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刀是在所有人注意力放在兇獸身上時爆發的。
相當刁鉆。
當刀刃刺穿衛淵防御,甚至于刃鋒已經觸及血肉的時候。
衛淵沒有立時出手。
直到因為出手的一剎,氣機涌動,讓天女的面容變化波瀾的時候,衛淵才猛烈地鼓蕩氣機,幾乎早有準備一般,抬手抓住了這柄刀的刀柄處,而后旋身,掌中的劍順勢拔出,猛地逆向切割向那模樣清冷的天女。
刀劍碰撞,勁氣迸射。
衛淵算是第一次感覺到了巨大到無法形容的差距感。
“……混沌!”
衛淵眼眸微斂,辨認出了這兇名赫赫的四兇之一。
“哦?你居然認出來了……”
“是什么時候?”
混沌的神色似乎有一絲絲沒有料到。
但是祂已經不再像是兩千年之前那樣重傷未復,傷及根本,還要畏首畏尾。
此刻雖然不是巔峰,卻也不再需要束手束腳,只是刀劍相交,衛淵就察覺到一種撕裂感反向沖擊自己,而自身法力浩浩蕩蕩,涌入混沌那邊,竟沒能造成什么有效攻擊。
“這把刀是,鳴鴻刀?”
混沌是帝鴻氏,也就是軒轅的不肖子。
而鳴鴻刀是鑄造軒轅劍剩余的材料,高溫不散,自己流淌化作了刀形,哪怕是那位英武的帝王都為鳴鴻刀的殺機而驚嘆,“殺意太重,是一把不詳的刀。”
他嘆息著。
本來是要以軒轅劍把鳴鴻刀折斷,但是這柄刀居然自然飛走。
但是這柄刀,應該是由漢武帝賜予東方朔才對。
衛淵來不及思考這其中代表的含義,恢復無面目狀態的混沌掌中的鳴鴻刀已經帶著恐怖的威力劈斬而下,這氣勢雄渾恐怖,諸多山神都被驚駭在那里,祂們是真的經歷過四兇的時代,知道混沌的恐怖。
因為不像是和玨交手那樣追求生擒,這一招可以說是全力爆發。
帶著曾經炎黃部族第一戰將的勇武,帶著磅礴浩瀚的氣勢。
面對這一刀,祂們幾乎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一個個面色煞白。
而就在這個時候,山神們突地聽到了細微綿長的呼吸聲音。
像是來自于九天之上的風聲。
衛淵的呼吸突地變得悠長細微,后退半步,掌中的劍猛地鳴嘯,得益于之前的訓練,哪怕面對的是太古時代兇神的一擊,衛淵只是一個瞬間就掙脫開氣勢和血腥氣的沖擊,后退,蓄勢,眸子微斂,猛烈地像是一頭猛虎。
掌中的劍斬出。
雙瞳一瞬間從墨黑化作了金色,又從金色化作墨黑。
神性爆發。
而且是刑天獨傳的方式,在最短時間爆發全部力量。
將自己此刻的一切,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盡數糅合在一起,而后爆發劈斬出去,這也是神代的劍法,甚至于是軒轅黃帝的劍法,于是那些被震懾住的山神們呆呆地看著一刀一劍,幾乎是以相同的氣韻斬出,而后狠狠得碰撞在一起。
周圍的隱蔽陣法在第一個瞬間崩潰。
而后是大地,出現猙獰的裂痕,奔潰,旋即被劇烈的風吹拂著揚起。
這是衛淵第一次正面和四兇級別的強者交手。
即便是殘缺的沒有恢復全盛的四兇。
哪怕一瞬間堵上了全部,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內氣封鎖和法力都在混沌的反噬下開始潰敗,五臟六腑受到了第一波的沖擊,而這個時候,衛淵卻突然察覺到,這混沌似乎受到過傷及根本的重創。
雖然底蘊還在,爆發力和磅礴程度卻還沒有達到徹底碾壓他的程度。
三國末年的記憶涌上心頭,衛淵咽下喉頭鮮血。
來自于山神的神性被強行再度壓榨,那一枚印璽上幾乎出現了裂痕。
衛淵奮起余力,氣息再提,掌中青鋒劇烈鳴嘯著,踏前半步。
這是刑天的傳授,是黃巾之火殘留的余灰——
哪怕是失去一切,仍舊可以壓榨出剩余的部分。
天地之刑奈我何?
而在眾神眼中,衛淵踏前一步,掌中的劍猛地橫斬,劍氣森寒斬過。
像是掠過大地的狂風,而混沌竟然后退了半步,掌中的鳴鴻刀回防了一招,衛淵掌中的劍猛地前刺,正正抵著鳴鴻刀的刀身,猛地踏前半步,左手化掌,猛地按在了劍柄上,把自己的全部力量壓在上面。
鐵鷹劍劇烈鳴嘯。
神力的劇烈碰撞,化作了劇烈的風暴。
而混沌瞳孔微微收縮,看著那雙眼睛。
祂好像,認出了這個人……
那個老家伙?
西王母失蹤一事之后,祂也幾乎衰微到神力崩潰的階段所遇到的那個人。
衛淵緩聲道:“玨在哪里?”
混沌心底波瀾瞬間平復,語氣無波:“已經被擒拿。”
“是嗎?”
衛淵嘴角勾了勾:“看來她沒事……”
“這樣我就安心了。”
“如果玨真的被你捉住,你就沒有必要來用這扳指來引誘我了。”
混沌思緒凝滯了下,反應過來,語氣微沉。
“你算計我?”
衛淵定定看著混沌,這才真的松了口氣:
“看來,玨真的沒有事啊。”
混沌思緒一滯,旋即一種怒意涌現出來。
衛淵心中向阿亮道了一聲謝,后退半步,本來打算向那些山神怒喝一聲都走,回頭看去的時候卻發現那幫山神早就打著顫遁地跑路了,留下了一地的石板,最上面就是契的簽名版本。
衛淵微怔,旋即失笑,掌中之劍斜持,順勢勾動了全部的符箓。
符箓成陣。
身上屬于祝融的氣息被引動。
這是之前祝融把衛淵送回人間時候,他在祝融氣息消散前順手抓的。
本來是打算用來當做契和禹留下方法里,激發另一個身體藥力的引子。
此刻卻不再掩藏。
炙熱的高溫甚至于能夠將魂魄焚燒,此刻在符箓的輔助下爆發。
衛淵并指牽引火神祝融之氣,拂過劍脊,鳴嘯的長劍散發出了赤色的光暈,衛淵雙手持劍,周圍的符箓化作了一類輔助法壇,他看著混沌,道:“這一劍,你試試看……”
“另外,多謝了。”
混沌是無面目的兇神,所以可以完美地化作其余神靈。
連那些山神都沒能認出混沌所化的玨有什么問題,那么也就是代表著,玨原本應該是那樣子的,衛淵心中一想到這里,竟然伸出了幾分慶幸的感覺,慶幸這個少女現在的模樣……
衛淵一劍猛烈地遞出。
以火神灼熱之氣為引,借以符箓之陣法維持穩定,以刑天之法斬出。
混沌瞳孔微縮。
鳴鴻刀橫欄在前,當那一劍落下的時候,鳴鴻刀有劇烈的鳴嘯,但是力量的強度卻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磅礴巨大,混沌只是感覺到掌心一股灼熱,連帶著手臂都仿佛被點著了,退后半步,旋即很快安定下來。
定睛看去的時候,眼前已經沒有了那人。
“……逃跑了?”
消耗了一道祝融氣息,才勉強擺脫了那位混沌。
衛淵躺在駁龍的背上,自身執掌的山神權柄出現了一道道裂隙,旁邊的山神童子幾乎要瞠目結舌了,居然硬生生地和混沌交手三招,全身而退,那可是軒轅的兒子!是太古四兇!
什么時候,那個廚子居然有這樣的戰斗力了?
然后祂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嚴肅的問題。
祂結結巴巴道:“你,你什么時候認出來的?”
衛淵睜開雙目,道:“玨嗎?”
“一開始就認出來了啊。”
山神童子呢喃道:“可,可是,我們都是按照氣韻來辨認的啊。”
“這怎么會認錯呢?”
“你又怎么能認出來?”
是啊,那可是所有天女的秉性和根本。
是整個山海界都流傳著的辨認方法。
是軒轅黃帝認出九天玄女的方法,是所有神靈們相傳的,顛簸不破的真理。
但是,衛淵想著,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姑娘是喜歡清淡飲食的,她也懂得醫術,她喜歡那種白色的花,她能夠辨認出陶器的紋路,受傷的衛淵懶洋洋地靠著駁龍,他自己也想不清楚那種本能,他就是能夠感覺得到,那不是玨:
“因為我不是從外貌和氣息來辨認的,玨就是玨。”
“玨,就是玨?”
山神茫然不解。
衛淵答道:“嗯。”
“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認得她。”
“千秋萬代,山海人間,就只有一個玨啊。”
“我怎么會認錯?怎么可能認錯?”
山神目瞪口呆,呆了好一會兒,道:“你們是什么關系啊……”
衛淵挑了挑眉,想要回答是好友。
可是他突然想起來,那少女喜歡陶器的紋理,是因為自己告訴她陶器的變化,她喜歡清淡的飲食是因為自己的風格,她喜歡白色的花,是因為那是千年時間里在昆侖里唯一的花,而醫術是三國時候自己交給她的。
你是風雪的夢境啊。
而我是夢境下的風雪。
山神童子手掌猛得一拍,仿佛發現了什么大秘密,大聲道:
“你是不是喜歡她?”
駁龍一個哆嗦,不敢置信地看著山神。
你居然說出來了!
你居然敢這么輕描淡寫地就問出來了?!
連水鬼都不敢這么頭鐵。
衛淵怔了下,想要玩笑著回答是啊,腦海中卻突然想起了西昆侖高聳的山脈,想到了上面群立的諸神,想到了雍容的西王母和氣質凌厲的陸吾,哪怕是敢于面對混沌拔劍的他,此刻居然感受到了一種極為復雜的情緒。
讓男人遲疑的,往往不是刀槍劍戟,而是自己當下的無力承諾。
最終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懶洋洋地道:
“你猜?”
山神:“…………”
祂一瞬間很想要用那個石板板砸在這家伙頭頂上。
這跟誰學的?
可是在祂咕噥著低下頭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一點——在剛剛,哪怕是心底有很大的把握,知道背后那天女是假的,眼前這懶洋洋的傷員,也是在刀鋒刺入他自己,混沌氣息波動,真正確認那不是天女的時候,才出手還擊的。
山神心中怔住。
這樣短暫到哪怕一剎那的停頓,卻像是暴烈水波之下安靜的暗流。
傳說有一種叫做荊棘鳥的鳥兒,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的‘歸宿’,絕不會畏懼或者反悔,當找到歸宿的荊棘,以荊棘刺穿胸膛的時候,將會綻放最為嘹亮的叫聲,故事雖然虛假,人卻有些類似。
畢竟人一生尋一歸宿,有且唯一,未必風月。
衛淵和混沌交手三招,勝了半招,全身而退。
不過自己也受到了重傷,神性有損,這個時候他自然第一時間想到了帝苑,當然,按照刑天的說法,俗稱叫做‘軒轅那果園子’,哪兒絕對有好東西用來療傷,而為了防止被兇獸找上門來,衛淵不得不全力隱蔽了自己的氣息。
一行一人一神一馬好不容易摸到了帝苑的位置。
摩拳擦掌。
反正這個時候不會有軒轅帝憤怒拔刀質問,就是你偷我瓜是吧?
還沒有等到衛淵摩拳擦掌準備繼續刑天當年的事業時候,就都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兇獸咆哮,偷瓜大計就給直接斬斷掉。
山神童子和衛淵無言對視。
“你是不是漏了氣息出來?”
山神嘴角抽了抽:“這些兇獸跟瘋了似的……”
祂原本想說,這些兇獸跟餓了八輩子見到一塊肉似的,沒好意思。
衛淵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斂息的功夫完全沒問題。
駁龍動了動鼻子。
“有鮮血的味道,像是人血,又有點不一樣。”
衛淵看了看自己的虎口,傷口被包扎地很好,根本沒有流出來。
“不是我。”
他若有所思:“有其他人靠近這里了,還受了傷,似人非人。”
“也或許……海外諸國之民?”
帝鴻氏,這里采用帝鴻氏為軒轅黃帝的正統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