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體毀了。”
“很徹底。”
“比你砸的陶罐還要更碎些。”
燭九陰將右手從濁世之基的身上拿開。
哪怕是如此輕的碰撞,都讓濁世之基的身軀發生了破碎,讓祂的面容出現了絲絲縷縷的裂隙。
不必說道果境界強者。
只是領悟法則的強者,自身真靈肉身都會混洞如一,極為強悍,將所修的一切匯聚為一,繼而運轉如意,發揮出更強的效果和戰力,而這個一,就是所謂的功體,道門所謂性命雙修所得,釋家寂滅超脫之理,都是類似。
而濁世之基直接在最后放棄活的念頭,破碎功體。
相當于道門真修自己碎了三花五氣,佛門打碎金身,是代表著自身肉體,法則,真靈,神通所匯聚的一被舍棄,既然如此的話,自然是無法再利用,徹底毀滅,燭九陰淡淡道:“不可能再用了,他是來到這里的時候,就已經存了舍命的念頭。”
“利用我們來磨礪出真正的精銳屬下,見過道果境,甚至于參與過道果境戰斗。”
“甚至于還活著回去的修士,毫無疑問都是精銳中的精銳,無論是心性還是實力都會得到極大幅度地提升,就像是你們人間所說的百死還生之輩,這些濁世神魔之中必然會誕生出能夠統帥軍隊的將才。”
“哼,以這濁世之基的心性,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也說不準。”
“而后再用自己的身體硬接了老不周山的拳,天帝的星光和你的劍氣,繼而自裁,還破壞功體,讓你不可能利用他的功體境界來提升自己,破了濁世的死局。”
燭九陰垂眸,道:“除了自己會死之外。”
“是幾乎沒有什么破綻的計策。”
衛淵看著眼前的濁世之基。
后者似乎是直接從濁世大尊放棄對他出手,而推演出了許多東西,包括大尊被他的命運定錨,以及濁世之基自身的功體會有可能成就衛淵這兩件事,而后最終選擇以自身的性命為賭注破局,在最后也自毀功體,破壞地干干凈凈地,即便是因果逆流都無法恢復的那種。
畢竟濁世之基本身也是頂尖的強者,是道果第一境的。
一證永證,濁世之基。
世界的根基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就相當于濁世的存世之基這個位格,這樣的強者自己尋求死亡,自然不可能輕易被扭轉,若是衛淵一念之間就可以讓這種級別的功體自然恢復,那么也就代表著他本身的力量位格都已經遠遠凌駕于此,方可以一念之間,顛倒萬物,連世界的基石都可重聚。
這是超脫的境界啊。
燭九陰淡淡道:“之前只是聽說濁世之基只是聽從濁世大尊的命令,不過是個愚忠之輩,今日所見到,如此以性命布局,也要破去了你的因果定錨,忠于濁世而不是濁世大尊,倒也算是不錯。”
“你倒是應該仔細想想,濁世之基的功體被自毀了,你的那個境界該怎么辦。”
“無有濁世之基,難成就浮黎玉虛元始天尊的功體。”
“而沒有這個境界,你在命運長河之中誅殺濁世大尊的命運錨定自然也就散去了。”
“這樣的話,他就不會再投鼠忌器,不會再不敢對你出手,甚至于不會再不敢對后土動手,再加上整個濁世都承濁世之基的恩情,濁世之基之死,相當于直接令濁世難得的同仇敵愾,哼……這是要以自己的性命,令濁世整合為一。”
青衫燭龍冷然道:“是個狠辣的梟雄。”
“不單單地做到了這些,還成功記錄下了你的功體特性,帝俊的功體特性。”
“乃至于是不周山的招式,烙印在了濁世天穹的大道痕跡上。”
“你該要想想看,之后要怎么做了。”
衛淵神色沉凝,注視著濁世之基的身軀,因為先前燭九陰去觸碰查探,哪怕已經極為地收斂,沒有多少的氣息外泄,仍舊是讓濁世之基的身軀上浮現出了絲絲縷縷的裂隙,而這些許的裂隙和痕跡很快就開始擴散,而后以極快的速度開始朝著四面八方擴散。
最終這死在了清世和濁世世界狹縫當中的道果強者,就在這里安靜地化作了灰燼。
無論是神魂還是功體都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平靜地迎來了自己的終結。
即便是再如何強大的神靈,再如何萬古不壞的巔峰級強者,隕落之時也是如此地安靜和平和,就和朝生暮死的浮游,或者說那藐小的草木一般無二,而衛淵收回視線,心中思緒起伏變化——濁世之基的功體既然已經無法指望,那么就只能想辦法走其他路線。
要不然就要靠著時間慢慢地去熬根基,去思考有沒有方法可以將自身的根基慢慢彌補。
要不然,就只能夠走因果反饋的路子了。
衛淵想到了因果的特殊性,想到了從不周山老伯這里得到了巨大反饋。
即將要走傳說化作錨點的無支祁。
以及因果未曾定下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真正成就大機緣的八仙過海。
后兩者給衛淵的感覺是,這兩樁事情想要達成,將會極為困難,但是一旦達成,不單單可以在清世和人間增加許多的強者,也會給予衛淵巨大的因果反饋,進一步提升因果道果的底蘊,提升衛淵自身的功體。
嗯,除了無支祁和八仙之外,還有衛淵的因果糾纏最為濃郁的玨,進階道果境界的時候,也同樣會給予衛淵極強大的反饋,當然,這也有前提,玨目前最快的進階之法,自然也該是走歸墟之主的老路,取而代之,但是衛淵卻又不肯讓玨放棄上乘之法,而走這個下乘之法。
這反倒是陷入了困境。
衛淵思來想去,玨無法進階,而八仙之路還遙遙無期。
目前最有可能的提升功體的方法,也就只有無支祁那邊了。
若是真的有機會打造出超越傳說,踏碎神話的齊天大圣功體,那么衛淵融合已經從不周山老伯那里反饋得來的不周山之力和從無支祁那里得到的反饋,雙向融合,未必無法取代原本的濁世之基,二者相加,進一步滿足進階浮黎玉虛元始天尊的功體要求。
但是這也極難。
因為無支祁雖然強大,雖然戰力兇悍無比,但是其實不是走蠻力肉身的路子。
他走的是控水之道。
后來又得到了道祖遺蛻傳承,于控水御水之道上,更有別出心裁的領悟和提高。
所以無支祁并不擅長肉體之道,和以他為原型的齊天大圣傳說并不相同,沒有走到肉身強大,以身破法,諸劫不滅的層次,按照衛淵的感悟,縱然是他走出來道路,循著因果的反饋,大概率也是控水御水之決,駕馭波濤奔涌入海的水神神通。
當然,因果之道自然也會在這個過程中得到淬煉得到鍛煉。
通過這樣的運用來提升自身對于因果之道的領悟。
亦或者說,因果之道,本來就該是在這樣締結一段段因果的過程中,來靜下心神來慢慢體悟著因果之道的玄妙運用和精深微妙之處,并且靠著如此的感悟,靠著百年千年乃至于萬年的苦工,最終如一滴滴水匯聚入河,最終奔涌成為大江,大江磅礴,東去入海。
于是因果之道才可以成就。
這才是修因果之道的正途,只是任何對這一條道路稍微了解的人都沒有想到,這一道會出了這么一個怪胎,非但是個人戰力極猛,進階之后直接把濁世道果給斬了,有關系有因果的又還都是逼近道果境的存在,一旦因果締結成功,反饋龐大而又精純。
衛淵思考許久,最后嘆了口氣,道:“我先回濁世看一看。”
他還記得前來此地的濁世神魔戰陣,并沒有全部抵達。
從剛才交戰的氣機和數目來看,其中至少有一半都被卡在了清濁兩界的通道之外。
也就是說,有一半數目的濁世神魔被阻攔。
被留在了之前那個天魔領地當中,即便是天魔成員都極為地擅長戰斗,但是畢竟那些濁世神魔不同于尋常的神魔,那可是濁世之基親自調動和訓練而出的精銳戰陣,衛淵要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濁世之中。
濁世大尊的怒喝聲音在虛空中流轉變化,許久都不曾停下來。
大尊難得的震怒和咆哮,讓整個濁世核心之處的諸多濁世神魔都心中恐懼,戰栗不已地低下頭去,生怕自己的目光或者說行為不尊大尊,反倒是讓大尊震怒,招惹來了濁世大尊的雷霆怒意。
這般強大的尊者,哪怕是一招之下,自己等人都要當場被殺。
魂飛魄散,徹底沒有了未來的可能性。
如此的強弱對比,由不得他們不心中戰栗恐怖,不提高警惕警醒自身,在濁世的強者之中,也唯獨濁世之基不會因隨意震怒而牽連旁人,是以此時因為濁世之基破天荒沒有遵循大尊的力量,讓大尊震怒,就連這些濁世神魔,心中都浮現出了擔憂的情緒。
擔心濁世大尊會因此來牽連到濁世之基。
會擔心濁世之基會因為這一件事情而收到濁世大尊的懲罰。
如此心中擔憂不已,情緒又上下起伏,自然是容易失神,失神到了那宮殿的大門被打開來都沒有察覺到,一直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才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到了原本的濁世行宮已經被打開來,而那位素來都是一身風雅裝扮的濁世大尊大步走出。
身上的華服化作了甲胄。
那甲胄之上仿佛流淌著鮮血一般,給予人強烈的不詳的感覺和危險感。
濁世大尊跨上了猙獰的雙首神龍。
神色凜然冰冷,橫掃了一眼那失神的神魔,漠然道:“還在做什么?!”
“帶路!”
濁世神魔茫然道:“大尊?!”
濁世大尊冷聲道:“濁世之基違抗命令,不尊我之號令,犯下了大罪。”
“本座要親自將其擒拿回來。”
“要讓祂回來受罰,是以,帶路!”
濁世神魔心中一凜,看到濁世大尊一副要前往廝殺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了一種大喜的感覺,連忙行禮道:“是!”而后立刻施展法寶,聚集兵馬的聲音浩浩蕩蕩地傳遞出來,無數神魔都匯聚而來,濁世大尊當先奔走。
看到旁邊神魔飛騰的速度太慢。
皺了皺眉,直接伸出手,抓住了這個神魔的肩膀,將其放在了自己的戰車之上,語氣冷淡:“你在此指路。”
“是!”
濁世神魔壓制心中激動之心。
濁世大尊占據有整個濁世八成以上的至寶,此刻這雙首的神龍也是其中的異種,龍族血脈極為濃郁深厚,長吟之時,速度恐怖,甚至于比起踏破空間的趕路還要來得迅猛,濁世大尊神色冰冷,被斬斷的左臂已經重新恢復,此刻握著兵器,眉頭皺起。
他當然不想要和元始天尊去戰斗。
元始天尊這家伙,直接錨定了未來,殺了祂,自己似乎也逃不脫。
因果之道。
何其無恥!
但是祂卻也決不能忍受濁世之基獨自前去。
他也不愿濁世之基隕落,原本以為,強行斥責讓祂回來,以濁世之基的忠誠,定然會選擇回歸復命的,但是祂竟然第一次地違抗了命令,此刻的濁世大尊心中情緒翻騰不休,竟是千百年來死寂之心難得的暴走激蕩。
不要死在外面了。
忽而他注意到了前方虛空被斬裂,而后有氣度尤其慘烈肅殺的濁世神魔們沖出來。
哪怕是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是渾身染血,氣機萎靡,卻也維持住了一種戰陣的姿態、
肅殺凌冽。
徐徐而來。
退而不散,精氣神凝聚如一,更有一種慘烈悲愴之氣。
是濁世之基親自訓練的戰部!
濁世大尊駕馭坐騎攔在了這些軍陣之前,他仍舊維持著大尊的尊嚴和位格,讓屬下前去詢問,道:“你們的首領在哪里?!讓他出來!”神魔戰陣之中,即便是這個時候仍舊保持有肅殺之氣的諸多神魔們忽而沉默不嚴,那種悲愴之感越發地濃郁了。
他們的視線掠過了傳令神魔,看向那威嚴的大尊。
齊齊半跪在地上,道:“回稟大尊。”
“尊主他面對了天帝,不周山,燭九陰以及元始天尊的圍殺,為了我們,獨自斷后,留在清世……”
這個時候,天穹之上忽然傳來陣陣如悶雷般的轟鳴。
隨著濁世大尊前來的神魔們都神色驟變,下意識抬起頭來,看到了濁世之中,始終懸掛在了長空之上的大道,其中一道忽然極為璀璨明亮,而后又在極為短暫的時間內暗淡下來,整個濁世世界上的一切生靈都感覺到一種,從心底浮現出來的痛苦和悲愴。
仿佛失去了某種極為重要的存在。
就連那位傳訊而來的神魔,都覺得鼻子一酸,眼眶發燙,幾乎要落下淚來。
忽而察覺到了不對,下意識抬起頭。
看到了站在神龍所拉的戰車之上,那位最近數千年表現得極為冷酷,唯我且傲慢的大尊動作似乎凝固住了,祂抬起頭,看著天穹崩碎湮滅的大道,看著無數的血色流光掠過天空,像是被抽走了什么一般地僵在那里。
許久后,才呢喃道。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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