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面具的少年心中思考,灑掃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
過了一會兒,剛剛的青年又進來了,大倒苦水說開明神動怒之后,不少的同伴都被牽連,真的是神靈之怒,如威如獄,只是大倒苦水,戴著面具的少年卻也不曾說什么,只是安靜的,一下一下地灑掃著。
最后把簡單的工具法器放在旁邊。
看著那邊滿臉苦澀的青年,平淡道:“我有事要說開明。”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那青年的身軀剎那凝固,而后五官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從之老老實實的掃地小哥,變成了下來體驗生活的威嚴尊者,而后雙瞳微微內蘊,升起了兩簇淡紫色的光,氣質邪異,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道:“還是你這里舒服啊,哈哈.....
“還能回來這里,也不用避諱那個家伙。”
“五千年枯坐,將自身從十方之內摘除的手段,確實是厲害。”
“人世間說的,技近乎于道,大概就是這樣的境界了吧。”
契沒有開口,只是平淡注視著開明。
開明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少年,眼底輕佻,但是紫色瞳孔深處卻多少帶著一些戒備。
自然要戒備的。
如何能夠不戒備此人?
當初契于涂山之下枯坐五千余年,將十方剝離于自身,靠著絕無僅有的奇門遁甲之術,另辟蹊徑地做到了比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更高一籌的層次,然后斬下了濁世狀態開明的一首,而后就離開了人世間。
在衛淵馳騁于大荒,決戰于荒野,搏命諸神,證道因果的時候。
人世間武侯拆分自身神魂,以防止諸神對自我的控制。
而后找到所有的人間風水術士和奇門方士,一并在朝歌城下布下了逆轉生死之陣。
直接利用了燭九陰的清醒之夢。
聯手涂山氏完成了大羿復蘇計劃。
而眼前這個看上去氣機枯敗的人族則是默默無聞地循著十方之軌跡,硬生生地找到了機會,設計捕捉了十名開明分身。
而后又察覺到了開明分身和分身之中的不同之處,推斷出來了昆侖三神開明其權能的底層邏輯,一個分身一個分身地嘗試,最終硬生生從那些分身里面找到了眼前的清開明錨點,當開明察覺到自己的分身后手陷入問題的時候。
契正在按照當年阿淵的做法,亦或者說禹王的做法。
把開明分身九頭貓放在一根棍子上。
下面烤著火。
搖動那鐵棍子。
慢條斯理地在那邊烤九頭貓,以此讓開明一縷神念回來,搭上了線。
“不過,沒有想到,你的計劃竟然如此地瘋狂……”
開明還是忍不住感慨。
契平淡道:“你若是和兩個一根筋的莽夫待著太久,你也會如此。”
開明反駁道:“可你們相聚的時間才不過是幾十年而已。”
看著周圍這自己無比熟悉的環境,感慨道:“不過你也應該感謝那家伙。”
“如果不是他發了瘋一樣斬開了一座天門。”
“那個我是不會有這樣的漏洞,哪怕是有著你的奇門遁甲,天機神算,再加上我親自帶路,你都混不進來的。”
契心如平湖,不起波瀾漣漪,淡淡道:“他?”
開明崽連連搖頭,道:“我不能說名字,也不能夠寫。”
“我現在本身就是實力虧損狀態,又不像你。”
開明有些感慨地看著眼前的少年,道:“你將四方,天地,過去未來,生死這些概念都從自我身上剝離,從另外一個角度上抵達了不沾因果,不入天命,不落死生,你倒是可以隨意提起這些禁忌的名字,都不用擔心被察覺。”
“也只有你這樣特殊的人,才能做到設計另一個我而不被道果境的生死預知察覺吧。”
“你也就只有一個弱點了。”
開明并指而動,指著契的眉心,玩味笑道:“那就是你自身的實力太弱了。”
“剝離因果之后,很容易死于刀兵之災。”
“那么哪怕是因果都無法察覺到你的死亡。”
契的眸子平淡幽深,沒有絲毫漣漪地撥開了開明的手指,淡淡道:
“本該如此。”
“若想做到收天之事,自然也要付出足夠的代價。”
“我在涂山的時候,女嬌來過幾次,每次都會給我許多書,人間有一句話。欲成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
“我不惜身,也只是有謀求大事的資格而已。”
“弱小人族,只能如此。”
開明嘴角抽了抽,故意嘆息道:“是啊‘只是’、‘資格’‘弱小’、枯坐五千年直接破了那個我的功體。”
“我真的得要好好考慮一下了,你能夠扳倒另一個我,那么之后是不是也能夠把我給坑了,所以,你猜我之后要不要殺一殺你?”
契的聲音平淡:“你不會。”
開明一只手撐著下巴,笑容燦爛:“哦?這么有把握?”
白發蒼蒼的少年嗓音平淡回答:
“因為我若死的話,你會覺得太過寂寞。”
“只有世上仍存如你我之輩互相算計的人,這世間萬物,才不覺得無趣。”
“若是殺了我,你坐在昆侖山上,放眼四望,再無人可以以純粹之法破去你的功體和權能,玉龍雪蟒,白雪皚皚,坐見十方,一切都在觀測和把握之中,如此千年萬年,波瀾不驚,豈不遺憾?”
開明的笑容微微收斂。
沒有想到自己的心中所想會被這個白發少年一言道出。
這正是坐見十方為何會喜歡冒險的原因。
過于無趣。
十方囊括四方,天地,過去未來,生和死。
而昆侖之上更有陸吾把守,有殺伐十大巔峰第一階梯的西皇橫槍而立,
所以當他發現了大劫這自己都看不破的事情之時,就前所未有地開心起來。
嗯,至于為什么說西皇橫槍而立。
當然是因為大姐頭太精致小巧了,一丈二的長槍拄著會讓她看上去更小。
雖然會很可愛。
但是如果你當著西皇夸她可愛的話,可能會被她拎著那一柄西皇戰天槍追殺到天南海北諸天萬界。
開明心底調侃,笑容燦爛。
而后少年契嗓音平淡不起漣漪道:“而且我已經和燭九陰有所聯系。”
“你殺了我。”
“他會來找你聊天。”
開明凝滯,而后卻不以為惱怒,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果然是你我之輩,我就說,燭九明實力和我本體相差仿佛,而這一處地方,乃是我以天門和權能鎮壓而成,不在十方之內,哪怕是祂,也不要想在短時間內找到。”
“原來是你找到了他?”
“什么時候?”
契淡淡道:“在離開涂山的時候。”
開明沒有在這一件事情上繼續深究下去,只是道:“所以,你打算怎么樣做?”
契道:“你的權能基于分身化形,每一個分身既可以容納主體意識的存在,也擁有獨自判斷事情的能力,所以,我打算在開明分出足夠多的分身之后,將其本體和這些所有的分身短暫截斷。”
契在地上畫了一個復雜的風水大陣,復雜到了當世神人妖魔之中加起來,都不會超過三個人能看懂的級別,道:“找到機會,逼迫開明本體分出足夠多的分身,而后斬斷聯系,你瞬間讓其余分身融合為一,顛倒陰陽。”
“那樣,開明的根基就會化作兩份,你們互相爭斗。”
“至于之后,誰能爭得本體的位格,誰則是成為分身受人所
制。”
“就要看你了。”
“也只有這樣可以徹底解決濁世開明。”
契平淡地看著那邊的開明,開明也饒有興趣,點頭道:“放心,逼迫開明分身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咳咳,我那邊有一個大手筆,不過我不能和你說他是誰,如果說了的話,事情可能會不好收場。”
“那么,契,我就吿辭了。”
“嗯。”
白發少年平淡頷首,眼底沒有絲毫漣漪,只是聲音頓了頓,又道:
“阿淵,女嬌,禹現在如何?”
開明看著眼前的少年,看到他一路潛伏身影,以一介凡人之身推導出坐見十方的部分權能基礎,而后膽大妄為地來到這里,同時在開明自己,以及濁世的開明,燭九陰三方之間布子縱橫,最后將濁世的開明硬生生困在這里。
一路冷淡漠然。
欲成大事,不可惜身。
于是便將自己的性命先交出來。
而后尋一線殺戮之機。
冷靜決然,以人之身落子大局。
唯獨說到了這三個名字的時候,那一雙枯坐五千年的平淡雙眸才會浮現出屬于人類的生機,開明本來想要玩笑著說一聲你猜,但是這個時候,哪怕是祂這樣惡趣味的天神都有些不忍,沒有欺騙,只是道:“放心,都好。”
“禹王被救回來了,現在在涂山。”
“他們夫妻重聚感情好得很。”
“就是怕有點費腎氣。”
“至于那家伙……”開明沒有提名字,只是道:“也快大婚了,大概大婚之后,很快就會生孩子出來了,只是不知道會生幾個出來,哈哈,我總是覺得,帝俊會逼他多生幾個,然后從里面挑選資質最強之人,直接帶到群星萬象之上,親自教導。”
“然后期待教導出一個更強的對手出來。”
白發少年眼神溫和下來,道“他們都好啊。”
“嗯。”
“這樣就好了。”
開明聲音頓了頓,道:“記住那家伙要結婚了。”
“所以,大婚那時你總要出來的對吧?”
“不可惜身,可不要真死在這事情上。”
開明看著那邊垂眸的少年,搖了搖頭,一點真靈灑脫離開,那青年雙眸之中的兩簇紫色火焰幽幽地散去,只是打著哈欠道:“啊,怎么又睡著了?真的是......明明剛剛那么緊張,這一轉眼又
睡著了這個毛病可是得要改改了。”
“要不然哪天在河邊來這么一下。”
“怕是當場就得給淹死了。”
“阿七?”
他聲音頓了頓,看到那邊少年抱著灑掃之物,已經坐在那里,垂眸睡去,于是放松了腳步聲音,慢慢走出來,這是福地里面的一座偏殿,寬闊,恢弘,白玉一般的地板鋪展開來,青銅器物帶著上古蠻荒的巨大。
少年一身藍色的衣服依靠著石殿閉目垂首。
呼吸平和。
風吹過來的時候就還像是當年那樣,像是掠過草原和大地的風,他雙臂枕在腦后睡著,耳畔傳來了的是禹王的聲音,女嬌的笑聲,還有阿淵做飯時候的聲音,嘈雜的聲音往日往往讓少年惱怒,此刻卻讓他安心。
不在十方之內。
就代表著少年的感知當中,沒有四方,沒有天地,沒有過去和未來。
像是墜入了無邊的森羅黑暗,唯獨這一絲絲的過去的記憶,像是黑暗當中最后的那么一點點的光,讓他的心神安寧下來,最后少年一個人蜷縮在這昆侖福地的大殿里面,沉沉睡去,就像是回到了過去。
身子縮了縮。
“阿淵……”
“禹,女拼……”
無邊苦海,踏破十方。
五千年孤苦,千萬里獨行,所求者……
亦不過人世重逢。
請:m.ddyue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