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宗。
這里也是神州佛門一支,源流極深,自創立以來,后世數名祖師不斷將這一脈完善,也是櫻島佛門之祖,與真言宗并列而行,被稱為平安二宗,后世又曾經在櫻島演化出日蓮宗,也是佛門大觀,一直傳承到先點。而這一門也并不是像凈土宗那樣只知道念經誦唱。
天臺法華僧眾,修行一生,但求真空妙有。
因其‘真空’,是以了無一念一塵,法界無相,萬物一體。
因其‘妙有’,是以森羅萬象,頭頭安立。
緣起三千,法界無礙。
吾有一心,三觀,萬物皆由因緣而起,并無不變之理,此為觀空;雖然萬物皆空,卻也都有其外相,外向不同,內里如一,此為觀假;但是最終空與假,并無不同,此為觀中。
萬物三觀,歸于一心。
而三千世界,歸于一心一念,就是一念三千,按照這一條道路,修行到了極致,就能夠頓斷三惑,圓證三智,那已經是菩薩佛陀的境界了,但是道理是這樣的道理,不假,一代代人摸索出的道路也就放在這里,明明白白的,又有幾個人領悟得里奧?
能夠立于人間一千多年的佛門流派,當然是有可取之處。
可是寶典雖然就在這里,后人雖多,不懂佛法也是沒用。
老邁的僧人放下了手里有注解的佛經,外面能聽到嘈嘈雜雜的聲音,從佛寺佛塔上,看到那些年輕的僧人們匯聚起來,他皺了皺眉,下了佛塔,攔住了其中一個僧人問發生了什么事情,那年輕僧侶單手一禮,道:
“師叔祖,是珈藍大菩薩的神像顯靈了。”
“珈藍大菩薩?”
老僧愕然。
那年輕僧侶則是興沖沖地道:“是啊。”
“主持方丈把我們都叫過去,說要想辦法喚醒珈藍菩薩,讓祂能替我們鎮壓寺廟,現在靈氣復蘇,各種妖魔鬼怪太多了,聽說之前凈土宗的佛門凈土就給一只猴妖給大鬧了一頓,我們現在心里都有些慌。”
“如果能有珈藍菩薩鎮守,我們天臺宗就可以放心了,還有哪個妖魔鬼怪敢上來?”
見到那年輕僧人得意洋洋。
老僧問道:“珈藍菩薩,是誰?”
年輕僧人愣了下,道:“關羽關云長啊,他可是我們佛門護法神。”
“肯定厲害。”
老僧搖頭不言。
看到那些年輕僧人都匆匆跑到了珈藍殿,老邁的僧人嘆息,錯了,都錯了,是因為關云長厲害,才被引為佛門護法,而不是變成了佛門護法,所以厲害,前后因果都沒能弄清楚,更不要說修行佛法,叩問本性本心。
天臺宗一心三觀的法門,還能流傳多久?
可能只有那一個去外面歷練的小和尚,還有可能領悟吧。
他心中突有疲憊,而眾多年輕的僧眾匯聚在珈藍殿外,齊齊念誦佛門經文,今日晚上是有一個年輕沙彌,在給珈藍殿的菩薩神像上香點蠟的時候,看到那原本只是泥塑的神像散發出淡淡佛光,而且有香火檀香味道。
這可了不得。
當時就回去稟報主持方丈,那僧人立刻大喜。
回去翻找了佛門典籍,好一會兒才出來告訴周圍的弟子們,這是珈藍菩薩顯靈,是菩薩看到現在妖魔重現人間,這才主動現身出來,護持菩提,要他們立刻出來,誦唱《大方廣佛華嚴經世主妙嚴品》,迎菩薩下凡。
眾多僧人連夜誦經,都盤坐在地。
最里面是幾名中年僧人。
只是可惜,雖然珈藍菩薩位列佛門兩大護法尊神之一。
但是竟沒有祭祀的具體儀軌,了衍翻找了一下典籍,似乎只有在遠離中土的密宗,才有關于珈藍菩薩的祭祀儀軌,倒是讓人好生奇怪,一貫來說,中土的典籍要更豐富一些的,不過他也沒有太過于在意這件小事,只當做是記錄遺失了。
伴隨著佛經誦唱。
珈藍菩薩神像背后佛光亮起。
了衍等僧眾更是心中激動。
突然,
遠處傳來了一道低鳴。
正念誦到了‘蓮華光明道場神。得菩提樹下寂然不動而充遍十方解脫門。妙光照耀道場神。得顯示如來種種力解脫門。爾時凈莊嚴幢道場神。承佛威力。普觀一切道場神眾。’,天地一片光來。
群僧念誦佛經的聲音戛然而止。
而后,那一道光自天而下,眾僧哪里還有先前的鎮定從容,慌不迭往后面退去,伴隨著光芒落下,整個青石地面直接咔嚓咔嚓盡數碎裂,而后滿眼都是寒光。
“何方妖孽?敢來我佛門圣地放肆?!”
“速速報上名來!”
了衍定住心神,大喝一聲。
做力士降魔狀。
群僧都慌亂,先前那讀書老僧也出來了,手持禪杖,滿臉焦急,旋即眾人都看到有一虛幻身影,立于珈藍廟前,虛空中似有人低喃念詩,聲音平淡,就像是撞擊在山巖上的回聲,竟然將那佛門誦經聲音壓了下去。
衛淵一縷神念,本來是打算借著這一刀直接斬下。
但是斬是斬了,竟然沒能夠把這一脈的所謂珈藍廟氣機破開。
因為斬歪了。
那柄由兩千年祭祀香火所化的青龍偃月刀,沒有斬到珈藍廟前面,衛淵附著在刀身上那一縷神念都忍不住嘆了口氣,伴隨著低沉的刀鳴,那柄倒插在地的青龍偃月刀,竟然被人反手握住,緩緩抬起。
刀鳴低沉清越。
沉靜的腳步聲,自山下而來。
戰袍之下,甲葉摩擦發出了低沉而肅殺的聲音。
了衍沒能聽到回答,心中更是隱隱激怒,幾步往前,而后身軀瞬間凝固,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先前衛淵以一刀附著神念,驅使狂風,弄得云霧聚集,又是秋天,夜色下淅淅瀝瀝下起來小雨,身穿戰袍鎧甲的男人斜持戰刀,步步上得山來。
和衛淵擦肩而過。
武侯祠里,衛淵的本體睜開眼睛,看到身前的關于神像消失,突然覺得頭痛,又有種果然會是這樣的感慨,看著酒杯里的酒,苦笑一聲,仰脖喝下去。
不傲的話,那還是關羽嗎?
如果會被他勸住……那也就不是關云長了啊。
自古猛將,必然剛而自矜。
何況天下無雙,威震華夏。
二十四史書列傳,也就只此一人。
佛寺之上,陰云密布,雷霆低鳴。
隱隱約約雷光閃爍,仿佛有一頭蒼青色巨龍緩緩游動,露出鱗爪。
穿著鎧甲的勇武將領,幾乎像是從歷史里面活生生地走了出來,寺廟一片死寂,了衍想要雙手合十,但是手掌卻顫顫巍巍地合不上,關羽手中青龍偃月刀一轉,呼嘯劈斬,眼眸只是稍微張開了一些,就有潑天的煞氣殺機四散出來。
肅殺,勇猛,仿佛兩千年前的古代戰場重臨大地。
這佛門凈地的佛鐘當當當撞擊不停,卻早已不得清凈。
先前在佛塔中看佛經的老僧腳尖一點,掠過極遠距離,想要擋住這一招,但是當他看到這一刀的時候,心底森寒,知道自己絕對擋不下來,面色蒼白,心喪若死,突然風雷齊止,那一刀就穩穩地停在自己眉心之前,沒有斬落下來。
留手了?
老僧怔怔出神。
卻見身前將領斜持兵刃,雙眸半斂著,邁步從自己身旁走過,根本不曾直視,沒有說話,但是那種根本不屑于取你性命的感覺卻迎面而來,一則不斬和自身無怨無仇之人,二來,也不屑恣意殺戮。
他要還一刀的,不是這僧人。
關云長看著身前佛寺佛塔,眼眸微張。
而后,手中青龍偃月斬下。
佛寺佛鐘重重一聲巨響,而后歸于寂滅。
衛淵喝了兩盞酒,也學著古人慢悠悠用火法去溫酒。
這一次是酒還沒能溫了,這邊就已經出現一道身影,正是剛剛順勢跟著過去的關云長,后者撩起戰袍坐下,衛淵把酒遞過去,關羽仰脖喝下,衛淵沒有問他為什么還是跟著過去了,想了想,只是問道:
“將軍這次去,如何?”
關云長淡淡道:
“他說關某皈依佛門,做了珈藍。”
“關某便把他天臺宗的香火和祭祀斬了一半下來。”
他望向前面那曾經相熟的病弱道人,最后慢慢飲酒,神色緩和,沒有了那些鋒芒畢露,嘆道:
“故人重逢,原是欣喜之事。”
“何況還有好酒,幸甚。”
他喝了酒,身軀卻慢慢變淡,剛剛蘇醒就出手,而且還是直接斬了一山的氣運,讓他也不得不再度陷入沉睡,衛淵覺得無可奈何,卻又突地失笑,覺得只有這樣,這些認識的人才會給他更多的熟悉感覺,覺得你我都一樣,一如當年那樣鮮明。
他道:“關將軍,你且好好睡一會兒。”
“對了。”
衛淵似乎想起了什么,微笑補充道:
“二十多天以后,我可能會去重新立下宗門,到時候有一次講道。”
“關將軍你到時候,要不要來湊湊熱鬧?”
“我在那兒給你留個位置。”
“定然……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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