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把劍擦拭干凈,這一柄最初只是普通長劍的八面劍,此刻歷經血戰,已經徹徹底底脫胎換骨,即便是曾經斬過神靈,劍鋒仍舊像是剛發硎的剎那,鋒利到足以破開太古的鋼鐵,倒映著衛淵墨色的雙瞳。
衛淵握著劍,反向卡著自己的脖子。
神色凝重。
把胡渣子刮了刮。
心中感慨,這東西,可比什么刮胡刀好用多了啊。
然后才把劍收在泰阿的劍鞘里面。
然后背在背后,又把那柄被改造過,足以擊殺非洲象的槍械收好。
考慮到有的時候,槍械能夠避免泄露法力,在山海界可能會有妙用。
而后是丹藥,有療傷的,恢復法力的。
嗯,還有一點點秘制的瀉藥……
衛淵在圓覺額頭抽搐的注視下,滿臉無害地把這種某種時候超越毒藥的東西藏起來,后者倒抽一口冷氣,為某個可能中招的人默默念誦經文,因為圓覺不小心吃了點這東西。
他是金剛不壞,百毒不侵。
但是很遺憾,這玩意兒根本沒毒,或者說這東西屬于加速排毒的。
好東西啊!
就是有點費茅坑。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符箓,盡管不在人間,沒有辦法勾勒天地間存在的符箓大陣,這些符的效果都大幅度降低,但是有的時候仍舊有其價值。
最后還在腰間放了一個裝滿黃豆的口袋。
經歷過了前幾個步驟處理的黃豆,哪怕是在山海界也能夠喚出黃巾力士。
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衛淵還順便拖出了那只在博物館蹭吃蹭喝的駁龍,這家伙從山海界被衛淵帶回來,塞到了袖里乾坤里以后,就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一只宅龍。
但是這一次衛淵前往西山界,還是打算帶上它。
只是衛淵沒有想到,在臨到出發的時候,博物館里居然有老熟人上門,是董越峰老教授,笑著打了招呼,說是帝陵的事情結束了,自己很快就會退休,到時候大概也會搬過來,所以提前來看看往后的鄰居。
說完以后,老人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衛淵,道:
“衛淵,關于帝陵,你還有印象嗎?”
他在帝陵里昏迷了,出來之后,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么,他好像看到了什么,讓他始終不甘心忘記的東西,哪怕是失憶了都要費盡全力去把那一段記憶抓住。
他也有詢問過其他人,但是大家幾乎都忘記了到底在帝陵里面經歷了什么,再加上人員的失蹤,給這一次聲勢浩大的帝陵探索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但是歷史學家就是為了人類的過去,懷揣著光棍的心情毫不留情地抓下歷史女神面紗的那一批人,就算歷史這位神秘的女神拎起罐子砸在他們的臉上,他們也能精確地推算出那罐子究竟是什么年代的。
他們的好奇心甚至于讓他們在某些充滿惡意的游戲里面,充當了團滅機器的設定,而這個時候,衛淵看著目光炯炯的老教授,深切地感悟到,做這樣設計的人,肯定很了解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的秉性。
那些進入帝陵的人,記憶無一例外都被封印了。
衛淵面不改色,搖了搖頭,帶著奧斯卡級別的演技和無辜,道:
“我忘記了啊。”
“當時我也昏迷了。”
“這樣啊……那太遺憾了。”
董越峰這樣低語著,但是他究竟相信了幾成,誰也不知道。
他和青銅爵說了幾句話,最后坐在博物館椅子上,轉頭看著外面初冬時期的老街,臉上的表情緩和下來,微笑著道:“說實話,我也是時候該要退休了啊,到時候就能夠和老伙計你多說說話了……”
衛淵在倒茶的時候,看了一眼花店。
玨不在,她出門了。
昨天的時候,虞姬在離去之前,將一個陶器遞給了衛淵,道:“這是她給你的禮物。”身穿紅衣的英武女子聲音頓了頓,眼底似乎有些古怪,補充道:“嗯,原本的禮物。”
至于最后禮物變成了什么,眾人心知肚明。
虞姬把陶器上面覆蓋著的白色的布拉下來,道:
“現在她出去散散心,讓她稍稍緩和一些。”
在昨夜的燈光映照下,原本的禮物露出真容,是一件陶器,手法仍舊還是古時候的部族風格,但是卻要細膩很多,紋路是一個人在行走,衛淵伸出手指觸碰陶器的紋路,那里有坐在地上的陶匠,有行走的青年,也有衰老的道人,最后是背著劍的他。
就仿佛是從玨的視角,所看到的衛淵的一生。
遠古,漢末,三國,現代。
栩栩如生。
‘我一直在注視著你。’
他仿佛聽到這樣的話。
虞姬道:“這件禮物,應該是她很早之前就開始準備了。”
“這不是那么簡單就能夠做到的。”
“嗯。”
衛淵小心翼翼地把這陶器放到了自己的臥室里面。
讓打算幫忙在前面博物館里空出一個位置來的水鬼動作凝固。
直到戰魂默契地在水鬼空出來的手里放上了一大瓶快樂水,才緩解了水鬼的尷尬。
“這是我的東西。”
衛淵理所當然道:“你會把你的東西給別人看嗎?”
虞姬眼底神色緩和許多,她說自己還有事情,所以匆匆得離開,臨走的時候,當然將自己的畫室暫時交給了博物館畫師看顧,昨天連夜走的,而現在衛淵最后拿起了一枚玉佩,玉佩下面是半枚青銅扳指。
青銅扳指是秦代時候的契約。
佩戴在腰間一側。
本來是打算要通過帝辛留下來的青銅器返回,但是很遺憾地,衛某人現在正在西山界兇神追殺名單上,所謂殺人者終被人殺,廚師食材不過一念之間,這樣的規律,衛淵相信那幫糙得要命的山海兇獸絕對會奉為真理。
要是有那個兇獸把他衛某人抓了紅燒,那么恐怕整個山海經的兇獸們都得抹著眼淚提著刀叉來排隊分一杯羹,可能還得要帶著味兒回到老祖宗墳墓前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
祖宗你瞑目吧,當年把咱們寫成食譜的家伙現在也成食譜了。
為了防止這一幕的發生,也為了防止把危險帶到朝歌城里。
衛淵已經和燭九陰說好了。
上一次說把他送到沒有兇獸的地方,結果直接落刑天家門口去。
這一次他可學乖了。
得放到一位和人族處于良好關系的山神前面。
那邊老教授接了個電話,本來說好了要退休的眸子噌一下亮起來,然后站起來,道:“嗯?古代西楚文化的史書?真的遺跡,怎么出來的?”
“你放心,我肯定不會放過的。”
“這事兒我一定參加。”
本來已經再期待著退休生活的老教授這個瞬間就像是重新回到了二十多歲的樣子,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了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最后他關好手機,尷尬地看了看那邊的青銅鼎,道:“放心。”
“等我這一次從遺跡里出來,就來這兒退休。”
水鬼忍不住吐槽道:“這可真是一個了不起的flag。”
“教授你現在簡直就和戲臺上的老將軍一樣啊。”
“將軍?”
完全不懂梗的董越峰怔了下,可旋即他仿佛覺得這樣的稱呼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聽到過,而后眼前就出現了一重重的幻影。
仿佛有空曠的,來自于戰場的風掠過了他的心胸,讓他的心臟如同戰鼓一樣擂動起來,眼前有英武的青年,渾身穿戴者墨色的鎧甲,籠罩在這殘酷冰冷的鎧甲之中,眼眸安靜,看上去仿佛從古老畫卷里走出的名將。
一切都無比真實。
董越峰呆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衛淵已經和他道別之后離開。
他跌跌撞撞追出去。
卻又不小心差一點被車撞了,為了避開車,又來到了畫室那邊,喊了一聲衛淵,而這個時候已經入冬了,老人帶著眼鏡,在走入畫室范圍的時候,空調的熱氣在眼睛上蒙了一層的白霧。
他不得不摘下眼鏡來。
在帶著眼鏡的時候,能夠迷迷糊糊地看到,是衛淵轉過身對著他揮手微笑,肩膀上還趴著一只紅色的小狗崽,可就在他摘下眼鏡的時候,仿佛世界驟然變化,就像是遠古的傳說降臨人間,空氣中彌漫著巨人和神的呼吸,就像是天空中應該懸掛著十輪太陽,就像曠野中有猛獸匍匐。
青年背后背負著劍,眉宇就和他恍惚看到的將軍一模一樣。
而在他的身邊,一頭身上披帶鱗甲的猛獸徐步而行。
那是龍。
哪怕只是安靜往前行走在老街,就已經有神話的猙獰和威嚴溢散而出。
而那青年轉過頭,微笑著和猙獰的龍獸說著什么。
注意到了他的視線。
青年回身微笑著揮了揮手。
剎那的錯覺,如同青年背后有著黑色的龍旗在舞動,天空壓低,云氣泛著凝重的黑紅色,有著如同刀鋒一般迅猛撲殺下來的鋼鐵軍團。
董越峰說不出話,許久后才在畫師拍了拍肩膀之后回過神來。
畫師好心道:“老教授要不然你先在這兒休息下?”
董越峰心潮翻涌,仿佛有什么畫面在他的腦海里轉動著要鉆出來,世界的真相在他面前掀開了一角,他低下頭掩飾表情,道:“不,不用了。”
他順手拿起一本書打開,“你是在這里賣畫嗎?”
“啊不,那是……”
畫師沒有來得及阻止。
新鮮熱辣剛剛出爐的杰作出現在了老教授眼底。
老人臉上的表情凝固。
手掌顫抖。
這一天……
衛淵離開人間,帶著自己的目的重返西山界。
神州著名的歷史學家考古學家,董越峰教授。
來到了新的世界。
嗯,各種意義上……
風吹而過,在昆侖的最高處,是千年不化的雪原絕景。
每次站在昆侖之上,俯瞰人間,會覺得,人間仿佛從來沒有變過。
風吹而過,白色玉佩下的青銅扳指發出清脆的聲音,天女安靜看著人間,每每在她心情起伏,不能寧靜的時候,就會來到這昆侖的地方,在這樣的雪景和云海之下,連時間都仿佛凝固,從不曾變化過。
在這樣的寧靜下,玨的心情逐漸平復。
但是這個時候。
風聲中傳來了不規則的‘雜音’。
少女睜開雙目,低下頭。
在山腳下,一名男子已然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