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人們啊,可曾聽聞過,過往的人祭祀水神時候,最高的禮?
若是不知,我來講與你們聽。
要選擇良辰吉日。
是哪一天呢?
最好是傳說之中水神的生辰。
而后在靠近水流轉彎處的地方,用白色的土壘起九層的高臺用來放著最珍貴的祭品,是為犧,牲,對于水神而言,部族時代和古老時代的人們能夠拿得出的最高的祭品,只有一種了。
符合生辰年月的孩子。
用香草擦拭身體。
穿上繁盛隆重的衣物。
在一種神秘的歌謠誦唱里,站在高臺上。
“你將會成為整個家族的驕傲。”
“去侍奉神靈。”
“在你去后,我們會給你立下祭祀,你的父母會有很好的照顧。”
“所有人都知道會有這樣的故事,你是自愿犧牲自己,去治理水災的人啊……多么善良。”
水波滔滔,那些長輩和人們虔誠而恭敬地跪拜,期望著他們能夠化解家鄉的災難。
穿著盛裝的孩子們被當做圣人一般對待。
手腕和腳腕卻被麻繩捆著,甚至于系著石頭。
圣人和驕傲,為什么會被這樣對待呢?
因為哪怕是那些說著這樣話的人也知道啊。
所有人都想,活下去。
過往,似乎是過往曾經看到過的一幕飛過。
撐著傘的身影平淡地看著眼前的城市,原本寬闊平坦的街道上,現在到處都是停下來的汽車,這些現代科技的造物此刻已經無法再履行他們的職責,撐傘之人平靜往前,于是掀起了水波和風,流淌過城市的河流水位也開始暴漲。
東海之中。
衛淵看著眼前的符箓徐徐消散。
共工的表層意識化作一名高大的男子。
衛淵的身高不低,但是共工比起他來說要高許多,看上去至少兩米多,卻給人一種修長俊美的感覺,仿佛這個身材才是恰到好處,共工活動了下手腕,臉上帶著一絲微笑。
衛淵斂了斂眸,看向圓覺和白娘子,讓他們在這里等待著。
“放心,我們去去就來。”
“應該不會花費太多的時間。”
“你們在這里。”
圓覺擔憂道:“衛館主你……”
衛淵咳嗽了幾聲,平靜道:“我陪著共工,去人間看看。”
水神共工大笑:“這幾句話倒是還有點氣魄。”
“奇怪,奇怪,你當年如果也有這樣的性格,那我無論如何不該沒有什么印象。”
衛淵只是答道:“人是會變的。”
“經歷的一切事情,都會讓人發生變化。”
共工不置可否,活動了下手腕,五指微微握合,于是千風涌動,衛淵眼眸微斂,只是一個瞬間,就已經離開了剛剛所在的東海深處。
而圓覺和白娘子見到的一幕沖擊力則更是巨大。
因為那并非是高速移動。
而是直接調換了此處和彼處的‘水’,也包括水中之物。
這一舉動的舉重若輕。
如果以佛法來說,可能唯獨‘此岸彼岸諸法唯一’才能勉強形容。
哪怕是以僧人心性,親眼目睹這樣毫無絲毫煙火氣的手段,仍是許久之后才回過神來,感慨低語:
“阿彌陀佛……”
“這就是水神么。”
“那些凈土宗編撰傳說里面的所謂佛祖神通,恐怕也有不及。”
等到破開水面的時候,衛淵已經看到了城市,以及天空中的山海裂隙——哪怕是他誅殺了梼杌,這些裂隙也沒有自然恢復,這很正常,就像是遇到有人砸破了門,就算是想辦法把這個強盜打破,那門也不會因為強盜被打炮就自己恢復。
而因此,此刻神州隱隱然有和其余國度分開的趨勢。
共工看著現代化的高樓大廈,看著那些鋼鐵叢林,臉上似乎有些訝異,道:“……這就是現代的人類部族么?”
“并不是部族,是城市。”
“城市……呵,不錯,在我沉睡的時代,你們的屋子還很低矮,很普通,至少大部分人住著的地方低矮而簡陋,甚至于還有不少人是住在山洞里面的,區區幾千年,居然發展到了現在這個模樣,很好。”
共工語氣里頗有贊嘆。
然后話鋒一轉,道:“讓我越發想要將神州重新納入神治了。”
衛淵道:“神治的神州……”
共工挑了挑眉:“呵……還是不認可,是嗎?”
衛淵看著在煙雨籠罩之下的現代都市,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是神治的話,五千年之后,或許我們現在還是住著石頭的屋子,最多,只是更好看點的石頭屋子,而絕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
“可是再好看的山洞也是山洞。”
共工道:“不再有神,甚至于拋棄神。”
“這就是你們在短短五千年里發展到現在的原因么?”
衛淵想了想,只是答道:“五千年,很漫長了。”
共工平淡道:“是嗎?”
祂看著遠處的煙雨:
“于神而言,五千年也不過是一場稍微長些的夢而已。”
一人一神幾乎是立刻發現了兩人在思考問題上最根本的差異,沉默了一會兒,衛淵轉移話題,轉而問道:“你說,江南道的那個神,是叛徒?”
“不錯。”
“那祂是誰?”
共工沒有回答,只是道:“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是嗎?”
衛淵沉思之后無果,問道:“那你會怎么對祂?”
共工笑了一聲,看著衛淵,反問道:
“你們又會怎么對待叛徒呢?”
這個話題再度被斬斷,而那疑似是某個水神的存在擒拿了衛淵留下的黃巾力士的靈性,黃巾力士是以天穹之中的真靈烙印為基礎所化,一旦那水神將這些真靈抹去,就相當于真正意義上殺了黃巾力士。
但是也因此,衛淵能夠把握住那水神此刻的位置,筆直趕去。
此刻的整個江南道都被籠罩入無窮無盡的煙雨當中,雨水幾乎已經無法用雨滴來形容,而是一道道蒼白色的長針,密密麻麻地低落插入江南道,原本在這個時期就因為秋雨而水位上升的各條河流,更是如同一條條蟒蛇毒龍一樣恣意舞動著。
衛淵眼前恍惚了下,總覺得,自己在哪里曾經看到過這一幕。
水漫金山?
他回憶起圓覺和白娘子所說的,自己的那個前世。
遠遠地看到了在水流中,有一道身影撐著一把雨傘。
而黃巾力士真靈,就被那傘收攝于下。
衛淵沒有遲疑,微微吐納一口內氣,將渾身細胞癌變帶來的痛苦壓制下去,掌中招出鐵鷹劍,鐵鷹劍震顫劍鳴,那水神察覺到了煞氣,動作止住,周圍的水流涌動咆哮。
衛淵一劍斬出,對方抬手以傘攔住。
巨大的鳴嘯幾乎像是雷鳴。
周圍的雨水和河流仿佛有了自己的靈性,化作鎖鏈和兵刃瞬間襲殺衛淵。
顯而易見,衛淵的出現沒能夠隱瞞過對方。
衛淵看了一眼周圍的暴雨,雨水連綿成了極為細密的線。
恐怕在踏入這籠罩江南的巨大雨幕之時,自己的存在就已經被察覺到了……心念微動,抖手出劍,劍氣縱橫,如同雷霆一般滾滾掠過,雨幕驟然為之一頓,那持傘之人呢袖口都出現一道裂痕,退后半步。
一招之下,衛淵就判斷出,對方近身搏殺,不如自己。
但是神靈強大,也不在于此。
連連數招強攻,便已經占據上風。
衛淵正要繼續出手奠定勝局之時,卻突然聽得了一陣隱隱約約的喊叫聲音。
背后是一座橋,橋下是此刻肆虐至極的河流。
有車輛被困在了橋上。
衛淵只是掃了一眼,就看到了小學校車那種顯眼的顏色,而且不止一輛,密密麻麻地擠在剛剛修建的橋梁上,橋面在這個時候,顯現出一種蒼白的色澤,伴隨著橋梁下面涌動咆哮的河流,幾乎像是某種儀式。
校車上還有孩子。
一旦被沖入橋下水流中,這個高度和河流深度,幾乎不可能幸存。
‘知道對于水神來說,最好的祭祀是什么嗎?’
隱隱間,仿佛有聲音低語。
幾乎沒有遲疑,衛淵掌中的劍原本是以雷霆之力催發,此刻卻化作了輕捷的劍式,順勢將那持傘之人逼退,而后出現在了橋梁上,幾乎是同時,本就湍急至極的河流瘋狂爆發。
浪潮拍打起來,幾乎要將整個橋梁都雜碎。
至少在此刻旁觀看來,持劍的青年在這河流巨浪下太過渺小。
衛淵眼前一個恍惚。
水災,浪潮,還有哭喊著的孩子。
是不是同樣經歷過這一幕?
剎那之間,眼前閃過一道道模糊的畫面,是大宋時代的城池,是江南的楊柳和燕子,而后是吞噬熟悉一切的河流,還有毫不猶豫的出手,以劍攔江……
會死嗎?
會怕死嗎?
心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了曾經最后的思索和念頭。
怎么會怕死?
大丈夫死則死矣,于人于己無愧于心,江南的浪子死在江南,已經是大幸了,又有什么可惜和遺憾的呢?
本來是這樣想著的……
可是想到她如果看到我的尸體,那種要哭出來的樣子。
就突然覺得有些愧疚了啊。
而轉瞬浮現心中的,是一道身穿紅衣的少女身影。
很模糊,幾乎瞬間就散去了。
可是衛淵心口卻微微刺痛了下。
連帶著一種落寞的感覺,讓他的劍都遲滯了一瞬,而這一瞬之下,整個浪潮已經打落下來,水流奔走如雷,帶著磅礴之勢轟然砸落,就仿佛當年的重現,大盜一劍攔江,力竭而亡,持傘水神斂眸,神色從容,轉身離去,可才不過數步,卻突然聽到了一聲輕微的聲音。
聲音越來越大,愈演愈烈。
那是劍鳴。
還有……
風聲!
持傘水神瞳孔微縮。
呼嘯的風,仿佛來自于九天之上,祂猛地轉過頭,和當年水漫金山一般無二的一幕,在現世卻迎來了截然不同的結局——一道劍光橫掃,浪濤被生生斬碎,而后清風流轉,猛地擴散,雨水在一瞬間仿佛失去了重力,只是凝滯在空中,幾乎能看得清楚每一滴雨當中倒影的天空。
而后,
衛淵左手五指握合。
風暴以其為核心猛地擴散。
雨水瞬間被風清掃,和雨幕碰撞,爆發出大片的白色水花。
持傘水神被氣機所迫,退后一步,皺了皺眉。
眼前這劍客的實力超過了祂的預料。
沒有打算糾纏,當機立斷,抬手御水,按照計劃,整個江南道的水系將會在瞬間暴動,長江之中奔涌的水流和從天而降的暴雨,將會直接將江南道徹底籠罩在里面,祂的眼底神色從容淡然,勝券在握。
歲月的力量,是任何修士都無法阻止的。
區區匹夫之勇。
怎能比得過我千年之計策?
足足一千年的時間啊,這一千年歲月里,幾多嘗試,幾多布局,一切的疏漏和可能性都已經被預料到,一切的可能性都也已經做出了準備,都已經做好了解決的方法,就是為了今日。
而今大勢已成,又有誰能阻止呢?
被共工稱為叛徒的持傘水神心中自語,掌中之傘微微抬了抬,視線往前。
想要看清楚自己的對手。
于是看到身穿黑紅雙色衣服的青年緩緩收劍。
而后看到了他身后,高大而俊朗的男子,看到對方嘴角勾起,露出一絲微笑。
持傘之人思緒凝滯。
水神·共工。
ps:緩沖章節,第三更……
三千八百字
完球了,作息又直接回到陰間時間了,早睡早睡,希望能把作息重新調回去,躺尸……看下這段時間能不能把作息調穩,要不然身子吃不消啊,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