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界·昆侖之丘一側的山峰下。
伴隨著濃郁的法力波動,土螻突然出現,才出現就長呼口氣,只覺得一種濃郁的疲憊感覺浮現心頭,剛剛那人族的老頭子,看上去病弱,可是力氣居然那么大,土螻的身子被打得皮開肉綻。
不過也就一會兒,它活動了下身子,發現自己還活著,就忍不住放聲大笑。
張狂而刺耳的笑聲引來了旁人的注意。
很快大地開裂,有幾道身影出現,看上去都是土螻一族的模樣,其中一只消瘦些的異獸嗓音清脆,變化成了人形,是個五官柔和的少女,看到這土螻一身傷勢,忍不住道:
“大哥,你回來了?受了這么重的傷,怎么還笑得出來?”
土螻一晃身,變化成了一個高大男子,仍舊忍不住地得意笑道:
“當然笑得出來。”
“我這一次去人間,應該是見到了那所謂的人族高人了。”
“啊?人族高人?!”
“嘿,那道士真的有點手段,我身上的傷勢就是那老東西弄出來的,不過沒關系,那道士雖然厲害,不過我要走,他也完全沒辦法留下我。”
土螻所化的大漢大笑道:“這下可以確定了。”
“人間那邊,我們可以說,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我和你們說,現在人間可到處都是吃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長的,比傳說里遠古時候要多的多了,都住在石頭屋子里,咱想吃就吃,而且很多人吃了他們也沒法找到我們,就算是找到了也拿我們沒辦法。”
“而且,那邊兒有不少有意思的東西。”
“總而言之,有的吃,有的玩,還足夠安全,哈哈哈哈,人間那邊有什么天堂之類的說頭,哪兒就是咱們的天堂了,哈哈,下次咱們就再去一趟。”
“我跟你們說,最安全的,是那些老東西,雖然肉老了點,但是家里沒什么人,死在家里也沒人知道,再然后,就是那些還沒長大的,隨隨便便就能帶走,根本沒有難度……”
周圍有化作柔美少女的,聽得雙目明亮,也有化作孩童的,喊著餓了。
如果不是山洞里鋪著頭顱和白骨。
倒是也算其樂融融。
那大漢放聲大笑,正要伸手拍那孩子沒能化形完成的頭。
突然,
一道低沉的虎咆聲音炸開。
這一窩土螻在聽到這聲音的時候,突然自心底生出一種慌亂的感覺。
在剎那本能地后退,要遁地離去。
那大漢神色一變,突然有劍器出鞘時候鋒刃和劍鞘摩擦發出的低鳴,劍鳴聲音未曾落地,寒芒直投入山洞中,那土螻怒吼抬手,沒能有真正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帶著神性的氣機直接洞穿眉心。
低沉的劍鳴聲音不斷回蕩。
八面漢劍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倒插在巖壁上。
大漢眼底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步步走入。
神色緩緩凝固。
是他……
眾多土螻之獸面色驟變,有的轉頭想要對敵,有的慌不擇路想要遁地,有腳步聲不緊不慢地響起,一身墨衣的青年雙手結印,神力替代法力流轉,嗓音清淡,在心底緩緩落下。
天罡三十六法。
諸葛武侯,奇門六甲。
封禁。
在這個時代,再沒有誰比衛淵更熟悉這一門天罡法。
在剎那之間,整個山脈直接被封禁,哪怕是土螻,在沒能超過此刻身為山神的衛淵時候,也不要想使用遁地之術,衛淵注視著這些食人兇獸,抬手,倒插在地的八面漢劍倒飛而出,落入手中。
其中一名土螻怒道:“你是誰,為什么要來我們這里?!”
“臥虎。”
衛淵還是回答了一聲。
土螻之妖在腦海中搜索自己知道的,虎形妖獸的名字,卻一無所獲,只是那股摻雜煞氣的神力氣機讓它身軀僵硬,忍不住出聲:
“臥虎?臥虎是什么?!”
衛淵單手斜持長劍,步步往前,腰間腰牌發出低沉的鳴嘯。
步步往前。
而后,背后有虛幻的猛虎浮現而出,舒展身軀。
猛虎琥珀色的雙瞳漠然冰冷,曾經鎮壓神州人間界魑魅魍魎千年的氣機第一次來到了山海界,昂首低沉咆哮,衛淵邁步往前,背后猛虎和他的動作一模一樣。
一人一虎,一實一虛。
讓這里莫名變得空曠。
“犯我神州者,怪力亂神。”
“皆緝捕誅殺之。”
“就是臥虎。”
劍氣縱橫,猛虎咆哮。
一炷香的時間快要結束的時候。
獸吼怒咆逐漸消散。
只有劍鳴聲音還算清越。
衛淵緩緩拔出了長劍,這里的妖獸土螻已經盡數被誅殺,無論老幼,全部倒伏死在地上,一股羊膻氣混雜著血腥味道,衛淵調轉劍刃,緩緩擦拭劍刃上的血腥氣。
他拔劍,劍氣吐出,在這一脈土螻妖獸生活的山巖墻壁上,留下了一串筆觸鋒銳的文字。
臥虎是怎么樣才在人間留下了兩千年的兇名。
哪怕是臥虎一脈消失了都流傳不絕的?
山海界開始和人間界接壤。
像是土螻這一層次的妖獸已經能夠嘗試進入人間。
如果不加以遏制,肯定會讓那些妖獸越來越肆無忌憚,山海界當中,食人的兇獸可是有很多的,一些無害的,或者祥瑞,衛淵沒興趣阻攔,但是那些食人兇獸,則不可能放過。
面對這些兇獸,人間的反擊必須足夠重,而目前來看,只有他能靠著和朝歌城地脈的聯系來到這里。
衛淵收劍,看了看這些倒伏的尸體,八面漢劍劍刃上吐出劍氣。
抬手一斬。
胡明的香菇燉雞終于燉成了。
湯汁上飄著一層金色的油花兒,香氣四溢,改十字花刀的香菇都浸潤了湯汁,入口軟嫩,燉的老母雞是專門養在松林地里的,本身肉質緊實。
蘇玉兒不是很情愿地下樓,當然面上仍舊從容地給衛淵送過去。
敲了敲門。
是水鬼開了門,蘇玉兒環顧一周,突地微微怔住,沒能看到那幾件殷商年代的古青銅器,正想要去問,腳步聲音響起,里面的屋門被推開,衛淵走出來,蘇玉兒瞳孔微微收縮,在一剎那感覺到一股寒意蔓延手腳。
這樣的感覺來得快,去的也快。
就仿佛是錯覺一樣。
衛淵的神色仍舊客氣有禮,和以前沒有什么區別,蘇玉兒伸出手指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燉雞,道:“你出來的剛剛好,這是胡明給你準備的那份,味道不錯,才做好,你可以試試看。”
聲音頓了頓,眼前衛淵那種感覺,還是讓蘇玉兒沒能開口詢問青銅器。
不過很快就看到衛淵把那幾件青銅器都取出來,似乎是剛剛在擦拭,就也沒有多心,衛淵取來勺子,喝了口,入口的時候滋味很清淡,但是不像是那種加了太多調味料,濃油赤醬的雞肉,吃的多了,舌頭會有些發干發澀。
雞湯滋味濃郁而滋潤,雞肉本身用筷子一挑就和骨頭分開,香菇口感柔韌,卻又有那種菌菇類特有的香氣,和雞肉雞湯本身的味道很好地搭配起來,衛淵吃得盡興,贊嘆道:
“果然好吃,下一次我買點羊肉來,做點羊湯給老胡送過去。”
蘇玉兒眸子微亮。
仍舊面色清冷,淡而矜持地點了點頭。
在蘇玉兒回到書店二樓的時候,聽到動靜,回過頭,看到衛淵在夜色里離開,略有詫異,但是她性格本來就偏向清冷平淡,對于旁人的事情沒有太大興趣,仍舊走上二樓,翻看那本沒有看完的小說。
青丘國和人間雖然并行發展,但是她很喜歡人間的這些文字。
衛淵張口呼吸了一口夜色的空氣。
這一次是御風朝著昆侖山的方向過去。
哪怕是他本身有足夠的道行,又極為地擅長御風,距離還是太遠,足足花了一整夜的時間才到了昆侖山,他在山下剛剛開了的早餐店里買了點東西,而后獨自攀山,風勢極大,寒風料峭,白雪翻飛,從他眼前飛過。
衛淵爬上了山,踏入了昆侖墟。
早上的陽光,落在昆侖山上都是清冷的,遠離人間。
衛淵把手上的東西放下。
拂袖,袖袍鼓蕩,用了地煞七十二法的壺天,有一個個東西飛出,是一個個頭顱,都是羊頭,有四根如同劍戟的羊角,無論老幼,盡數被他誅殺,而且將頭顱斬下來。他把買下來的早餐,在那骸骨上感知到的,不知道是混合起來的,還是誰心心念念的豆腐腦油條帶上來,輕輕放下。
他看到那累累白骨的時候,說到底沒有太高的愿望,也沒有立刻浮現出什么維持人間秩序,眾生安寧的想法,那是圣人的心境,不是他的。
只是心中一氣不平。
所以花了一夜時間,斬首而還。
其實說到底,也就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心有不平,那就拔劍斬之。
衛淵俯身,手掌觸碰地面。
骸骨上殘留的絲絲神念升騰起來。
似乎是感知到有人為自己報仇,那縷縷殘念,終究歸于平靜。
衛淵手掌五指微攏。
在這白雪皚皚的昆侖山,忽而開出了一朵柔弱的花朵。
身穿墨衣的青年背后長劍血跡猶腥。
欽原所化的青年晃晃悠悠地抵達了昆侖山下。
他是兇獸,但是并不是那種會主動食人的,他屬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類型,但是對于人間界的發展也很詫異和好奇,這一次晃悠了一圈兒,確確實實好好玩了一統,所以打算回去一趟,然后下一次時間到了之后,帶著朋友跨過那些阻隔,來這兒轉轉。
不過,那個朋友脾氣有些暴躁,屬于兇獸。
不過,管他呢。
反正和我無關。
欽原半醉半醒,拎著一瓶人間產的蜂蜜酒,飛到了昆侖墟。
他就是從昆侖回來的。
風雪如舊,但是卻帶著一股血腥味道,欽原一下給刺激地醒了酒,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低下頭看去,瞳孔驟然收縮,在昆侖墟之上,有一個顯然被挖掘出來的墓穴,之前放著早點,這不算什么。
但是在這墓穴旁邊,一座極端可怖,以食人兇獸土螻首級類疊起來的京觀就那樣佇立在那里,一只只土螻首級怒睜雙目,恐懼幾乎凝聚出實質化,讓欽原只覺得一股寒氣在背后亂竄,他飛下去查看情況。
在這京觀旁邊,一座石碑佇立,正面寫著一行隸字。
語氣平淡,理所當然。
“犯我神州,緝捕追殺之,斬其首級,鎮壓于此。”
但是旁邊就是超過十頭土螻的頭顱。
沖擊力巨大無比。
欽原只覺得頭皮發麻。
手中的酒瓶墜地,踉踉蹌蹌后退幾步,坐倒在地,一股寒氣在心底冒出來,倒是再沒有把那朋友帶來的想法。
當年的臥虎,是如何在魑魅魍魎之下護持人間安定的?
又是如何讓那些妖魔即便闊別千年,仍舊牢記臥虎之名的?
講規矩,講人間的規矩。
以文字,以鋼鐵。
欽原怔怔地看著那石碑,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旋即注意到了一側的落款,呢喃低語:
“臥虎……”
這是變革的時代,而在世界剛剛開始變化的時候,在山海經的異獸們進入人間的時候,消失于歷史的臥虎,以最初的方式再度出現。
衛淵走下了昆侖,他這一次沒有回泉州。
他站在昆侖的山腰,往蜀地的方向望了望。
武侯祠,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