你們過來,此事要從長計議。”
兩名伊吹山山神靠近。
見到伊吹山大明神走入屋子里,祂們以為是要防止被人聽到。
也跟了進去,還關上了門。
才轉過身來,就看到八岐大蛇雙瞳變成冷血動物所特有的冰冷豎瞳,心頭一陣慌亂,戰斗的時間很短暫,兩只被天照和素盞鳴尊派來盯著八岐大蛇的伊吹山山神沒能做多少反抗,就被摘去了頭顱。
最后的聲音,先是不敢置信的驚呼:“伊吹大明神,你要做什么?”
然后就變成了凄厲的慘叫:
“八,八岐大蛇!!!”
兩具無頭尸身倒在地上,化作了一頭大白豬和一頭白色鱗甲的蟒蛇。
青年舒展了下身軀。
背后的影子是有著八首八尾的猙獰巨蛇。
其中兩只蛇頭似乎在吞噬什么。
虛假的神明氣息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蠻荒時期的殘暴和兇狠。
衛淵手中把玩著山海經玉書,這是《海外北經》的部分,里面還封存著一絲絲相柳的神魂,當然,當初作為共工臣子,肆虐中原,所經之處,盡為澤國的相柳已經被殺了,但是這不代表這玉書沒有意義。
因為當初相柳的血不斷地腐蝕地面。
禹索性就順著這腐蝕的方向挖出來一個巨大的水池。
又在旁邊建立了一座用來招待眾帝的閣樓。
那么這一枚玉書很有可能和這一座建筑有關,而這巨大的水池處于昆侖山北方,是直接引下來昆侖的雪水積累的,從方位上來看,應該就是瑤池傳說的來源,至少是這傳說的來源之一。
如果這玉書和那一座招待五帝的池子有關,那么手持玉書抵達那里會有什么反應?這山海玉書除去記載兇獸的部分,還有許多是記錄各個國度和山川的,這些玉書又有什么作用?
是能夠執掌地脈,還是說有其他的作用?
這都得他親自去嘗試。
下一次祭祀的時候,再去朝歌城嘗試吧……昆侖山的北面,是英招所在的槐江之山和流沙河之間的位置?還是說就在昆侖之丘下面,嘖,年紀大了,有些記不清了……
衛淵心里自嘲一笑,把山海經玉書收好。
把連鞘的八面漢劍橫放在膝前。
雙目微闔,開始修行吐納。
阿玄很詫異地發現,從伊吹山回來之后,衛館主難得安靜下來了。
每天固定地在早上醒來以后,畫符修行,上午會練劍,但是劍不出鞘,出劍的招式也很簡單,但是阿玄總是覺得,這一劍根本就沒有真正地斬出去。
但是也因為這樣,讓劍鞘內的劍氣劍勢越來越烈。
在第四天早上練劍的時候,阿玄看到他只是一劍帶著劍鞘斬出一半,地面上就出現了一道很深很深的劍痕,筆直地像是用尺子量出來的一樣。
而中午,衛館主會親自去下廚。
阿玄一連吃了好幾天不重樣的,對于衛館主的好感度再度上升了很多。
不搞事的衛館主,還是很可靠的嘛。
而到了晚上,他發現衛館主卻只是會在院子里坐著,看著星星發呆,神色和氣質都會變得柔和下來,但是哪怕這個時候,那柄劍還是在衛淵的手邊放著,劍身連鞘,沉靜地像是夜色下的星光。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
七月十五。
道門的中元節,也是佛門的盂蘭盆節,如期而至。
阿玄正在看著手機群里的消息,有哪位師侄今天外出做法了,又因為陰氣太深,今天在行動組的道士們根本連頓熱乎的都沒吃上,就顧著維持鬼物秩序,避免陰魂和活人撞上的事情。
群里有師侄說,要不是顧及體面。
他都恨不得和鬼怪陰魂搶食吃。
把那些供奉的祭品給撈一把。
實在是餓得慘了。
少年道人忍笑忍得很辛苦,想了想,發了一張貓貓頭點贊的圖片。
群里的消息頓了一下,然后立刻刷出一片的小師叔祖好。
然后也不知是誰第一個發的,很快群里就改變了。
小師叔祖發紅包。
小師叔祖發紅包。
小道士怔住,撓了撓頭,看了看自己的錢包里,也已經不多了,只好哭喪著臉發了個大的,結果才兩秒鐘不到就全被搶光了,道門的法指就給這幫道人這樣用,阿玄撇了下嘴,點開紅包,想看看誰搶的最多。
然后看到一張黑色貓貓仰望星空圖。
是師兄……
阿玄愣了下,然后飛快地往上拉,想要看看是誰第一個發的,然后再度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黑貓頭像,是自家師兄發了第一個‘小師叔祖發紅包’,少年道人一張小臉氣得通紅,咬牙切齒。
為老不尊!
正打算要咬牙氣的發出消息的時候,聽到了腳步聲,阿玄下意識轉頭看過去,然后一下愣住,是衛淵,但是不是之前的打扮,展現竟然是一身的樸素道袍,腳踏芒鞋。
原本的短發,似乎是以法術影響,變成了能扎成道髻的長度。
左臂臂彎扎著一根黃巾。
“衛館主?”
阿玄結結巴巴道:“你怎么換成這一幅打扮了?”
衛淵道:“盂蘭盆節到了,也是時候去送禮了。”
阿玄反應過來,道:“你打算穿這樣去嗎?”
衛淵點頭,笑了笑,緩聲道:“他們盯上了我太平道,也就是覺得我們這一脈好欺負,沒有什么根基和能出頭的人,覺得能挖過來做他們的盟友,所以,今日來的,就不再是博物館的館主了。”
他的笑意緩緩收斂,雙目幽深:
“而是我神州七樞玉書,太平部道主。”
盂蘭盆節在櫻島,是相當重要的節日。
而茂木家所在的寺廟,和那些沒有真正修行者,只是用來應對普通民眾和游客的寺廟不同,是真正意義上,京都的第一大寺,退治妖魔,祈愿拜佛,在歷史上有很高的地位,歷代也曾出現許多高僧大德。
知道超凡修行的達官貴人,以及本身就是修行者的那些人。
在這一天,會選擇來到這里,而不是常人認知中的名寺,所以這隱藏的深山古寺,今天的人也很多,在寺廟外面也和尋常的寺廟一樣有擺攤的人,不過大部分都是修士,售賣的除了祭祀活動里常見的小吃,就是修行者專用的東西。
這些人的目光古怪地落在兩名不速之客的身上。
交談的聲音也逐漸地低下來。
畢竟,在這人人都穿著和服或者狩衣的地方,出現了來自于神州之國的道袍,還是有些扎眼的,一道道視線落在他們身上,衛淵神色平靜,芒鞋輕踏,旁邊的阿玄就有幾分身軀僵硬。
衛淵低聲道:“害怕嗎?”
少年道人按了按胸口,坦然道:“怕。”
“那你可以留在外面。”
“不行。”
阿玄搖了搖頭,道:
“正因為小道也怕,所以才更不能讓衛館主獨自面對。”
“我亦是龍虎山弟子,覆壓天下的龍虎。”
而這個時候,這兩名道袍式樣都不同的道人走到了寺廟的前方,有僧侶攔下,道:“二位是……”
衛淵示意阿玄開口,少年道人踏前一步,聲如金玉交擊,道:
“神州,太平部之真修,領太平道主天師位,前來賀禮。”
作為寺廟宗家當家,也是當代寺廟主持的茂木青延早早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兩名神州的道人,但是一直聽到這樣的聲音才帶著笑意迎出來,道:“沒有想到,是神州的同修,請進,請進。”
衛淵從容不迫入內。
他們在僧侶帶領下,做到了最核心處的位置。
周圍都是櫻島修士當中的大家族子弟。
茂木青延以極高的熱情介紹了衛淵和阿玄,稱呼他們是神州的大宗高人,周圍有陰陽師,和神道修士低聲道:“沒有想到,茂木家居然和神州那邊搭上了線。”
“是啊,看不出來。”
“應該得要重新考慮一下和茂木家的關系了啊。”
茂木青延心頭暢快,邀請衛淵上前和他坐在一處,衛淵眼眸平淡,只是開口道:“不必。”
“賀禮在此。”
“稍微輕了些,包涵。”
只是一拂袖,御風之術施展出來,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穩穩飛過寺廟院落,落在了佛堂前的茂木青延身前,他雙手接過,然后朗聲笑道:“既然是太平道高人的禮物,那我就顧不得失禮,這就打開了。”
他打開了盒子。
臉上的笑意緩緩凝固。
那是一顆已經扭曲干癟的頭顱,但是他仍舊能夠看得出來那是誰。
是他的獨子,茂木義行。
茂木青延張了張口,極端的痛苦和不甘心襲上他的心頭,手掌顫抖,一個沒能握住,那盒子竟然跌落在地,佛堂的大光明如來佛像前,一顆頭顱跌落了幾下,翻滾而出,落在地上,和那如來佛像對視,死不瞑目。
正好奇著太平道修士究竟送來了什么好東西的眾多櫻島修士剎那間看到了這被腌制的頭顱,也認出了這究竟是誰,一時間氣氛瞬間壓抑,阿玄心底有些害怕,一片沉凝的目光下,衛淵伸出手,拈起一杯清酒,仰脖喝下,平淡道:
“貴公子犯我神州禁地。”
“已誅。”
“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