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裂縫緩緩消失閉合。
那幾道身影化作人形,俯瞰著久違的神州人間,面容皆是有陶醉之色,他們是來自于窮奇氏族的,為首的首領緩聲道:“不要浪費時間了,按照旨意,我們要去找到當年禹王的臣子,然后把他捉拿回去。”
其中身材消瘦的一頭窮奇化作青年,舔了舔唇,道:
“難得來一次人間。”
“不開點葷腥怎么能行?”
其中首領搖頭,道:“勿要多生事端。”
“如果讓那史官跑了,你我都背不起責任。”
青年笑一聲,眼中有異色,道:“不動神州那邊的不就行了?”
“這兒可不只那些神州的邊關將領和軍人。”
“還有另一個國的。”
“這樣不會打草驚蛇的吧?”
為首大漢面色微怔。
見到首領意動,那青年又殷勤勸說道:“我們現在才從山海界回來,多少年只能吃些普通的野獸,好不容易回到人間,總得要開一次葷腥,讓我們把實力恢復上來,這樣才能把事情做好啊,到時候我們以多擊少,又能聯手結陣,那廚子還能跑得了?”
“不就是案板上的一塊肉?”
最后這幾句話說服了那首領。
他緩緩頷首,道:“太陽到了日中的時候回來。”
眾多窮奇的后裔大喜,皆昂首咆哮,化作了原本的形體,瞬間遠去。
他們本就是被神州古代的君王所驅逐的兇獸。
數日后·夜。
在齊魯大地和江南道相交附近的城市里。
始皇帝行走在現代化的街道上。
身邊是王翦父子,以及衛淵,王翦穿著一身灰色的常服,打扮上像是在街道上擺攤算命的大師,只是這位大師,容貌威武,雖然蒼老,卻氣度凜然,真的是那種能一拳頭打死人的大師。
王賁身材健碩,約莫兩米,一身黑色西裝,帶著墨鏡。
賬單直接給寄到了王家。
老將軍王翦表示,往后衛淵若是有什么花費,不必客氣,直接把賬單寄到瑯琊王氏里就可以了,衛淵怔住,老將軍看了一眼嬴政,道:“這是陛下所說的,點心的賬單。”
衛淵訝異于王翦的大方。
也感慨道:“陛下說將軍你是老狐貍,果然不假啊。”
如果應下了,那么往后瑯琊王氏真的遇到什么危險,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觀,而更深一層,以前世同僚和今生重逢的關系,瑯琊王氏真有危險,他本就會出手,王翦本就知道這一層,卻還要給他這么大的好處。
和這樣無論朝堂還是戰場上都是縱橫一方的名將比。
衛淵覺得自己真的太頭鐵了。
老將只是笑了下,并沒有多說什么。
而最終衛淵婉拒了這極具誘惑的出價,只是要了一幅王羲之所謄寫的《洛神賦》,上面只有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到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這幾句,寫得極為瀟灑,老將訝異,而后笑問道:
“淵將軍此世竟有心上之人?”
“當年我王氏和蒙家也曾有宗室女想要嫁給你,你以天下未定而拒絕,呵……老夫還當淵將軍無心情愛,未曾想到,兩千年后,居然開竅了,難得難得。”
兩千年,開竅……
老將軍,我懷疑你是故意的。
衛淵嘴角一抽,正要開口。
王翦笑問道:
“周穆王曾經牧馬前往西昆侖,駕馭馬車的正是大秦的先祖,日行三萬里……瑯琊王氏里面,王羲之的真跡還有不少,你卻偏偏選擇了這一幅字,難道將軍的心上人,也是如同輕云蔽月,流風回雪一樣的天女人物嗎?”
衛淵不答。
老將軍已得到了答案,撫須大笑。
他這兩日和衛淵切磋劍術,短短時間里,關系倒是比前世更好些。
也或許,是因為此身早已如夢幻泡影,沒有了過去的爵位和身份的距離,不再是帝王親衛和大秦徹侯,而王賁往往只是沉默,閑暇時會拉衛淵模擬統帥軍伍的切磋,不過往往衛淵都是被這位名將蹂躪。
王賁總有些遺憾,道:
“可惜了。”
“你適合做沖陣斬將的戰將,卻不是能統帥千軍萬馬的大帥。”
但是他旋即又安慰道:“不過也不是無可救藥。”
于是衛淵這幾日在伴隨著始皇帝東巡的時候,也被兩位大秦名將拉著做訓練,無論是劍術槍法老辣,早已臻至一代宗師的武成侯,還是親自率軍滅了四國的王賁,對于衛淵來說,都是巨大的提升,也是巨大的受苦。
唯一的欣慰是。
有王賁將軍這樣一條彪形大漢,總算不會有人把衛淵當做是保鏢了。
他榮升為專職電燈泡。
為始皇帝陛下保持不被搭訕的大秦氣氛組組長兼唯一組員。
“唔……滋味尚可。”
始皇帝嘗過一家點心店里的招牌,隨意道:
“你可以給鳳祀羽那小丫頭帶些回去。”
衛淵點頭。
正要詢問始皇帝接下來要去哪里,他突然察覺到了氣機的變化,腳步微微一頓,轉過頭去,看到在道路一側恰好走出了兩位遮掩的面貌的女子,雖然模樣有所變化,但是衛淵仍舊立刻辨認出了她們兩個。
其中年少的那個微微一怔,下意識轉頭,看到了衛淵,瞪大眼睛。
“是你?!”
看上去年紀稍大些的女子也看到了衛淵,面露訝異,道:
“淵?”
這兩人正是應該在湘江之中的湘水女神娥皇女英,不知為何,居然出現在了齊魯大地上,衛淵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會在這里見到祂們,道:“兩位怎么會在這里的?”
女英不服氣道:“我在哪里,需要和你說么?”
娥皇嗓音溫和道:“之前聽到淵你說過,神靈和契約的關系,略有所悟,正想要在神州之上行走一遍,看看幾千年后的人間,也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們那個時代的山神,看他們是否還有沉睡著的。”
“時代在變化,我們不能止步不前。”
“淵,你是在……”
衛淵正要回答,身后傳來腳步聲音,娥皇微怔,笑道:“是有朋友……”她的聲音微頓,而后臉上神色凝固,女英的不服氣在下一個瞬間變作了驚慌失措,一下躲避到了姐姐的背后。
她們看到了一身現代打扮的始皇帝。
片刻后,衛淵幾人坐在了一家茶館里。
衛淵舉起茶杯,道:“當年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大家……”
他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
娥皇神色安寧柔和。
只是手掌下意識緊握,女英便有些明顯了,臉上的緊張根本沒有辦法遮掩住,始皇帝不置可否,道:“當年的事情已經是兩千余年,朕也不打算追究,況且,能在這個時代看到神州古代的神女,也是一樁快事。”
女英愣了下,然后眉頭豎起,道:
“你你你……明明是你們砍了我們的山!”
“我們只是擋了下路而已啊……”
始皇帝視線看過去。
還沒有開口,女英就如同兔子一般竄到姐姐的背后。
始皇帝道:“君國一體,當日的朕,乃是大秦的皇帝,也是神州的君王,朕之顏面受損,也是大秦的顏面受損,而但凡涉及家國尊嚴,便絕無小事。”
“秋毫以犯,自當十倍百倍,以雷霆還之。”
“只是念在爾等是舜帝的妻子,才沒有做到最后一步。”
女英微微抖了下。
她被父親,丈夫,甚至是姐姐保護得很好。
娥皇神色從容,嗓音溫和道:“當年我們也身負楚國水神的職責。”
“故而會阻攔始皇帝陛下的去路。”
始皇帝沉默了下,道:
“六國,以及朕的大秦,都已經是過去的歷史。”
“不過,朕還有一件事想要知道。”
“你們似乎和淵早就認識了?”
娥皇一怔,沒有開口回答,只是下意識看了一眼衛淵,衛淵點了點頭,她方才答道:“確實,如果說和陛下的相見是在兩千兩百年前,那么,和衛淵認識,已經是四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個時代,神州仍舊還在神話時期。”
她緩緩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說禹王,說女嬌,說三皇五帝時代的末期。
提起西昆侖的傳說,不死花引來的波濤。
以及陸吾神的裁決。
王氏父子臉上有驚容。
而始皇帝神色仍舊從容。
娥皇說完了過去的故事,喝了口茶,好奇道:
“陛下不覺得驚訝嗎?”
始皇帝道:
“他有前世和來生這件事情,朕在過去就已經知道了。”
“至于過去……無論過往如何,也不管他的未來是怎么樣的。”
“他仍舊是我大秦的執戟郎。”
“這就足夠了。”
完全沒有預料到前世來生這樣的消息,居然無法撼動眼前這位君王的意志,娥皇只好轉移了話題,詢問道:“始皇帝陛下此次復蘇……是要去哪里?”
她在說出復蘇的時候聲音頓了下。
本來不抱太大的希望。
但是出乎預料,始皇帝居然回答了她的問題,隨意道:“朕在東巡的時候,曾經封禪泰山,當時和泰山神做了約定,朕告訴祂天下已經歸于大秦,而朕將要以玉璽鎮壓神州諸神。”
“祂不信,最后朕和祂打了個賭。”
“如果朕做到了,那么祂就要看守那一枚印璽。”
“倒也不必插手,只是坐在泰山上俯瞰人間,若是覺得人間失望,沒有哪個帝王有資格繼承天下,那么就將玉璽帶回泰山,若是覺得人間有能得玉璽之人,就將此物放入人間,兩千余年了啊……不知道,祂可還記得當年之約,玉璽是否還在泰山。”
始皇帝聲音頓了頓,道:
“人間再也沒有帝王,祂枯守印璽,看人間兩千年風云變化,不知心中是何感受。”
“一想到這件事,朕方才能感覺到,兩千年歲月的痕跡啊。”
緩沖章節,或者說蓄勢章節?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