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還是要吃好的,自己又沒有受虐的傾向,明明有雞鴨魚肉,卻偏偏吃野菜樹皮,那不是作秀還是什么?
“郡守閉關三個月,與當初相比似乎變得格外不同尋常。”韓擒虎上下打量著朱拂曉,目光中露出一抹思索。
太不尋常了。
之前的朱拂曉,即便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就給人一種難以言述的壓迫感。
而如今朱拂曉叫人如沐春風,下意識忍不住心頭親近、相信,似乎是一個人畜無害的翩翩公子。
但親眼看著朱拂曉一路走來的韓擒虎心中卻知道,眼前那個青年,就是一只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
“如今城中餓殍遍地,倉內還有多少糧食?”沒有回答韓擒虎的話,朱拂曉端坐主位,問了一聲。
韓擒虎苦笑:“城中遭遇盜匪,糧倉早就被搬空,哪里還有糧食?若有糧食,下官早就開倉放糧了,豈能眼睜睜的看著城中百姓餓死?”
朱拂曉敲動案幾的手指一動:“不可能!盜匪不過十幾萬人,而我清河郡的糧倉足夠數十萬人吃一年。盜匪在清河郡不過呆了月余,怎么會將糧倉的糧食都給吃光?”
“而且盜匪還洗劫了城中百姓的所有糧食。如此龐大的糧食,怎么會就那么輕易被吃光?”朱拂曉一雙眼睛盯著韓擒虎,眼神里滿是不敢置信。
“當日盜匪匆忙破城而逃,倒有些糧食留在了城中,可是當時人荒馬亂的,那一批糧食早就不知道被誰搬走了。”韓擒虎看著朱拂曉。
搜讀小說.souso.c
“不知道被誰搬走了?”朱拂曉問了一聲。
韓擒虎看著朱拂曉那張令人如沐春風的面孔,不知為何忽然心頭打了個哆嗦,連忙補充話語:“據說是被城中世家給搬走了。可這城中大大小小權貴數十家,咱們也沒有確鑿證據,不知是被那家給搬走的。況且,或許各家都有參與,一旦追究起來,怕是難辦啊。”
朱拂曉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動身前案幾,目光中滿是嚴肅,那敲動案幾的聲音猶若是一把大錘敲在韓擒虎心上,又像是一把利劍,一下一下的戳著他的心臟。
“這才短短三個月,這廝就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修為又有增益,實在是邪門。”韓擒虎看著人畜無害的朱拂曉,心頭忍不住使勁的震動了一下。
朱拂曉本身武道修為便已經壓得天下各路修士抬不起頭,現在竟然又有突破,你叫天下武者怎么混?
叫天下武者怎么活?
韓擒虎當然有私心,他知道糧食是被城中各大世家、權貴給搬走的,但他絕不想出面追究,與各大世家結下死仇。
“大人,近些時日郡守府的開銷,可都是下官自腰包里補貼出來的銀子。”韓擒虎撞天屈。
朱拂曉面無表情:“我知道。只是如今數九寒冬,城中百姓無糧食充饑,無衣衫御寒,待到來年開春,不知道要死傷多少。而在這期間,不知有多少人去投奔了山中盜匪。這世上盜匪之所以殺之不絕,就是因為活不下去。若天下百姓各各都能安居樂業,老有所依衣食無憂,又怎么會去山上干殺頭的買賣?”
“解決不了今年冬天的饑寒,三個月前的那場大戰,就算是白打了。我大隋十萬將士的性命,也是全都白搭了。”朱拂曉看向韓擒虎:
“韓大人為官多年,不知如何教我?”
韓擒虎搖了搖頭:“城中沒有糧食,就算有再多主意,也無能為力。”
他見朱拂曉說得嚴重,也不敢隨意敷衍:“不如大人出面向各大家族借糧,然后來年秋收之際,在歸還如何?”
聽聞這話,朱拂曉瞇起眼睛:“向各大世家借糧?”
似乎是看出了朱拂曉的為難,韓擒虎道:“大人心懷天下,胸有天下萬民,可為了這清水郡三十萬百姓,向世家低頭一次未嘗不可。”
“人生在世,哪能不低頭?”韓擒虎勸了句。
“我若是低頭,只怕以后這清河郡主導權,未必在我手中。這不單單是低頭的我問題。”朱拂曉瞇起眼睛,敲擊案幾的手指停止:
“就算我低頭,這些家伙也只會趁機折辱我,不會將糧食借給我。”
“不試一試,怎么會知道呢?”韓擒虎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酒盞:“大人可知道,每耽擱一天,這清河郡會有多少百姓餓死?會有多少百姓凍死?”
“那都是朝廷的錢糧,他們盜取了朝廷的東西,還要本官去低頭,簡直豈有此理。”朱拂曉狠狠一拍桌子。
韓擒虎看著朱拂曉:“大人若肯低頭,老夫倒可以做說客。須知咱們這清河郡衙門,可都全都空了,平日里各種公文全都堆積在一起。若不將那群皂隸請回來,衙門就癱瘓了。既然是要低頭,此事不妨一并辦了。只要大人低頭,就可以一舉數得,這買賣劃算的很。”
朱拂曉腦海中命運泥板閃爍,無數魔力灌入命運泥板內,可是下一刻命運泥板震動,只是迸射出一道道毫光,但卻無法顯化出未來景象。
“關乎清河郡三十萬人的性命,想要推演出的因果,何其龐大?我尚未修煉出真正的圣杯,每日里提供的魔力有限,想要將那未來演化出來,只怕要連續十幾日的時間,破碎圣杯所有魔力盡數提供給命運泥板。”朱拂曉搖了搖頭,他還要留有魔力護身,豈能將所有魔力都去提供給命運泥板?
每日里誕生的魔力,毫不保留的全部都提供給圣杯,過程中不可有絲毫打斷。一旦打斷,就要重新來過,重新推演。
“你覺得世家會同意嗎?”朱拂曉看向韓擒虎。
“不知。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大人現在是清河郡的掌權人,他們豈有不低頭的道理?”韓擒虎道了句。
他韓擒虎不也依舊是低頭了?
雖然說他自己將自己逐出韓家,但不過是掩耳盜鈴的做法罷了。
憑朱拂曉這般強硬的作風,清河郡的眾人怕也不敢過分得罪。獨孤家與江都王家可是前車之鑒。
這小子逼急了,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哥,若當真能解救清河郡百姓,低頭一次未嘗不可。”朱丹看著朱拂曉。
“朝廷可曾調運糧食?”朱拂曉問了句。
“我已經向朝廷遞上帖子,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帖子被戶部卡住,戶部遲遲不肯松口,又能如何?”韓擒虎看向朱拂曉,心頭暗自罵了一聲:“你丫的在洛陽多惹人恨你不知道嗎?人家戶部肯給你批糧食,老夫將名字倒著寫。”
“即日起,清河郡軍事管制,所有事務盡數為大軍代替。衙役、皂隸、左右主薄、縣尉俱都交由軍中暫代。派遣兩千大軍在清河縣街頭日夜巡邏,維護治安。”朱拂曉看向韓擒虎:“先將衙門運轉起來再說。”
各大世家將府衙內的人手召走,朱拂曉此時開始接招。
直接實行軍事管制,也不要以前的文書主薄了,直接叫軍中的各級將領代替。
如今清河郡逐漸太平,沒有仗打,大家沒有油水可以撈,進入官府衙門可是天大的好處,軍中各路官員必定是舉雙手贊成。
如此一來,整個官府衙門都在朱拂曉的掌控之中,盡數為朱拂曉掌握,沒有各大世家插手進來,反倒是省心不少。
聽著朱拂曉的話,韓擒虎眉毛一挑:這廝是在搞事情!
各大世家等著你低頭,將那些文書皂隸請回去呢,可你倒好,直接都給開除了。
這是直接將軍了!
下馬威!
各大世家想給朱拂曉下馬威,可誰知道竟然吃了朱拂曉的下馬威。
若朱拂曉真的將官府衙門全都替換一遍,日后各大家族的日子可是難熬了。
只要朱拂曉打個招呼,各大家族在清河郡的日子就寸步難行。
本來還想著給朱拂曉一個下馬威,可誰知竟然吃了朱拂曉的下馬威。
“大人,軍中將士多不識字,若是叫他們暫代官職,怕是會亂了套。”韓擒虎連忙開口相勸。
他是世家中的一員,總不能叫世家真的被朱拂曉按在地上摩擦。
“無妨,只要有那么幾個識字的,能將命令傳達下去就好。大家能執行命令就好。”朱拂曉滿不在乎:
“即日起,所有軍中校尉以上官員,全都給我來城主府識字。不求大家成為儒門大家,寫出錦繡文章,但是軍中命令還是要看得懂的。”
見韓擒虎還要在勸,朱拂曉抬起手搖了搖頭:“莫要勸了,你替我向城中各大世家下帖子,今晚我要在府中請各大家族的管事在此赴宴。”
“為了清河郡幾十萬百姓,我就算是低頭一次,又能如何?”朱拂曉恨得牙根癢癢。
實在是憋屈。
明明是朝廷的錢糧,還要自己去卑躬屈膝的去求來,實在是沒有道理可講。
一邊秦瓊等眾位將士看著朱拂曉,俱都是面色動容,從朱拂曉踏入洛陽的那一刻,什么時候向人低過頭?